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颗火星

    温妮莎喜欢霍格沃茨。

    她喜欢动来动去的楼梯、盔甲和雕像;喜欢阴暗的走廊、明亮的庭院和舒适的树荫;喜欢宽敞的礼堂、各式各样的教室和建在高地的魁地奇球场;特别喜欢丰盛的早餐、午餐、和带甜点的晚餐。

    分院仪式后的晚餐令温妮莎感动的差点掉下泪,面对着丰盛的菜肴不知道如何下口。詹姆故意对她说,一年级新生只能吃沙拉和豌豆苗,温妮莎差点就信了——然后被莉莉塞给她的鸡腿感动的眼泪汪汪。

    詹姆的玩笑失败,回头又去骗其他一年级的小菜头。莱姆斯在西里斯的对面,问他为什么突然盛了一碗自己不喜欢的肉汤。

    在卢克“收养”她之后的半年里,温妮莎其实已经脱离了过去几年吃不饱的窘境。但是她的手艺和餐桌上凭空冒出的食物比起来差的远了,就比如,她做的沙拉卢克可是一口不吃。

    “这是什么伟大的魔法呢?”有麻瓜出身的孩子问。“我们以后也能学习这样的魔法,随时随地都吃上约克郡布丁吗?”

    “这可不行,”莉莉回答道。“你是变不出来食物的,你们以后会在变形课上学到,这是甘普变形法则的五大例外……”

    “你如果有这些东西的话,倒时能让他们变得更好吃。”詹姆咽下一口土豆。“伊万斯就擅长这种魔法,事实上,她擅长所有魔法。”

    西里斯停下切着牛排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詹姆笑了。莉莉则涨红了脸,故意别过头去和玛丽说话,把后脑勺对着他。

    温妮莎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何况这个时候她更是忙着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她还是把所有东西都听到了耳朵里、看在眼里,就像往常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太会说话,那就少说多做。她不想像从前那样不受欢迎。

    这一届的格兰芬多男孩子多、女孩子少,除了温妮莎外,就只有艾比·库帕和丹妮丝·格林,于是三个女孩儿住了一个四人房间。艾比和丹妮丝都是纯血统——温妮莎从旁人的话语中得知那是双方父母都是巫师的意思——也都住在戈德里克山谷,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自然要比和温妮莎亲密许多。不过她们对温妮莎还是很友好,只不过更喜欢缩在一个床上,拉着帷幕窃窃私语罢了。

    温妮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事实上她早已经习惯了被区别对待。这也是为什么莉莉的一个笑容就能够俘虏她的原因——她只是太渴望关怀。

    投入到新的生活中不算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霍格沃茨对于温妮莎来说简直就像是在天堂。有饭吃、有暖床睡、有书可读,甚至还有朋友可以交谈。温妮莎最喜欢的地方就是格兰分多的休息室和图书馆。在休息室,她可以看到无数张亲切的脸庞,他们全都不介意给自己一个笑容并和她打上一个招呼;而图书馆有着上万册藏书,这意味着她有无穷无尽的只是可以学习——她太爱这种感觉了。

    而她喜欢这两个地方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总能在这里碰到她的朋友们——她在内心是这样称呼他们的。苏菲是休息室里的焦点之一,有她在的时候,总是有一群女孩子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玛丽和姬儿有时候会凑凑热闹;如果想找莉莉问一些她不懂的问题,温妮莎就会去图书馆——莉莉是那里的常客,温妮莎去十次,就有九次能碰的上她。不过九次里也会有七八次,她的身边跟着另一个男孩儿。

    温妮莎有些怕那个叫做西弗勒斯的人——她听到莉莉这样叫他——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一个黑头发、大鼻子、苍白且瘦弱的男孩子,总是面色阴沉,常常一个人行走,就和她一样。他扎着银绿色的领带,这说明他是一个斯莱特林。温妮莎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发现了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纷争,但她却因此更加崇敬莉莉了——莉莉和一个斯莱特林做朋友,这是一件多难得的事啊!她会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而那压力终究会是令人痛苦的,可是莉莉从未因为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难过,她反而很自豪。“你知道吗,西弗勒斯非常擅长魔药。”莉莉在某次给温妮莎解答一个魔药学问题时这样说,脸上的表情是有荣与焉。“他刚入学的时候就能背下整本魔药教材了,而且他还在不断创新呢!”

    温妮莎有时也会看到斯内普自己去图书馆学习,他总是坐在一个灯光昏暗的角落,独自看书做笔记。那个时候他就像是整个都被黑暗笼罩着,没有人想要靠近。

    温妮莎觉得他和自己很像,虽然也有诸多不一样吧。但是她感觉得到对方身上那种可怕的孤独,那是曾经的自己最好的伙伴。

    倒不是说她现在已经像莉莉那样拥有许多朋友了,她如今仍旧是低着头行走,自己上课、下课、吃饭、自习。但是她的心里总是有个盼头,盼望着爬上楼梯登上格兰芬多高塔,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看着休息室里的大家又吵又闹。

    就像是她梦想里的家一样。

    而她希望所有人都像她这样有个归宿。

    也许是魔法世界的生活□□逸了,也许是听惯了大家用各种各样的口信、腔调故意喊她“内亚姆图小姐”,温妮莎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并不光彩的身份。直到十月份中旬的一个雨天,她从魔咒学教授弗立维的办公室走出时,迎面碰上的人将她打回了原型。

