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声, 又夹带着惊疑不定的追问。
“你的意思是……真的?”
坐在窗前的男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真的,听说这事儿目前连傅老爷子自己都不知道。”
杨奉玲不紧不慢地搅拌着手中的汤匙,脸上的神色却早已几经变化,“那现在能查到是谁做的么?”
”这个暂且还不清楚, 我目前了解到的也就这些。”
“你确定是在vegas城出的事?”
“千真万确。”
“……”
短短几句交流听在耳朵里,杨栖池的脸色就已经难看的不能再难看,等他察觉到一阵清晰的走动声传来,他才恍然回过神,连忙想从门前移开, 一只手却在这时突然按住了他,背后传来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 “你站门外做什么?”
杨栖池一惊, 慌忙转身,“……大哥。”
屋内的交谈声适时的停止了下来, 杨陆珩眼底浮现出一抹嘲弄,一把推开了碍事的杨栖池,推门而入。
“你来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
杨家老宅,但凡有杨家长子存在,必然免不了一场极具火.药味的口舌之争, 不过杨陆珩终归是老大,整个杨家最有话语权的男人,杨奉玲跟他争不过自然就不会再争。
这样的场面,来来回回十几年, 杨栖池早就看习惯了,反正无论谁在,他都免不了是受气的那一头,只是他现在担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傅时靖怎么会突然出事了?
……
去vegas之前,贺猗是瞒着裴双意去的,具体原因他自然也不能多说,不然裴双意绝对会二话不说拦着他不让他去,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陈枳的事,他自然也不能中途反悔,毕竟他再怎么不喜欢傅时靖,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所以贺猗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
vegas和中国内地时差相隔11个小时,贺猗坐的是红眼航班,第二日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当地时间早上十点整。
来vegas的旅客大多会将娱乐目标放在The strip和老城区这两边,这里一到夜晚都会有大型的灯光秀和街景喷泉表演,娱乐场所声色犬马,四周更是充斥着极具诱惑力的大型赌场和电玩城,所以某种程度上这里的食宿都比较便宜。
贺猗对这些赌玩倒是没什么兴趣,vegas这个地方虽然是有名的欲望之都,但也只是对于那些热衷于赌博的人所言,如果拿来旅游的话,他倒是不会选择,原本就是沙漠中平地建起的城市,没什么独特的本地文化,除了这座可供娱乐的城区外,郊外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因为情况不太妙,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倒时差,更不可能有机会去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贺猗一到酒店,就先找陈枳整合了一遍思路,试图锁定傅时靖当天失踪的位置。
据陈枳说,傅时靖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谈事,约谈地点是见面的那个客户要求的,就在The strip上的百乐宫,至于约谈人具体是谁,陈枳也没见过,只知道是个五十多岁的亚裔男子,在城区从事赌场生意很多年。
“你们老板有赌博的爱好?”贺猗没忍住问了一句。
陈枳解释道:“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做生意这方面……难免会跟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
贺猗点了点头,若有所思,vegas叫罪恶之都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据说这里做生意的人都是有一定的黑帮势力,虽然美国对黑帮这一块儿打压也挺严重的,但是仍不可避免这些势力仍在地下控制着赌博毒品这方面的经济交易。
“不过你确定不是得罪了这些人才被抓起来的?”
贺猗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主要是傅时靖这个人的嘴有时候挺不值钱的,他一直都觉得此人能活到今天还没被人打死实在是个奇迹。
要不是杀人犯法,傅时靖在他心里早就已经灰飞烟灭无数次了,万一这人哪天把生意场上的人得罪了个遍,突然被人给收拾了,他其实也不会感到奇怪。
陈枳却摇头否定,她不好跟贺猗透露仇家是谁,主要是她也只是猜测,只能告诉贺猗对方不太好惹,要万事小心。
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位于The strip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从贺猗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百乐宫喷泉景。
匆匆吃完饭商量着收拾了一会儿,在临近晚上五点多的时候,陈枳带他去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埃文,一家夜店的老板,是个穿着工装背带裤年纪三四十的中年大叔,长相十分之和蔼,大概也是他们此次行动的同伴,在跟陈枳简单交谈了几句后,就给贺猗拿了把格.洛.克还有一把军用折叠刀。
枪用来防身,刀是备用,但是贺猗怀疑陈枳可能是病急乱投医对他过于信任了,完全没问过他到底会不会用枪……
“如果没问题的话,那就今晚六点出发。”
陈枳说完,之后就带着贺猗上了一辆越野,从昨晚到现在,其实贺猗这个时候整个人都还是乱的,他稀里糊涂地上了车,望着周边的城市街景,有些迷惑地问了一句,“你们……知道他人在哪儿了?”
