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到达青岬城时,早已天光大亮,这个飞舟的速度比玉慈自己的御剑快了两倍不止,还可以顺便打坐休息,玉慈后悔,她早该买一个的。

    停在城外,玉慈换了一身普通的白色窄袖长裙,发髻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只由一根玉钗挽着。

    祁昱像是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气色好了很多,可依他自己所说,修炼出了岔子,窟窿都在身体里面,表面不过是掩饰强撑。

    炎荣保持着妖身不肯化形,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窝在玉慈胸前的领口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上去无精打采。

    玉慈想它可能是累了,毕竟炎荣还只是个孩子,又帮她占卜寻人,赶了这么久的路,犯懒也是应该的,把它揣在怀中又不费事。

    把飞舟收入袖中,两人一鸟准备进入青岬城。

    此城临近若水长河,两边又有绵延耸立的长山,早春三月,依山傍水,正是一片春光明媚生机盎然的景象。

    可玉慈观此城上方阴气浓郁,乌云压城,倒有一种沉闷窒息之感,看上去情况不妙,也不知这城中人遭遇了什么。她与那老道士有因果牵绊,也不知她能否帮得上忙。

    怀着重重考虑,两人一鸟直接进城,城口也无人看守,她边走边对祁昱嘱咐道:“我有事要办,也看顾不了你,此处乃是人界,最忌沾染业果杀孽,你若有出格之举,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如今祁昱虽因为功法出了差错,导致经脉紊乱,魔气逆流,不敢轻易用法术。可他毕竟是魔界尊主,早已有化神期修为,修士不怕他,可凡人血肉之躯,又岂能不怕他?

    祁昱面无表情道:“如今我躲着事都还来不及,又岂会自己没事找事,你放心罢,我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说道最后不知为何祁昱停顿一下。

    玉慈没注意,她看着眼前一幕,淡漠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城外本是春光正好的时节,城中却仿佛陷在深秋。枯黄的败叶裹挟着阴冷之风在空荡的街道打着回旋,路上行人疾步匆匆,脸色麻木,在看见玉慈时脸上露出害怕又奇异的表情。

    街上原本商铺林立,可房门大多都紧闭着,只有零星三两家还在开着。玉慈心头一沉,这座城绝不正常。

    她手中握紧灵剑,四顾环视,所有人在对上的她的目光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路口墙角边,有一个支着简陋的小摊子卖馄饨的老妇人,见玉慈走近她,佝偻着腰颤巍巍说道:“姑娘啊,你还是快快出城吧,不然会有危险的。”

    大锅中热水沸腾,老妇人身上的衣服褪色老旧还打着补丁,她花白的头发在蒸腾的热气中有些模糊,街上根本无人停留,几乎没有人来她的摊位。

    玉慈轻声问道:“老人家,这青岬城究竟怎么了?”

    老妇人能出声提醒乞玉慈本就是鼓足了勇气,见还要再问她发生了什么,顿时摇着头直说不知道,可浑浊苍老的眼里却带着眼泪。

    玉慈见她不再说话,眉头微皱,祁昱观察一番,冷声说道:“此地阴气甚重,枉死怨气在城上聚集不散。呵,是人?是妖?还是魔?”,他的口气有些轻佻。

    玉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随手在桌上留下一锭银子,不多不少,勉强能让老妇人的手头宽裕一些。

    还是先找到老道士再说吧,时隔多年,她已经记不清老道士长什么样子,那时她才七岁,只记得他当初样貌四十岁上下,两百多年过去,也不知他有无突破筑基期。

    正要往城中走,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远及近,越发热闹。

    玉慈顺着声音望去,正有一队迎亲人马往城门口行进,红色“囍”字长旗,唢呐锣鼓极尽喜乐之声,前方一高头大马头戴红花,新郎一身红袍坐于马上,表情似悲似喜。

    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热闹得异常突兀。

    而本该是迎接新娘的大红花轿的位置,如今只有八个人抬着的一口黑色檀香木棺材。

    “卢仲安,再等等吧!再等等!”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突然冲了出来,拦到了新郎的马前,阻挡住了迎亲队伍,那新郎像是并不意外,翻身下马,脸上的表情被愤怒占据,又像是强忍着什么,向那老头鞠了一躬,“先生,您就当是可怜云娘,让我们走吧。”

    老头捶着胸口,声嘶力竭地苦求新郎:“是能救过来的,她们都是能救过来的,仲安,云娘尚有勇气一搏,还有机会,老道拼了这条命也要再试一试,你就不能再等等吗!”

    卢仲安本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可听到老头的话,他的眼中血丝密布,青筋暴露,握紧了双拳恨声道:“你怎么还有脸提!我、我……”,他绞尽脑汁想骂一句粗鄙之语,却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语能描述他此刻的愤恨和绝望。

    迎亲队里有家丁看不过去上前帮自家少爷:“呸!老不羞的骗子,你算什么道士,救人救人,你可救出过一个人!拦着人家入土为安,你的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侍墨,退下。”,卢仲安沉声说道,他冷静下来,强忍泛红的双眼,低垂眉眼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不想的,谁也不想的……是命,都是命……”

    他转身想骑上马,那老头却死命地抱住他的腰,家丁见状也忙上前去帮自家少爷,众人闹成了一团。

    玉慈看着,挪步走上前去,却被祁昱拉住了胳膊。

    “你上前去凑什么热闹?”

