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我竟被一个修炼不到半年的鬼妖玩弄至此!”

    夏曼香大呼, 身体激动朝前向陈一桥喊道。

    “夏师妹, 息怒、息怒……”陈一桥摆着手后仰,脾气好好地安慰夏曼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只是眉宇间有萦绕不去的轻愁。

    “哼!”夏曼香忿忿不平扭头, 却恰好看见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的徐又清,心里更是来气,眼不见为净,把脸转过去。

    徐又清被她这反应伤透了心,心烦意乱, 却又不敢惹夏曼香, 只能憋着气告诉自己忍耐忍耐。一张浓眉大眼的英俊脸庞被憋得直抽抽。

    他们一行人恢复意识后, 静音师叔和纪长舟在鬼城中做了一个简单的道场,超度亡灵。此处全城百姓魂魄尽数被供以顾奚修炼,怨气甚重, 恨孽难消, 唯有等天地间清正灵气慢慢化解才行。

    带着凡间小女孩儿回了青岬城,乱红体内囚禁的生魂也回到原身,青岬城百姓亲眼看见了起死回生的事儿, 把他们这帮修士都当成了神仙供着,每日瓜果梨桃络绎不绝。

    徐又清甚至发现有人在卢府门前摆上了炉香……

    幻境真假难分, 他们这几个被荧惑石心迷了心智,身体虚弱,因此一同在卢府修养几天, 秘境再找也不迟。

    陈师弟的道心果然坚定,在幻境中清醒过来,若非是他亲口所说,徐又清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着了一个小小的鬼修的道!

    “都是李睿云……”夏曼香咬牙切齿,幻境中她是瑶意帝姬的贴身侍女,亲眼见过帝姬是如何对李睿云爱而不得,痛苦煎熬,若不是他,乱红也不会死,帝姬也不会痛苦。

    徐又清接话道:“夏师妹说的对,若是将军没有杀顾奚的爹……”

    话说半截,岂料拍到马腿上,夏曼香哼了声,瞪了徐又清一眼。

    陈一桥面色为难,想了想还是说道:“幻境中我是李睿云的贴身护卫,从他入军之初就跟着他了……李睿云他……是个好将军。

    当初边城被袭,便是因为有人偷了边防布图,那时唯一进过将军书房的,就是顾奚的父亲……”

    后来李睿云亲手抓住顾奚之父,那人也承认了借由斗琴之名进入李睿云书房,将机密偷给了楚国时任副将的族兄。

    李睿云得知真相后大怒,直接判处了顾奚父亲凌迟之刑,还对外宣布自己赢了第一琴师。顾奚父亲一生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名号,李睿云说只要了他的命未免太过便宜,唯有夺走一个人毕生最在意的东西才是真正的惩罚。

    那次边城大乱,晋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了上万百姓,陈一桥记得,乱红就是那时候跟着流民进入都城,被卖进了舞坊。

    那时陈一桥面对顾奚万分犹豫,还是决定不告诉他真相,顾奚恨李睿云恨到连百年后的那个五十里外长满了草的将军墓都要毁个干净,可还是宁愿扮成李睿云给乱红聚魂。

    不说,也许对他而言才是更好的。

    夏曼香惊愕状,半晌喃喃道:“……不过帝姬也算是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了。”

    最后瑶意跟随孙大家离开晋国,云游四方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百年前的往事早已尘埃落定,可她幻境之中与瑶意有所交集,这也是另一种机缘巧合吧。

    “你们都沉着脸干什么?这是给谁哭丧呢?!”

    房门被猛得推开,宗柔端着水果拧着眉,看上去心情极其不好。

    陈一桥上前接过她手中东西,平常最喜欢和宗柔斗嘴的夏曼香也不敢惹她,只撇了撇嘴不说话。

    自从醒过来宗柔的气儿就一天没顺过,众人心知肚明因为什么。

    他们这批弟子也算一同长大,平常修仙界有个大会,或是比试,也总能碰见,一来二去熟悉了,有时候也会同做任务。

    可有一个人是个例外,这个人年纪和众人都差不多,却不仅辈分高,修为还比他们强了不止一阶。

    都说修仙无岁月,可话说回来两百岁和五百岁还是挺有区别的。

    两百来岁的金丹后期,这世间也不过寥寥几人。

    大家都知道,宗柔这次被道行低微的鬼妖算计也就罢了,可救她的,还是她一直排斥嫉恨的乞玉慈。这就牵扯到两百年前清虚宫关于继承人的往事了。反正这么多年,宗柔一贯以超越乞玉慈为目标,这次没超就算了,还被乞玉慈救了,可想而知,这对宗柔而言,当真是奇耻大辱。