“傅总出门前,我在他身上装了一枚定位追踪器。”陈枳怕他问题太多,索性一次性解释清楚道:“就在金属眼镜框上,只要眼镜没事,基本上不会有太大问题,这几天我观察到他的位置在老城区的赌场附近,最后有几天都在郊外的小镇上,只是……中途可能出了点问题,定位消失了……”
贺猗听到这里心里不免一个咯噔,傅时靖近视他是知道的,而且度数貌似还挺高,基本上取了眼镜差不多就男女不分雌雄莫辩的了,所以眼镜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算是傅时靖的本体,如果现在连眼镜都掉了……
他突然就不敢想了。
虽然姓傅的也不至于弱鸡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但是跟持枪的黑恶势力搞上了,说不吃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也是个豪门出身的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磨难了。
想到这里,他又偏头看了一眼陈枳,就发现陈枳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只是那极度冷静的状态下却好似潜藏着近乎濒临绝望的疯狂。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昨晚陈枳找他时的那副样子,绝望而又无助,全身上下透着一抹他从未见过的挫败。
他知道陈枳在找他帮忙之前绝对也找过别人,只是很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相助,所以陈枳在求助无门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跑来找他。
他本来以为到了傅时靖今天这个地位了,身边的贴心知己绝对只多不少,可是到了现在,他仿佛才看清,权利和财势的颠覆下连亲情都是淡漠的,真正出了事后,却只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下属肯尽心尽力的帮忙,甚至还得找他这个跟傅时靖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求助……
时至今日,不得不说,他对傅时靖几乎都有些怜悯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被埃文开了一个小时左右,郊区和城区的反差太大,道路崎岖难行,场景更是荒凉凄苦,让贺猗一度以为自己进了这个城市最底端的贫民窟。
周边的天色此时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可他还是能辨别视线里广袤的沙漠和干燥的热风扑在脸上带来的粗粝感。
今天已经是12号了,距离UFC比赛已经过去了6天,今年UFC举办的地点就在内华达州的vegas城,因为赛事是回合制,整场举办下来得要半个多月,所以这半个月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会成倍增加,城内外安全措施也会比往日更严密。
简而言之,就是这次救人的动静只能小到不能再小,尽量不要和对方起冲突,否则……他还真的不想上国际新闻。
“贺先生,注意安全。”
因为地质结构,这些在沙层中拔地而起的房屋大多都是用泥瓦片和木板堆建起来的,苍茫夜幕下的小酒馆热闹非凡,极具中古时期的乡村生活气息,埃文把车停在街道上后,陈枳只来得及匆匆嘱咐了一句,便跟贺猗分头行动了。
今天到酒店时,陈枳就已经把现有情况还有具体要怎么做都跟他大致解释了一遍,他们目前能确定的是,傅时靖还在这个小镇上,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当务之急是得先找到人,找到人之后再商量着怎么救人。
贺猗摸了一下蓝牙耳机,把格.洛.克塞进了腰后的枪套里,一个人顺着小镇的街道走去。
因为设施比较落后,街上隔了很远一段距离才看得到一只路灯,贺猗只能勉强靠着那点昏暗的光亮沿着街道往前走去,偶尔路过一两家还亮着灯的民房,里面有喧杂的人语声和扑鼻而来的饭菜香。
镇子不算大,跟vegas的老城区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只是一到晚上之后,给贺猗的感觉无异于在一座庞大的迷宫里摸索,没有规律的街道和深巷能让他屡次碰壁。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蓦地从身后传来,贺猗身形微顿,刚转过身,视线内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突然朝他正面冲撞了过来,差点儿撞在他身上。
贺猗心头一跳,下意识摸向后腰,那身影却贴着他胳膊擦身而过往前奋力跑去。
他一回头,注意到那个十分瘦小的身影举步有些狼狈。