    玉慈转头,眉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虽然老头和她记忆中大不相同,衰老很多,可她依稀能从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找到熟悉的影子。

    炎荣原本垂头丧气地缩在乞玉慈的怀里,却在看见如此新奇又吵闹的场景时来了兴趣,探着头看起了热闹。

    玉慈将小胖鸟的脑袋往里压了压,走到了撕扯得不可开交的众人面前,开口问道:“郝伯伯,你还记得我吗?”

    全然没有把乱哄哄的场景放在眼里。

    众人像是被定身符定住了一般。玉慈虽然身上衣服早已是普通白裙,可琥珀色的眼中毫无波澜,泛着寒意,冷漠地宛如一尊玉像,声音清冷淡漠,仿若周遭一切与她无关,这股漠然的肃杀之气将众人镇住。连带着镇住了心底的恐惧之感。

    在青岬城中,哪里还有活生生的美丽姑娘呢?眼前这姑娘,毫无人气,又美貌至极,出现在这阴沉的街道上,更似鬼魅。

    那老头正了正自己歪斜的衣领,看着乞玉慈半天没有说话,郝正道虽然突破无望,可好歹还有筑基中期的道行,眼前的白衣姑娘身上,分明有异常浓郁的紫霄仙气,定是个仙人不可!

    看着她精致冷静的眉眼,郝正道恍然大悟道:“你、你可是玉慈?你竟入道了么!”

    玉慈点了下头。郝正道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他坚持到今天,怕是就在等着她过来。

    ……

    卢府。

    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低头耳语,一个个的脸上都布满了震惊惶恐之色。

    府中留着的下人不多,卢府老爷在半个月前就收拾清点了家当带着夫人姨娘们往北投奔亲戚去了。

    下人们带不上那么多,有的跟着老爷走了,有的连夜也逃了,事发匆忙,乱乱糟糟之中,也顾不上谁,剩下这些留在府里的,既没有地方去,又顾念卢家的好,权当留下来看宅子,毕竟大少爷还坚持留在府上。

    卢老爷临走之前差点和卢仲安断绝父子关系,卢仲安坚持不离开青岬城,卢老爷无奈,只得丢下卢仲安自生自灭,大不了日后祠堂里多祭块牌位罢了。

    卢仲安不离开的原因,卢老爷知道,下人们也知道。

    两年前卢仲安费劲力气才得到了顾夫子长女的青睐,本是才子佳人,门当户对,正该尽早完婚。

    却不料顾夫子突发暴病而亡。顾家姐妹没了依仗,又要守孝三年,这亲事一下子便耽搁下来。

    卢仲安对顾家大姑娘顾云娘痴心一片,任谁说都要等着顾云娘守孝三年。要说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可万万没想到,大概两个月前,一月初的时候,顾云娘给妹妹月娘庆生,刚从屋里拿坛酒的功夫,坐在庭院里的月娘就不知所踪了。

    顾云娘最开始还以为是妹妹开玩笑,直到在哪里都找不到人才开始发慌,连忙去找卢仲安让他帮忙找人。

    可月娘就像人间蒸发了。

    也是从那日起,不知怎么就出了怪事,城中妙龄女子接二连三在夜晚死去,有的还保持着安然入眠的样子,白日里还好好的,不过一晚就再也没睁开过眼。

    城中一片惶然,说有鬼邪勾人魂魄的传言甚嚣尘上,又有打更人被吓得疯疯癫癫,满口红衣、跳舞之类的话。顾云娘想起自己生死未知的妹妹,心里更是想要查个水落石出。

    卢仲安一心要帮顾云娘,即便是父亲威胁也没变过想法。

    可谁能想到,凶案再起,连顾云娘也香消玉殒了。

    下人们眼睁睁看着装殓着顾云娘尸身的棺材从卢府抬出又抬进,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章法。

    想来都是那个骗子老道士!拦着人入土为安,当真是天打雷劈!

    “人固有三魂七魄,生魂离体,魄灵出窍,如今她身上仅剩伏矢一魄,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玉慈观察棺中容颜温婉安详的女子,淡淡说道。

    屋中大堂宽敞,雕花窗棂透进了沉闷的阳光,芭蕉翠柳,怡然雅致,正中央放着那口黑色檀香木棺材,白衣女子表情漠然,给棺中女子判定生死。

    卢仲安觉得化作灰烬的心中燃起的火苗再次熄灭,他竟然愚蠢到又一次相信死而复生的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悲愤地瞪向一脸淡然的白衣女子,却在接触到她身边紫衣男子似笑非笑的视线时,心头一震。

    勉强着让自己恪守礼数,卢仲安说道:“多谢诸位费心,此乃云娘之命数,小生之不幸。事已至此,还是让云娘能远离烦扰,入土为安吧。”

    郝正道呆滞地看向玉慈,怎么会没办法呢?

    “你不想救她吗?”,玉慈困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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