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最近非常忙。
温妮莎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见到卢克来店里了。虽然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但是这是时间最长的一次。她认为卢克这次出远门是一个意外,因为往常他出门,都是要提前留好功课给温妮莎的。这次远走,他只留了一个恒温咒叫她念熟,然后便杳无音讯了。
虽然温妮莎不必愁吃喝——卢克临行前恰巧采购了一段时间的食材——但她还是有一点点担心。卢克的店铺平日来往的人很多,客人们不买柜台和架子里放着的魔法物品,却都是到里间找卢克谈话。温妮莎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在反复念叨着“黑魔王”、“血统”、“泥巴种”等奇怪的词语,她准备开学之后问问莉莉,他们都是什么意思。
总的来说,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词。
卢克不在店里的时候,温妮莎总是显得很放松。她的口袋里很有几个叮当作响的银西可,那是破釜酒吧的老板汤姆执意付给她的佣金。有了钱财傍身,令她很是向往在白日里到繁华喧闹的街上去闲逛,可是总也没有勇气。她很怕刚关了店铺就被回来的卢克逮到,卢克就算只是阴沉着脸,她也会抖个不停。于是她只能趴在窗台上,像往日一般盯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临近开学,街上各个年级的孩子越来越多,不过温妮莎很少碰到过眼熟的。只有一次,她在出门倒垃圾的时候遇上了和父母一同来购物的潘多拉·林奇,胆小如鼠的温妮莎生怕被她看见,拎着满载的垃圾桶,顺着小路又溜回了店里,直到天色暗下去的时候才敢出门。
她是那么害怕被人遇见,那么害怕要被人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个问题。
卢克离开的第八天,温妮莎像往常一样早早做完了功课,又翻看、复习了一章魔药学笔记,接着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外,对着花瓶里插的那只风车施运动咒。风车的叶片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她乐此不疲地重复着无聊的动作。
店里静的可怕,除了风车发出的吱吱声外,也就只有温妮莎浅浅的呼吸声了。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甚至依赖这种寂静。这寂静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屋外那热烈的太阳和喧闹的人群统统不属于她,她不过是一个躲藏在阴影里的小虫子。
“笃笃笃。”
橱窗处忽然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这声音震碎了屋里压抑的沉寂,惊得温妮莎几乎跌下了高高的吧台椅。她转过头,正看到窗外的西里斯对着她笑。他像过去一样英俊,明明有着挺拔的身姿,却偏偏要站的很随意,两只手插在他火红色袍子的口袋里,下巴也微微仰着。温妮莎对于他的到来吃了一惊,登时手忙脚乱地爬下了吧台椅,紧张地在屋里直打转。温妮莎觉得自己头顶发热,苍白的脸颊也发起烫,像是在太阳下晒过了似的,小小的红鼻头变得越发显眼;两只手更是满是汗水,连魔杖都几乎脱手。
她慌乱的样子逗笑了西里斯,西里斯的声音透过玻璃窗传过来,显得瓮声瓮气的:“嘿,爱哭鬼,你刚刚在做什么亏心事?”西里斯边说边走到店门处用力推了一下,谁知那扇木门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咔嗒声。西里斯把头伸到橱窗边来,好笑地问:“我明白了,今天你不想开门迎接我!”
“哦!抱歉!”温妮莎恍然醒悟店门还没打开。这间小店一个月也迎不来几个客人,卢克不在的时候更是门可罗雀,她都已忘记每天早上要开门这件事了。温妮莎慌慌张张地用魔杖打开了店门,西里斯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个假期过去,他好像突然窜起了半头,温妮莎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样子。
“哇哦,这屋子里可真凉快。”西里斯感叹了一句,抓起自己的袍子抖了两下。“说实在的,如果是和这种晴天相比,那我还是更喜欢阴天。”
温妮莎讪笑了一下,想到要邀请对方坐下,忙不迭地抄起柜台上的湿抹布,要给西里斯抹干净那把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吧台椅。可是她一回头,西里斯已经坐了上去,一条腿在凳子边晃晃荡荡,另一条则踏上了吧台椅的踏脚。“天气太热了。”他一边抱怨一边用手扇着风,温妮莎这才看见他出了一头的汗,有几缕头发还黏到了他的额头上。也许是被开始偏西的日头晃了眼,温妮莎竟觉得西里斯腮边滑落的汗珠都闪着光。她多想伸手去碰碰他啊,哪怕只是一个袍角……
“你在想什么呢?”西里斯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从不可言说的美梦里拉了回来。她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心里为自己刚刚的臆想感到羞愧。“没、没什么……”她细若蚊呐地回答。“我会恒温咒……你要不要试试看?”