心里微微有些疑惑,半分钟不到,另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也紧跟着跑了过来,贺猗一见那黑泱泱的几道人影,连忙错身往一旁避了避,就看见那带头追撵的人身形粗壮,肩上还扛着猎.枪,看方向,似乎是正在追赶刚才那个撞到他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在这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情绪,贺猗没敢多做停留,也紧跟着拔腿朝那群人所在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
晕。
除了晕就只剩下近乎麻木的疼痛。
手指深深地抓进泥地里,粗粝的沙石割破了皮肤,身体里的脏器就像是一只高压的水泵,带着血液在血管里极速涌动着,傅时靖低下头喘了好几口气,才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弯腰翻过了篱笆网,直到身体重重地倚靠在石墙上,找到一个还算安全的落脚点后,他才终于全身脱力似地滑坐在地。
说不清是汗水还是鲜血濡湿了他的视线,他极力睁开眼来,到最后发现,以他的视力,现在只能看得到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傅时靖叹了口气,放弃了用视觉去辨别方向。
其实他还不至于瞎到这种地步,原因主要是七天前他身上被人注射的那支药剂,他期间曾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伊达尔告诉他那是麻药,其实注射在他身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压根就不是什么麻药。
药物成分他不太懂,但是给他的感觉很像是以前刑讯犯人时用的神经毒素,主要是让人感受到痛苦和出现幻觉。
痛苦他如今倒是有了,视觉神经上的压迫感让他近乎失明,但是幻觉暂时没有,他只知道他直到今天为止都很清醒,清醒到现在仍能感受到皮肤被沙砾摩擦的刺痛感。
伊达尔这几天估计是良心发现了,偶尔会找来一些干净的熟食和开水喂他,让他不至于饿死在床上,巴赫那群人大概是因为他昏睡的次数太多,以为他完全没有行动能力了,所以才对他的警惕性稍稍放松了些。
不然今晚他也不会有机会逃出来。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去想伊达尔怎么样,会不会被人抓住,抓住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反正那小鬼心思活络又机灵聪明,应该不至于出现什么大问题。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只是想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哪怕是坐在原地让他歇息一会儿,给他一口喘息的机会。
可惜命运之神总是爱跟他开玩笑,他心里的想法还没落地,下一刻,一道狠厉的枪响声骤然沉闷地刺破了夜空,傅时靖心头随着一颤,连呼吸都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发生了什么……
他大脑忽然就变得一片空白,无数繁乱嘈杂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重叠交织,接连数十日的圈禁让他一度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心理防线几乎溃不成军,他伸猛地抵住额头,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海潮一样席卷吞没了他整个人。
一秒,两秒,三秒……
枪响过后是一片死亡般的宁静,他呼吸开始没来由的变得艰难,胸口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让他觉得疼痛难抑。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喘着气缓过神,一道轻飘飘的口哨声就在不远处响起,傅时靖的神经在这一刻顿时紧绷到了极点,恐惧和疼痛更像是钢针一样直接刺穿了他大脑皮层!
可很快,他又放松了下来……
“你还好吗?”
一只粗糙的手指摸上他侧脸,傅时靖神情一动,皱着眉头勉强睁开了眼睛,“……伊达尔?”
他现在理智尚存,视觉虽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但是其余感官在这时却敏感了数倍,没等伊达尔回答,他就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正朝着他们这里慢慢靠近,傅时靖唇角陡然紧绷成一条直线,他僵硬地把目光转向半空中的某个方向,嗓音沙哑却又充满了警惕,“……你是谁?”