    是丽塔·斯基特。

    这不是温妮莎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她,事实上,一旦你注意到了某个人后,你就会发现你总能在目所能及的各个地方看到她的身影。温妮莎就是这样熟悉丽塔的,她甚至有时候会在吃饭的间隙,隔着斯莱特林长桌,到拉文克劳长桌上搜寻丽塔·斯基特的身影。多有趣,她总是能从一群小巫师里一下就找到她的所在之地,像是温妮莎天生就同她有什么联系似的。

    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哪怕温妮莎不想承认。

    丽塔长得并不太像她的父亲卢克·斯基特,而是更像温妮莎在站台上看到的斯基特夫人。不过温妮莎还是能在丽塔身上找到许多卢克的影子,比如他们都有一对眼尾上挑的浅色细长眼睛,都有一张既方又扁的面庞。而且他们在生气的时候都喜欢先撇下左嘴角,再撇下右嘴角,这种细微的动作,离得越近,看得越发明显。

    她们现在距离很近,近到温妮莎能看清丽塔有多少根下睫毛。而丽塔眼睛里的轻蔑也是那样明晰,她拖长了语调,用甜腻却令人厌恶的声音冷冰冰的问:“你就是内亚姆图?”

    温妮莎愣了一会儿,方才小声地回答:“是内亚姆楚。”她不喜欢这个“姐姐”,对方身上的敌意和排斥实在太明显了。温妮莎相信,如非必要,她和自己一样,都是绝不会靠近彼此的。虽然她不知道丽塔是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为何同自己说话,但是总而言之,她可以用脚趾头猜到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见面。

    丽塔来者不善。

    果然如温妮莎所料,丽塔再来口就狠狠戳中了温妮莎的痛点。她用那只骨节粗大、手指肥胖的手转了转戴在手上的金链子,满是恶意和轻蔑地问:“你那个低贱的妈妈,真的已经死了么?”

    温妮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冲向了头顶,直堵的她耳膜嗡嗡作响。她想她应该生气的,可是心底翻涌的更多是恐惧和愧疚,她不敢做声。

    “你最好搞清楚,”丽塔的声音又低又快,像是不一样被别人听到似的。“你只是一个私生女,而你母亲生前和那么多人睡过,谁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孩子?现在我爸爸愿意看在和你妈妈的相识的份上收养你,你最好记住不要到处宣扬……”

    温妮莎觉得自己的头要爆炸了,她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几个词“我的——妈妈——不是——那种——人——”

    “得了,”丽塔报以冷笑。“你妈妈是那镇子上出了名的女表子,开了门还不让人说么?”她边说边剔起了自己的指甲,看上去是在笑,实则正从半开着的嘴巴里吐出一连串的威胁:“如果叫我知道你教唆我爸爸惹我妈妈生气,或是让他伤了她的心,我就叫你尝尝流言的厉害!想想看,若是你那些朋友知道你是个妓/女生下的孩子,你还会被她们所接受吗?”

    “她不是——”

    “得了,她不是?”丽塔像是听到了什么既令人惊讶又荒诞可笑的事一样,长大了她涂着口红的大嘴。“她不是,为什么会去破坏我父母的婚姻?她不是,为什么你们镇上的人谁都看不起她?她不是,为什么还得了脏病?可怜的小家伙……”

    “闭嘴!你这只——这只——这只愚蠢的大母牛!”温妮莎握紧了拳头,通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丽塔,顶着勃然的愤怒骂出了她所能说出口的最脏的脏话。而丽塔只是用那双浅色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屑一顾地说:“不识好歹的贱种,像你妈妈一样。”随即大步离开了。

    被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温妮莎像是吃了一肚子苍蝇般既恶心又难受。更可怕的是,她发现丽塔那些话的确影响到了她,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怀疑起了自己的母亲。是啊,为什么小镇上的所有人几乎众口一词地说母亲不是好人?为什么她得了可怕的梅毒?最最令她疑惑不解、却可能终身也得不到答案的事是,为什么既美丽又温柔的妈妈,会委身给卢克·斯基特那样的男人,又为什么生下了不光彩的自己!

    可笑的是她多年来一直跟着母亲背诵天父的教诲,渴望得到天父的救赎。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私生女,还是巫师的私生女。十年的信仰连同她的存在一样,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胃此刻像是吞了十几个铁秤砣,既冰冷又坠的发痛,她慌不择路地扑进一个空教室,摔上门,趴在课桌上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哭湿了一片衣袖。

    温妮莎自然委屈,可是更多的是罪恶。罪恶像是黑暗里四处游动的蛇,将她的四肢连同喉咙,都紧紧地束缚住了。一个多月来,在格兰芬多受到的优待、获得的温暖,此刻却都像是她自己为自己挖下的陷阱。美丽的冰层下,便是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

    温妮莎越想越难过,越难过哭的越大声,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又激动地狠狠捶自己的头。捶到第三下的时候,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她抬起的手腕,恶狠狠地质问她“干什么?!你想打死你自己吗?!”

    温妮莎绝望地用另一只手捂住脸,竟不敢想制止她的人是谁了——

    是西里斯,西里斯·布莱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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