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岁华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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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脚步从容，姿态沉静, 江楚烟心中激荡的波澜就在这样的宁和里抚平了。
白秋秋脸上带着笑意, 注视着谢石, 谢石却好像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似的，只向着江楚烟伸出手来，道：“我来接阿楚回家。”
江楚烟就顺从地站起身来。
身材高大的男人握住了少女的手, 就将她保护式地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女孩儿柔顺地依偎着他，就像是一株海树寻到了自己的礁石。
白秋秋注视着这一幕, 觉得眼睛微微地刺痛了。
她道：“谢大人来的恰好，奴家正在同江小姐讲一个故事。”
谢石眼皮也不抬, 淡淡地道：“阁下若有见教, 我也有一事不明。”
“当日妙真郡主向先太子投毒。”他揽着江楚烟的肩，眉目间似笑非笑的，白秋秋看着他, 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似的，背上寒毛都耸了起来。
“阁下手中秘药多如牛毛, 为何单单给了那一品？”
白秋秋原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问题，不由得愕然怔住。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否定什么，或者回应什么，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谢石看着她蓦然苍白的面色，轻轻嗤了一声。
江楚烟轻声道：“我们走吧。”
谢石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果然同她肩并肩地往外走去。
白秋秋急急地追了两步，却颓然停了下来。
她的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方才的神气。
一道飞檐分割明晦，江楚烟被谢石搀着，走到了日头底下，忽然略一驻足，回头向着白秋秋淡淡望了一眼。
楼外天气晴好，四面墙瓦上的积雪被日光照射，在院中折下更明媚的光。
白秋秋掩着胸口，忽然意识到，或许江楚烟什么都知道。
——她在原本的世界里看到那篇小说，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成为成为一个书中并没有名字的人，她最开始也没有想过自己是穿书。
那时候她是还是京官大儒家的女儿，虽然家教苛刻，但过的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上人生活。
后来白家的当家人白峥因为触怒了天子，不但自己身死诏狱，妻儿也或死或流徙，她陷入烟花之地，从前种种清誉，就如烟花一瞬零落红尘。
她想要更好地活下去，想要在这个时代留下自己的名字，想要自己的命运不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拨/弄一二。
有什么错呢？
当她发现自己穿越的世界原来是看过的一本小说的时候，她看着那个明显是同为穿书同乡的妙真郡主，就像飞蛾一样奔向书里的男主角。
她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外来者。
她要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从看书的时候，她就不喜欢那个虚伪的男主，不喜欢他明明身为男主角，明明看上去对女主深情不移，却还是跟那个女配之间有着莫名其妙、若有若无的联系。
作者更新最后一章番外的时候，书评区都炸了。
她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太子和假千金暗通款曲，假千金珠胎暗结，在太子高调地追逐女主的时候，假千金就在长公主府里低调地养胎，以至于人人都以为她只是身份揭开后失去宠爱。
她却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儿子。
男女主已经定下了亲事，东宫筹备着太子的婚事，假千金却诱/惑男主再次与她私会……
太子被假千金下了断子绝孙的烈毒。
假千金所生的儿子就成了太子唯一的皇嗣。
女主迫于母亲的慈爱、丈夫的恳求和皇室的压力，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做了便宜母亲。
建德皇帝驾崩之后，太子在惠安长公主的支持之下，顺理成章地压过三位兄弟，登基为皇，女主入主中宫。
世人都以为中宫唯一的那位小皇子就是皇后的儿子，还为此称颂帝后之间的深厚情谊，传为当时佳话。
小说的正文原本在男女主大婚就结束了，大家都期待撒糖养包子、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这章番外一发，心态爆炸的读者刷负、排雷，在某江和某浪上都吵翻了天。
还有很多人从头一条一条地分析，说作者不是突然报社，其实这篇文处处都埋着伏笔，那么多线索都在指向这个真正的结局……
白秋秋不是唯一一个不觉得意外的。
她知道这个“剧情”世界的真/相，既然男主是这样又渣又毒的一个人，她为什么不能厌恶他，为什么不能去支持另一个人？
男三号大反派，淮阴侯杜季明，年轻有为，野心勃勃的枭雄，明明也有逐鹿天下的实力，发动了足以颠覆皇朝政权的叛乱，却因为对女主一往情深，在女主大婚的那天饮鸩自尽了。
这样一个实力和人品兼具的男人，有了她在身边的辅佐，规避掉原文中的许多坑点，打败原书里的人渣男主又有何难。
