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熠:【吃饭了吗?】
凌芒放下筷子,回复向熠的信息:【在吃】
他想了想, 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图片]阿姨做了山药排骨, 很好吃】
向熠:【那多吃一点】
向熠:【吃完再聊】
凌芒想说边吃边聊也可以的, 但想着向熠可能有事,就老老实实回了一个【哦】
另一边, 向熠的视线从桌上的手机移开,最终落在闭兴扭曲的脸上。
掩在桌下的手指已经攥到指尖泛白。
十三年前, 初夏, 大雨。
来接他放学的司机迟迟不来,半大少年,没有耐心,他等到不耐烦,自己出了学校大门,打车回家。
校门口的那条路被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的车堵得水泄不通,想要打到车,只能走到另一条街上。
雨势越来越大, 水雾弥漫, 黏糊糊的空气让他心生烦躁,为了尽快回家,他选择了走小路绕道。
从那条小路走, 会比走大路近上许多, 平时天气好时,有很多学生会从那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他走进去的时候, 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雾蒙蒙的一片,特别的安静,除了雨声之外,听不到任何的杂音。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来不及。
因为向家人的身份特殊,他从小被爸妈送去学各种防身术,虽然年纪小,但面对几个绑匪应该能拖延点时间才对。但那天,绑他的那几个人,仿佛知道他的所有套路一样,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在他被迷晕前,他听到了一声掩藏在雨声中的爆喝,“你们干什么?放开他。”
那道声音,他后来才知道是来自闭兴,当年还叫徐田。
向熠以为自己会得救,可再次醒来发现,并没有。他被关在一间黑暗的地牢里,只有通风口漏下来的一点光亮。而闭兴,就被关在他的隔壁。
他虽然害怕,但从小就接受各种应对绑架的教育,所以也还算镇定。他告诉自己,绑架而已,只要绑匪跟他爸妈提要求,他们就能救下他。而且他在现场留了线索,根据蛛丝马迹,爸妈也应该能很快找过来。
闭兴则与他不同,他只不过是路过仗义执言,却不想被一起绑了过来,醒过来后情绪波动很大,大力捶着紧闭的铁门,让人放他出去。可直到他叫到嗓子暗哑,也没有人来开门。
他当时还安慰闭兴,让他别担心,他爸妈很快就会来救他。
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除了每天按时出现的食物和定时打开的窗户,没有人来。
唯一能窥探到外界的,只有那扇窗户。窗户只有半米宽,可以看到远处的黑色樵石和昏暗的海平面。他由此猜测出他们是在一座海岛上。
除了一阵阵的海浪声,和海水的咸湿味道,见不到任何的生物。
他们仿佛被世界遗忘。
开始时,两个人还会互相说说话,到最后,谁也不愿意再开口。
直到三个月后,他这边的门突然被打开,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机械声让他走出房间,沿着密封的走道来到一间空旷的房间。
那间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的阳光。可对于三个月来从未走出过地牢的他而言,却是得之不易。
他试图说话,却无人应答。
在那之后,每隔五天,他就会被放出去一次。
而隔壁的闭兴,却没有这样的待遇,他始终被关在里面,没能移开半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出。
闭兴起初会问他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人,他都如实回答。
久了之后,不满的情绪渐渐生出,各种极端的猜测都冒了出来。
直至有一天,闭兴阴恻恻的看着他问:“你是不是出去伺候人了?”
他当时完全呆住,随后极力否认,可对方却并不相信。
闭兴说:“不然他们为什么让你出去,不让我出去?”
“凭什么?”
向熠无从辩解。
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只愿意相信他们自己以为的。
向熠后来不再辩解。
从那之后,因为他多出来的这一项权利,让本该同病相怜的两个人的关系陷入了诡异之中。
可向熠已经没有心思和精力去管这些,长时间处于密闭空间里,让他精神也出现了问题。
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宛如身处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中。唯一值得期盼的,就是每隔五天的放风。
日子在度日如年中过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之久,直到再一次初夏,他们终于听到了新鲜的声音。
脚步声、说话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最美妙的声音。
被救出来后,他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需要接受心理治疗。不能看到任何和那一年有关的东西,所以期间他和闭兴有将近十年没见过。直到他从国外回来,成立了檬果,在一次和投资商见面时偶然遇到。
当时闭兴虽然有他爸妈资助,但因为改名换姓,又不定时发病,过得并不算如意,几年下来基本无电影可拍。他一时不忍,就让南北把人招进了檬果,给足了资源。
这三年,随着几部卖座电影的上映,闭导的名号声名鹊起,其中有闭兴自己的功劳,但更多的,是向熠让人给出去的表象,以回报他当年因为自己而遭受的无妄之灾。
向熠眯了一下眼,“你想要什么?”