“……”
贺猗这会儿只感觉有一股凉气上窜,让他汗湿的后背感受到了一阵冷冰冰的刺痛,方才因为跑步和躲避而过于急促的呼吸更是让他此时的胸口变得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他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会突然跟宕机了一样变得一片空白,尤其是在看清了那个瘫坐在墙角的男人时,更是觉得,从昨天到现在他所有的所见所闻都变得极度不真实了起来……
那个人……是傅时靖么?应该不是吧……
他试图从记忆里深挖出那个往日自大高傲却又一副目中无人十分欠揍的傅时靖,甚至在那一段时间的相处里,他的记忆已经习惯性的接受了这样的傅时靖。
然而……
眼前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怎么会突然落魄成这副样子?
那副瘫坐在墙角,凌乱疲惫却又对人的亲近充满了极度不安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人抛弃在大街小巷的流浪狗。
“……伊达尔?这里是不是有人?”
在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的过程中,男人变得极度不安了起来,那沙哑蹩脚的西语从男人皲裂的唇角挤压出,伊达尔还没开口,贺猗就已经声音很轻的倒抽了一口气。
他现在其实听不懂傅时靖在说什么,只能把枪重新塞入枪套,弯下腰走上前,试图小心翼翼地把傅时靖搀扶起来。
他原本就温热黏腻的掌心刚贴上那一层滚烫且湿润淋漓的皮肤时,贺猗顿时就被那过于异常的体温烫的喉头有些发紧,然而他再三用力,也没能把人拉起,他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傅时靖全身上下都对他的举动充满了抗拒,尤其是喉咙里的那一声警惕几乎在压抑中变了调,“……你到底是谁?!”
“……”
贺猗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打算直接道破身份,如果他现在突然说明身份,不仅对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好处,而且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想象不到傅时靖这种自大孤傲的人在知道真相后会用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他。
男人都好面子,更不用说是傅时靖这样的,贺猗想了想,如果换做是他,在被前任看到自己这么狼狈无助的一面后,大概会羞惭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就当是他良心发现,也为了减少以后不必要的摩擦和误会,他决定还是不说为妙,就当做是个陌生人,反正既然当初已经没有牵扯了,那现在和以后也不要再有任何牵扯,他现在也只是想把傅时靖尽快带离这个地方,仅此而已。
思及此,他喉结滚了滚,把声音压到最低,听起来几乎有些粗糙,不似他平日里明朗清昶的语调,用英语回了傅时靖一句,“来救你的人,不用担心。”
事实证明,傅时靖好像确实没有听出他的声音,但还是十分谨慎的问了伊达尔一声,“真的?”
伊达尔不知道他现在近乎失明的状态,还是跟往常一样用手指在他面前边说边比划,“我刚刚在那边遇了险,是这位先生救了我……”
贺猗能感觉得到,在伊达尔解释完毕后,他握住的那只手臂原本充满抗拒的力气明显松动了一些,贺猗不仅为此松了一口气,接着大步上前一把捞起傅时靖,把他的胳膊横向拉过自己的肩膀,然后用另一只手环住了他后腰,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支点把傅时靖整个人慢慢搀扶了起来。
说实话,他跟傅时靖体格本来就相差太大,要是照以往,他绝对扛不动这人,但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傅时靖贴在他身侧的胸口连带动呼吸的起伏程度都微弱了不少,估计是没有好好吃饭,所以他能感觉这人消瘦虚弱下去了很多。
“那现在……怎么办……”
“你别急,我会带你出去的……”
其实贺猗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刚才帮伊达尔从那边逃脱后,他们抄近路返回了这里,他目前对小镇上的情况并不熟悉,尤其是现在还是晚上有人追击的时候,更是给他增加了致命的难度。
他不知道现在那群人离他们有多远,但是目前这个地方肯定是不能再继续待着了,他刚转过身,本来是想跟伊达尔用手势商量些什么,然而下一刻,一道黑漆漆的枪管直接抵上了他额头,贺猗一愣,一道粗重的声音紧接着在耳畔晴天霹雳似的响起,夹带着一股狠厉,“别动,不然小心我打爆你的脑袋!”
“……”
干燥闷热的夜风如同海浪一样轻轻拍打在他身上,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傅时靖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动静,贺猗能感觉到那具原本被他紧紧抱住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滑落,然后一点点地脱离他的掌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雅雅卷卷”×1的地雷
感谢“藏了森林”×1的地雷
感谢“落心”×1“雅雅卷卷”×6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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