“恒温咒?”西里斯挑了挑眉毛,饶有兴味地问。“那可是四年级的咒语,你现在就会了?要知道施咒失败的话……”
“我用过的!不会伤害到你!”温妮莎误以为他害怕受伤,不由得焦急地补充道。“真的,虽然持续的时间有些短——”
这个咒语的确有些难度,她自己一个人练了两三天才真正掌握。头几次施咒失败,她差点点着了自己的一头金发,现在在发梢处还有烧焦的痕迹呢。
“哈哈,”西里斯大声笑起来,腮边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砸在了地上。“你太紧张了,温妮莎,我当然相信你——那么来一个?我可真的太热了。”
温妮莎深呼吸,把汗湿的手在背后擦了擦,然后才拿起魔杖,十分严肃认真地念出了咒语。西里斯动了动身子,片刻后很是高兴地说:“看不出来,还真有你的!”
按理说,有关学习魔咒的夸奖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过去在霍格沃茨的一年,她得到了无数夸奖,这令她感觉到自己竟然并非一无是处。可是来自西里斯直白的夸奖却是头一次,她不由得灿烂地笑开,一时之间忘记了一直令自己自卑的红鼻头,仰着脸笑得很是开心。
西里斯怔了怔,然后用袖子擦了一下下巴上几乎滚落的汗珠:“唔……至于这么开心吗?”
“至于。”温妮莎笑着点头。
温妮莎认真的回答在西里斯身上似乎起了些奇妙的反应,他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上下左右地打量起这间店铺:“他们对你好吗?”他问。“我觉得你好像瘦了,比你在霍格沃茨的时候。”
温妮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半晌她才回答:“很好。”
西里斯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我觉得你需要多出去走走,看你脸白的不像样。我舅舅很支持我到户外去运动,不过我母亲一点都不喜欢。她总是觉得我一出去就要逃跑,因此总是把我拘在屋子里,连魁地奇都不让我打。”他耸了耸肩。“事实上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
“你今天不会也是偷跑出来的?”温妮莎在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小心翼翼地跟着西里斯的话聊起来。“一个人——你要怎么回去呢?”
“不是一个人,不过我偷偷溜过来的。”西里斯面冷冷地笑了笑。“他们大概要等一会儿才能发现呢,毕竟与我这个‘家族与血统的小叛徒’相比,支持血统论的纳西莎与贝拉更受她宠爱。更何况这两姐妹一个嫁给了莱斯特兰奇,另一个和马尔福订了婚,再算上母亲的小宝贝雷古勒斯。啧,她恨不得像烧掉安多米达的头像一样,赶快把我从族谱上除下去,那样这个家族就永远‘高贵而纯洁’了。”
温妮莎没有作声,而是偷偷地看着柜台玻璃上反射出的西里斯的脸。他的脸上满是不屑和嘲讽,语气冷淡地仿佛刚刚谈论的不是自己的母亲一样。其实谁会真正愿意去厌恶自己的亲人和家族呢?温妮莎这样想。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她不是也对卢克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她曾经是那样渴望一个父亲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
“好了,难得溜出来一次,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东西。”西里斯晃荡着垂在凳子外的那条腿,拿起柜台上花瓶里的一支黄色的鸢尾花在手里转来转去。“说说你怎么会的恒温咒吧?虽然我知道你聪明,但还不知道你这么聪明。”他灰色的眼睛里盈满笑意,看得温妮莎心尖发颤,根本忘记了这问题很可能会带出卢克。温妮莎吞了吞口水:“唔……是、是我的监护人卢克先生有教我……”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接着她感到刚刚涌上头的热血疏忽间全都褪了下去,反而感到周身冰冷,虽然觉得羞耻,可是那种即将被人厌弃的感觉却要比羞耻更令她感到恐惧。
西里斯脱口而出:“卢克先生?是这间店的老板……温妮莎?”
温妮莎的头低的几乎要把下巴插,进胸腔了。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西里斯被她的表现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跳下来扶住她:“发生了什么?你——”
“我没事!”温妮莎尖叫起来,试图甩开西里斯的手。“我真的没事——真的!”