她这样想，也真的这样去做了。
四时风月之笺，八方私隐之言……她做了杜季明的军师和贤内助，替他打探情报，替他笼络四方，江阴势力都将她奉为主母一般看待……
白秋秋垂下头，忽然以手掩面，低沉而嘶哑地笑出声来。
可惜她原来也不过是个俗人。
可笑她自以为超然于世，冷眼观人，行动却不过是顺从剧情推波助澜。
她自以为自己掌握一切，实际上不过是做了命运的傀儡。
说什么落棋无悔，愿赌服输。
从前落棋无悔，不过是因为胜券在握。
说着“愿赌服输”，真的输掉的时候，却还是免不了怀疑自己，所谓一腔情真，究竟是错付了旁人，还是只感动了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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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五天，点红阁忽然烧起了一阵大火。
这一处京中声名赫赫的青楼，素来是风流雅士、纨绔子弟们心中神驰之地，如今一朝风流云散，徒留满地瓦砾残垣，说不尽怅然感慨。
好在点红楼院落宽阔，主楼着了火，左邻右舍却并没有受到太多牵连，也跟着慨叹了几声，说起火场的情景来，纷纷叹息：“说是只寻到一具尸骨，从前楼里头使唤的人也不少的，也不知道是都烧成了炭，还是竟避开了。”
最受关注的当然还是点红楼的主人，那位艳名满播京师的名妓秋秋小姐。
但京兆府和大理寺也不能确认那具唯一存留的尸骨究竟属不属于白秋秋，许多文人骚客倒宁可认为秋秋小姐并没有死，而是借着这个机会飘然远遁，离开了这片烟花红软之地。
宋誉也叹气。
他是拿着审问闻人泠的口供来见江楚烟的——毕竟宫变的当天，原本是明珠公主和驸马爷的新婚之夜，公主没有看住人，驸马却金蝉脱壳，带着兵出现在了京郊。
这些理由是旁人的，宋誉只是不放心如今的这个假“闻人泠”，要找机会探她的底。
结果发现这个妹子比他还不靠谱，看了书只记得谢石冷酷邪魅到没朋友，就成了谢老板的小迷妹，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本来吧，等她再看一本别的小说，或许就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角色。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穿进来了。
江楚烟捏着这几页充满了个人情感的供述记录，眉间平平无波，看不出情绪。
宋誉隔桌坐在她面前，倚在四出头的官帽椅里头，像没骨头似的，仰天莫名地叹了口气。
江楚烟抬眼看他。
宋誉没感受到江楚烟片刻即离的视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江楚烟把那几页纸又从头看了一遍，随手撂在了一边，道：“把她放了吧。拨些人手好好照顾着，毕竟是先皇的血脉，又没有做出什么万恶不赦的事。”
宋誉就随口应了。
拨人照顾，当然也同时有监管和保护的意思。一场宫变之后，建德皇帝一系的血脉已经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暗中拿她打主意的人恐怕如今还不少。
其实也挺棘手的，一个处理不好，就容易引出一点小乱子来。
江楚烟撑着手，又把他打量了几眼，忽然问道：“阿誉哥为谁叹气呢？白秋秋？”
宋誉“诶”了一声，有点惊慌地看她。
江楚烟抿着嘴笑。
她眉目平和，不像是拈酸呷醋的样子，宋誉看在眼里，有一点小小的愧疚，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羡慕。
恋爱宝典都说女孩子爱吃醋，不喜欢有人纠缠自己的男朋友，怎么放在谢老板和阿烟妹妹的身上，就从来没看到这两个人因为这种事生气呢。
或许就像那个时候阿烟说过的，她有足够的信心和底气，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阿石的人品吧。
——这么甜甜的爱情，他什么时候可以拥有啊。
宋誉又叹了口气，为了转移自己偶然低落的情绪，索性顺着江楚烟的话头说起来。
“白秋秋在书里也是男主的红颜知己啊。”他回忆了一下，因为已经过了许多年，连往世生活的记忆都模糊了，何况只是区区一本小说：“京城有名的清倌，出身清贵，所以落难风尘也受一份尊重，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美人，遇到了大男主之后才终于心动……这种人设也是标配了。”
江楚烟支着颐，眉头少见地拧了一点，道：“所以我和哥哥，虽然是两册话本里的人物，但却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吗？”
宋誉看着江楚烟微微蹙起的眉，以为她忽然生了气，或者别的什么，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她几句，却看到少女眉眼已经重新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那即使没有永州的相遇，我们也总有一天会遇到彼此的。”
——所以甜甜的爱情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啊！
宋公子无语凝噎，倔强地仰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头疼得厉害，吃了药只想睡觉，还没听见闹钟，隔壁炒菜的蒜香味把我饿醒了……整个人昏沉沉的，感觉脑子都被锈住啦。
今天只有一更还发晚了，明天要请个假，真的是我的错，非常非常抱歉，给大家表演个当场滑跪吧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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