    三人大气都不敢出,夏曼香拿起桌上的苹果啃起来,这凡界的果子虽然没有修仙界灵气充沛,可偶尔吃一吃也无妨。

    “你怎么去这么久,陈一桥故事都讲完了。”

    徐又清挑挑拣拣,拿起个橘子扒起皮来,陈一桥听罢无奈地叹气,可又觉得,这幻境似梦非梦,如幻似真,说是故事,倒也没什么错。

    宗柔沉着脸,看了看几人,缓缓说道:“这几天,你们可有注意到,乞……静音师叔身边那个男人?”

    夏曼香弯了弯眼睛:“难道你看上他了?长得倒是好看,可他什么都不会诶。”浑身上下毫无灵气溢动,根本不像个修士。

    宗柔皱眉,佯装要打她抬了抬手臂,解释道:“难不成你们都没看出来?!他是个魔修!”

    “诶?”徐又清不信,“人家不就长了双紫眼睛,静音师叔怎么会和魔修在一起呢!”

    “哼,荧惑石心那东西乃是魔族之物,好端端怎么会跑到凡界小城来?!”

    陈一桥摇头柔声道:“可是宗师妹,在幻境中祁道友也帮了我们很多,若是想害我们,又岂会多此一举,就算是魔修,想来也不是个坏人。”

    徐又清和夏曼香也赞同地点点头。

    宗柔跟这几人说不清,她就是觉得不对劲,荧惑石心身为魔界至宝,好几百年不曾现世,如今竟然恰巧出现在了这里,还正好差点将她们几个一网打尽,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如今人、妖、魔三界和睦相处也不过五百多年,只怕是魔族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妖魔于她而言,都是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才不信什么“共谋大计”的傻话!

    “你们不如问问,静音师叔身边,为何有一个魔修!”

    据她观察,那个祁昱周身没有灵气外溢,看不出是妖是魔,可她承袭父亲的功法,自有能判断人妖魔的方式,平常不管,只今日一用,果然是魔。

    ……

    “咳咳!”

    眼看乞玉慈从回廊转角过来,祁昱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卢府花园郁郁葱葱,中心湖畔,一座造型优美的假山,回廊上攀爬着茂盛的藤蔓,垂挂着一簇簇的紫藤花,放眼望去,却像一片紫色花海翻涌在楼阁亭台。

    花海之下,祁昱站在假山旁,脚边还有个一直踢他的金衣小童。

    炎荣都快气冒火了,那天被祁昱抛下,小人参精眼泪汪汪地抓着他不让他进去,那就是个胆小鬼!炎荣绝不承认自己也差点被吓得嚎啕大哭。

    本着祸害遗千年的思想,炎荣在城门口等了三天三夜,终于把这几个大人盼了出来。他本想找玉慈好好哭诉,却没想到被祁昱拎着脖子变成鸟揣到怀里。

    炎荣看他虚弱到摇摇晃晃,没有和他计较,可他总被祁昱拦着找玉慈姐姐算怎么回事啊!

    哦,今日倒是不拦了,又开始让他吸引乞玉慈过来。这算什么,难道他炎荣在祁昱眼里只是个工具吗?!

    就算是只鸟也是有尊严的!

    他猛踹祁昱的小腿,挣扎着想从把衣领从他手里夺回来,他才不要帮祁昱引玉慈姐姐过来。

    “乞玉慈,炎荣在这儿。”

    玉慈侧头,终于看到了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也不知这孩子找她有何事,炎荣这几日都很依赖祁昱的样子,寸步不离,她猜测他可能是被丢在鬼城外吓怕了,这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

    她站在回廊里,隔着朱红的围栏,廊顶爬满了紫藤花,零星垂下两三株做以点缀。

    祁昱见她望过来,拎起炎荣的后衣领。嘭的一声,金衣小童成了青色胖鸟,这时也不见它挣扎了。

    祁昱左手一翻,拿出根褐色丝带来,他吹了口气,只见丝带像是活了般,从他掌心飞起,在空中摇摇晃晃,划出一个圈来。祁昱向上一扔,青色小鸟嗖的一下夹起双翅,优雅地钻过了小圈。