如果不是这时铺子里突然闯进一个人,她几乎就要夺路而逃了。闯进屋子的是一个至多十一岁的小男孩,他长着一张和西里斯极为相似的脸,好似小一号的西里斯,此刻正因为过量的运动而气喘吁吁、脸颊通红。
“西里斯!”他的声音发尖。“你在这里,母亲在找你呢!”
“她还有时间顾及我呢?”西里斯没有放开温妮莎,而是冷冷地回答道。“没有被高贵的纯血统马尔福晃瞎了眼吗?”
“西里斯,你不能这么说母亲!”小男孩儿握紧了拳头生气地回答。“她非常着急,正在到处找你——”
“好把我抓回去?”西里斯提高了声音,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再关上一整个假期,连饭菜都是克利切幻影移形送到我房间,像对待一个犯人一样!一切全都是因为怕我出去乱逛,会接触麻瓜的东西、和麻种巫师交朋友,因此像安多米达一样玷污了布莱克家族高贵的血统!”
温妮莎悄悄抬头,她感觉到西里斯抓着她的手正在发颤。
“不论怎样!”小男孩儿生硬地回答。“不论怎样,西里斯,你已经很让母亲伤心了,请你不要再——不要再做哪些让她伤心的事——”
“她做那些令我伤心的事时,也没考虑过我的想法。”西里斯冷哼了一声。“家里有一个对布莱克夫人言听计从的乖宝宝雷古勒斯就够了,不是么?”
温妮莎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孩儿就是西里斯提到过的弟弟雷古勒斯。她飞快地瞥了雷古勒斯一眼,看到这个同西里斯十分相像的小孩子正眼圈发红,气得抿起了嘴唇。“我会一直等着你,就在这里等着。”雷古勒斯梗着脖子说。“我要一直等到你和我回去找母亲!”
“我是巨怪才会和你回去。”西里斯哧了一声。“你愿意去哪等就去哪里。”
雷古勒斯愤怒地走出铺子,站到了太阳底下,双手抱在胸前。他的侧脸对着温妮莎,温妮莎看到他正在用嘴吹着几根黏在他脸颊上的发丝。
那动作同西里斯一模一样。
“西里斯……”
“不用管他。”西里斯冷淡地回答道,转而看向她。“你刚刚怎么了?现在还不舒服吗?”
温妮莎此刻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真是愚蠢之至,她连忙摇头:“没事,我没事了……就是……突然有点头疼。”
“头疼?”西里斯的目光闪了闪。“真的?”
温妮莎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而是指了指外面正在掏手帕擦汗的雷古勒斯:“我想说……你还是和他回去吧。”
西里斯的眉毛几乎要竖了起来,好像下一秒钟他就会对温妮莎怒吼了。温妮莎想到去年那次在对角巷的相遇,他也是因为自己把他推给布莱克夫人而生了气。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温妮莎干脆大声喊了起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她为了保证这勇气而捂住了眼不去看他,又急又快地说着。“我只是想,你和他主动回去,要比被布莱克夫人抓到要好很多不是吗?至少不会被关起来!而且——而且外面那么热,他还是个小孩子——”
她的声音被西里斯的笑声打断,温妮莎从指缝里偷看他,看到他正笑吟吟地转着手里的鸢尾花。“小孩子?”西里斯说道。“雷古勒斯肯定不喜欢听到这种评价,连你自己都是个小鬼呢。”
他松开了抓住温妮莎的手,看起来的确是对刚刚的事浑不在意。温妮莎这才敢正眼看西里斯:“你……你不生气吧?”
“看在你是为我好的份上饶你一次,”西里斯故意装作高傲的样子,拖长了音调回答道。“不过,没有下一次。”
温妮莎马上点头,殷勤地把西里斯送到店门口,虽然本来也没有几步路。
临推门出去的时候,西里斯突然回身,直直地看进温妮莎的眼睛里去。“还有,”他的声音很低。“你最差劲的样子我都看过了,我不觉得你还有更差劲的地方会令我吃惊。”他把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支黄色鸢尾插]到温妮莎蓬松的头发里。“学校见,温妮莎。”
“她是谁?”她听到雷古勒斯的声音隔着橱窗传过来。“是纯血统吗?如果不是不要告诉母亲,她不会同意的。”
“母亲阻止不了我和什么人做朋友,雷古。”西里斯的声音还是很低。“我喜欢和她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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