闭兴见他不为所动,腾的一下站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瞪着双眼,本来慈祥的面部变得更加狰狞,“我想要你和我一样,日日夜夜都受噩梦折磨,孤家寡人,生不如死。”
“当年那些人要带走的人是你,我只是路过!”闭兴突然颓然的坐回椅子里,面上毫无生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真是后悔,我当时就不应该出声,不应该阻拦,我就应该冷眼旁观的看着你被人带走。”
“一年时间,困在岛上,除了你,见不到任何一个活人,暗无天日,生不如死。这些,都是因为你,向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带到岛上,我现在应该父慈子孝,幸福美满。而不是日日被噩梦折磨,有家不能回。”
“我过得这么凄惨,你凭什么可以结婚,你凭什么可以幸福?”
“哈哈哈哈……”闭兴看着向熠,突然又大笑起来。
“你猜,你那新婚的小情人看到那条信息会怎么样?”
“我想一定很精彩,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曾经被……呵呵……他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不管我怎么说,他都没有来问我发生过什么,只不过可惜了,”
闭兴突然觉得异常的畅快。就算那个叫凌芒的编剧现在真的不介意,也没关系。只要这件事已经扎根心里,就总有连着血肉被连根拔起的那一天。到时候只会比现在痛苦百倍千倍。
闭兴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向熠不应该那么淡定,他那么在意凌芒,应该暴跳如雷才对。
他不可置信道:“你截了我的短信?”
向熠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从“我不可以出去,你凭什么可以?”到今天的“我过得不好,你凭什么幸福?”
都在问他,凭什么?
向熠松开交握的手指,淡淡道:“徐洳是你儿子吧?”
闭兴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向熠:“我记得,当年我有个同学就叫徐洳,那条近路就是他告诉我的。”
如果不是闭兴找上凌芒,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当年的事情,他也不会发现,每天都有司机来接的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条近道。原来是因为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反复提及,才让他印象如此深刻。
当初以为的救命恩人,也不过是绑匪的一环。他甚至怀疑,他最后听到的那一句‘你们干什么?’也不过是为了防止事发的故意为之而已。
听到向熠的话,闭兴的脸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
但谎言说多了,中会让人觉得那就是真相。
“你别胡说八道。”闭兴站了起来,抬着颤巍巍的手指着他,“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我不会被关,我儿子也不会不认我。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灾星害的。”
看起来苍老了十岁的闭兴突然使力,木制的桌子被掀翻,杯碗就此摔了一地,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外面的保镖冲了进来,却又被向熠一个眼神给退了出去。
向熠在桌子倒地时就已经起身,站到一旁,手里拿着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不小心被沾上点污渍的袖口。
身上的黑色西装让他看起来依旧挺拔如松柏,和周围的杯盘狼藉格格不入。
向熠说:“是不是,问一下徐洳本人就知道了。”
徐洳两个字,成了压倒闭兴的最后一根稻草。
儿子就是他的全部,如果不是还担心着孩子,他在岛上时就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他当年更加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就是家人。他绝对不容许有人伤害他们。
闭兴直直走到距离向熠两步远的位置,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最初的嚣张,只剩下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他嘴唇抖动,问出了向熠最开始问出的那句话,“你想干什么?”
向熠抬眸,褐色的双眸依旧毫无波澜,“当初买通你的人,是谁?”
从被救出开始,他多次问过向言和林琳,可两人却是讳莫如深,都不愿意告诉他当年绑他的人是谁。
但他其实可以隐约猜到是谁,却并不确定。
闭兴看着他,突然咧嘴笑了起来,“是……”
向熠屏息。
“我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闭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直直挥过来,向熠侧身躲避,却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胳膊还是被划了一道。鲜血顿时冒了出来,向熠抬手捂住,同时往后退,躲开闭兴攻击。
闭兴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似的挥舞着刀砍过来。
门外的保镖听到声音冲进来,很快合力将闭兴制伏。
闭兴被压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想要挣脱保镖的禁锢,却动弹不得,只能大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保镖不为所动。
保镖队长看着向熠的伤,建议道:“老板,请先去医院包扎。”
向熠扫了地上的闭兴一眼,转身往外走。
“等一下。”闭兴突然叫住他。
向熠仿佛没有听到,脚步未有半分停留。
“我说,我说是谁,但我有条件,你不能动我儿子。”
向熠停步。
“是一个男人,很高,我只看到了背影,他用了变声器。”
向熠欲走,闭兴赶紧道:“手,手腕处有一个纹身,但我只看到了一个字母Y。”
字母Y?
向熠垂眸,足够了。
他什么话都没再说,抬步走出包间。餐厅早就被包了下来,本该热闹的饭点,却是空旷到连服务员都没有。
走在身后的保镖队长觉得,向熠每走一步,四周的温度就要降下几分。
上车前,向熠突然开口,“把人送到该待的地方。”
“是。”保镖队长点头应下,又试探问道:“那徐洳?”