    那丝带像有灵性似的,跟着祁昱的手指在空中划着弧,一会儿成圈,一会儿成漩涡状,炎荣钻圈钻得特别快,每次都瞄得很准,带着雄鹰附体的架势,姿势标准得和街边卖艺的小猴儿没有两样。

    躲在斜对面的回廊拐角处,被层层枝叶挡住身形的夏曼香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惊得陈一桥连忙捂住她的嘴。

    他们几人寻静音师叔到这儿,看祁道友和师叔像是有事,因此没有打扰,陈一桥本想离开,却被夏曼香和徐又清一左一右夹了起来,逃脱不得。

    他苦着脸没想到,此时最怕被发现的竟然是他自己!真是罪过。

    徐又清抱着臂看陈一桥的手碍眼,不禁拍了下他手背,让陈一桥赶紧将手从夏曼香的嘴上拿来,却得了夏曼香一个好大的白眼。

    炎荣一声轻啼,完美地完成了表演,还站在祁昱的胳膊上展开双翅示意。祁昱嘴角也露出笑意。

    微风吹过,玉慈的白色裙摆轻轻晃动。

    她微微皱眉,不解道:“你们要干什么?”

    她上前两步,侧身坐下,脸上表情沉静漠然。

    炎荣“呜”的一声,刚才它那般卖力,玉慈姐姐竟然毫无触动,它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悲伤心碎。

    祁昱缓缓收起笑意,轻声说道:“炎荣觉得你不开心,想叫你开心开心。”,他大拇指摸了摸小青鸟的脑袋。

    玉慈语气平静沉稳:“我自来如此,没有不开心。”

    祁昱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下:“可你分明还在想着乱红,乞玉慈,你骗不了我。”

    她很不喜欢祁昱话中那副熟稔的口气,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垂下眼眸,抿紧嘴唇。

    半晌,传来一阵悦耳的小曲声,这调子正是春芳尽。

    她抬起头,只见祁昱随意坐在石头上,不知何时摘了一条翠嫩的柳叶,放在嘴边轻轻吹起来,气息长远,曲调悠扬。

    紫藤花下,青岩石边,他吹得顺手随意,漫不经心,可却又如此动听。三月末尾的春风和煦,阳光也并不刺眼,正是一片大好时光。

    玉慈默默地听着,炎荣飞到她怀里窝起来,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却又回想起了乱红。

    从幻境出来,她便感到自己的金丹进阶征兆更加明显,可却总像有一种无形的屏障阻碍着她。

    她时常在想这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她还没有做到真正的超脱外物么?幻境短短的十多年,却是一个凡尘女子的一生一世,她是很想乱红的,就如同她想念师姐一般。

    可胸口中总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玉慈猜想,这应当是悲伤,是失去的悲伤。可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不会流泪了,不会太生气,也不会太恼火。

    一切,都仿佛过眼云烟。

    可最近时常的情绪起伏,让她有些紧张。会不会她始终无法堪破大关,就是因为道心不稳的缘故,这当真辜负了师门的期望。

    她是清虚十二宫中,唯一继承太上秘法的弟子,理应做到最好。

    突然,“噗”的一声打断玉慈的思绪,回过神来,祁昱的曲调被他自己打断,柳叶吹偏破了音,他又试了试,断断续续,好半天才又流畅起来。

    玉慈觉得很好笑。

    祁昱抬眼看去,朱红色的古朴回廊中,一簇簇紫藤花包围环绕下,白衣皓月,恰如一弯冷月的女子竟然嘴角上扬,莞尔一笑。

    仿佛一瞬间冰雪消融,桃李莺啼,群山绿雾皆不是春,唯有眼前才是真正的春色。

    祁昱妖邪的紫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笑意,又低下头去,手中那片柳叶依然青翠,却吹了两下复又“噗”地吹空。

    玉慈轻笑出声。

    转角处,夏曼香自行捂住嘴巴,一扭脑袋,果不其然,在旁边两人的脸上看到了惊愕的表情,三人大眼瞪小眼,俱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静音师叔……居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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