“不用管他。”向熠道。
这些年,因为闭兴救过他的事情,向家每个月都会给闭兴的家人提供巨额生活费。不劳而获多年,他们早就忘了什么是工作挣钱。所以想要收拾徐洳,根本不需要动手,只要停掉这笔钱就行,他自会自生自灭。
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向熠未在影视城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上海。他虽然也想留下来陪凌芒几天,但现在手受了伤,实在不想让他担心。而且他现在也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解释闭兴的事情。
虽然今天用喜欢的事情搪塞过去,让他暂时忘记了询问,但终究躲不过去。
向熠转头看向窗外急速倒退的夜色,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有闭兴提到的那个,在手腕处有纹身的男人。
向熠眸色沉了沉,怪不得这么些年,父母从未告知过他,这个人的去处。
向熠闭上眼。
希望他还活着,这样才能,连本带利讨回来。
——
凌芒迷迷糊糊间被电话吵醒,他挣扎着拿过手机。
待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睡意顿时醒了一半,赶紧接通电话,“出什么事了?”
王实:“凌少,老板在医院。”
凌芒腾的一下坐起来,掀被下床,“哪家医院?”
王实报了上海的一家医院地址。
凌芒下意识皱眉,向熠说的是去H市出差,怎么会在上海?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什么情况?”
“老板手臂被人划伤,回来后开始发烧,我们就给送到了医院,医生刚刚给他打上针。”
凌芒换衣服的动作猛地顿住,眉头拧起,“为什么被人划伤?保镖呢?”
“这个……”王实也说不好,因为他当时也不在现场,向熠没说,问了随行保镖也是三缄其口,“具体的您需要问老板。”
凌芒没再说什么。
医院不管什么时候来,永远充斥消毒水味。
向熠的病房在顶楼的VIP区,整条走廊都极其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偶尔响起的滴滴声。
守在门口的保镖见到凌芒过来,起身颔首,“凌少。”
凌芒摆摆手,推门进去。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男人躺在病床上,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仿佛睡梦中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不安。
凌芒心揪了一下,他坐到床边,先查看向熠手臂上的伤,包了纱布,也看不清伤势,但从纱布上透着血迹看,应该伤得不轻。另一只手打着针,药水打进去,连指尖都是凉的。
凌芒把那几根冰凉的手指抓到手心里暖和着,刚想俯身去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身下的男人就猛地睁开了眼,同时被他抓着的手指也蓦地握紧。
凌芒怕他错针,赶紧掰开他的手指,“打着针,别动。”
发现是凌芒,向熠放松下来,任由他重新握住自己的手,哑着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凌芒笑了下,单手撑在病床上,俯身亲了亲他有些干涸的嘴唇,想了想,又舔了一下,“我不来,你烧傻了怎么办?谁陪我一个又帅又聪明的……老公?”
向熠眼睛微微瞪大,“你刚叫我什么?”
“我什么都没叫啊。”凌芒耍赖道。
说着往上凑了一点,额头贴着额头,感受向熠的体温,还是很烫。
“烧得有点厉害,”凌芒语气轻松道,“不过睡醒就好了。”
向熠被他逗乐,勾唇笑了一下,“凌医生这么厉害?”
“是啊!就是这么厉害。”凌芒起身倒了半杯水,确认温度合适后让他喝下。
“所以向哥哥快点睡吧,乖一点会有奖励哦。”
“你……”
“我睡了一下午,不困。已经跟张导多请了两天假,明天不去影视城,可以回家补眠。”不等向熠问,凌芒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
向熠无奈的捏捏他的指尖,闭眼睡下。
确定向熠睡熟后,凌芒出了病房,王实还等在外面,凌芒让他先回去。等人走后,他才看向始终站在门边的保镖。
“我就一个问题。”
凌芒道:“伤他的人是谁?”
保镖为难,向熠交代过,今天的事情决不能让外人知道,“凌少,老板交代过……不能说。”
凌芒:“你说向熠明天醒过来看不到我会怎么样?”
保镖目露惊恐:“……”
他们估计会被祭天。
“凌少……”
凌芒突然笑了一下,“开个玩笑。”
说着就要进病房,并没有继续为难保镖的意思。
保镖却突然叫住他,“是闭兴,闭导。””
凌芒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谢谢!”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男人浅浅的呼吸声。
凌芒坐至病床前的椅子里,右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定定看着男人略显疲惫的面容。
到了此刻,他终于回过味来。
向熠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就算是跟他交换秘密,也断不会主动说出喜欢自己十年这件事。
想来那时候,他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凌芒垂眸,视线落在那只打着点滴的手上。平时总是温暖干燥的大手,此刻冰凉一片。
“你成功了,向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张写得挺难的,差不多从早上7点写到晚上9点,中间改了很多版,最后都不满意,想了想,还是选了最初的版本。
初衷就是想让那一年尽量平淡一点,时间会抚平伤口,向向也会走出来。
爱你们哟,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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