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格沃茨号逐渐在被蒸汽弥漫了的国王十字车站停住时,温妮莎正隔着车窗看着有些萧条肃静的车站,原本就不算开朗的心情愈加阴沉。随后她同好友一一道别,相约假期无论如何不会断了通讯,好像这样能够减轻一点紧张的氛围。
车厢门打开了,学生们作鸟兽散——他们有的穿着自己的袍子,有的已经换上了麻瓜牛仔裤和衬衫,也有的人还穿着黑色的校袍——融入站台上的家长群中。可是很快的,这些人又都分离开来。穿着各式各样袍子的巫师家庭和穿着短裙短裤的麻瓜家庭各站在两边,显得泾渭分明。温妮莎看到不远处的伊万斯夫妇和另一边的林奇夫妇都在和她招手,他们两家人站在一起的样子令她稍稍感到轻松。
“不要忘记来信。”莉莉再次叮嘱她。“一周至少两封,一定!”
“还有我的!”潘多拉急急地说。“我要三封!如果有机会,我还会让爸爸去接你到我家来!”
林奇先生对温妮莎笑笑:“她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就答应了她。”
温妮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和朋友们拥抱道别后,她目送两家人一同离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接着她背对着角落,将自己的鼻子变高,眼窝变深,预备变化成一个有一脸麻子的北欧女孩。昨晚在西里斯怀里痛哭了一气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卢克不在店里,那么她就要直接面对丽塔了。谁知卢克竟像是知道她的忧愁似的,在她今晨准备出发前给她来了一封信,嘱咐她要在车站里多等他一会儿。并且要求她必须改换容貌,不能用他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张脸出现。
魔杖点在脸上,令温妮莎觉得有点发凉。她的眉毛随着疯长,头发却不断地向上缩回头皮里去,不消一分钟时间,她就换了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满脸的斑点简直和玛丽脸上的如出一辙。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温妮莎猛地一回头,结果双方都吓了一大跳。叫她的是西里斯,而西里斯显然没从她的新面孔里回过神来。他睁圆了双眼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把手摁在口袋外:“我叫你什么?”
“爱哭鬼,红——红鼻子?”温妮莎被问得一愣,随即又羞又恼地捂住了面颊,只露出一对蓝莹莹的双眼:“哦,西里斯!不要看我的脸!”
“你的左脸至少有二十颗麻子。”西里斯笑道。“如果麦格看到了你现在的模样,说不定会直接叫你下学期的课程免修。”
“变化很成功吗?”温妮莎有些局促地问。
“只看脸的话看不出这是一个人。”西里斯双手抱臂点了点头,接着又上下打量了温妮莎一下,最后目光停留在她校袍前襟的院徽上:“不会,看身材就很容易了。”
温妮莎红了脸,幸好被手挡着看不太清。“西里斯……”她有些小小的抱怨。“我没有开玩笑!”
“好吧,”西里斯摸了摸鼻尖。“我——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回去的时候注意点。”他边说边皱了皱眉。“你应该也看了最近的报纸?现在外面……不太平。”
她闻言点了点头,心里觉得美滋滋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和西里斯也说一句时常保持联络的话,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你在和谁说话,西里斯?”
雷古勒斯从西里斯身后走过来,和西里斯极为相似的容貌完全展露在温妮莎眼前。他用西里斯的眉眼对着温妮莎皱了皱,像是看到了一块发霉了的蛋糕似的:“爸妈在等你。”
“闭嘴,雷古,我知道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西里斯面无表情地回答,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温妮莎。“那么,保持联系,明白?”
“嗯。”温妮莎躲闪着雷古勒斯审视的目光,他的眼神像一把干硬的刷子,打量得温妮莎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红发痛。她只好尽量避开与雷古勒斯的眼神接触,转而看向西里斯:“那,那再见了,布莱肯先生。”
西里斯的嘴角翘了翘,似乎是想笑的。但是他最后也只是撇了撇嘴:“那就这样吧,走了,雷古。”
温妮莎看着两个个头相近、背影也相似的少年一前一后地离开,向着车站的出口走去。火车的蒸气渐渐模糊了他们之间的区别,温妮莎眨了眨眼,两个人就消失了踪影。
二十分钟后,卢克来了。
他没有装扮成别人的模样,而是用自己本来的面目示人——这也没什么,因为整个车站除了整理列车内部的列车员外,就只有温妮莎一个人在等待监护人接。他的头发比温妮莎上次见到时更稀疏一些,脸颊也似乎更加消瘦;他的眉头紧锁出一道皱纹,眼眶下有十分明显的青痕,嘴角向下耷拉着,满脸流露出的都是愁苦。
卢克像往常一样没有解释自己迟来理由的意思,温妮莎也像往常一样没有询问理由的意愿。他们一路无话,不知是该说气氛僵硬还是默契,一直到温妮莎回到店里、收拾干净屋子后,他们两个也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距离上次回到这间小店不过半年而已,温妮莎却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原来一进店门就能看到的柜台调转了九十度,柜台从浅木色变成了深红;靠着墙面的一整面柜子不见踪影,满墙贴着的都是明晃晃的人名、照片、违禁物品的图片,以及它们的最低标价;古旧的木质吧台凳不知所踪,靠墙倒是放了两把又厚又软的扶手椅和一把金色的茶几;原本摆在壁炉架上的花瓶和里面常换常新的鲜花被换成了假的工艺品,那廉价的仿制品上落了一层的灰尘。
地板变成了地毯,白墙装饰上了浮夸的鹿头,玻璃橱窗里摆着一架小号的消失柜,柜台后的墙壁上贴着大大的“斯基特消息贩售店”字样。这间不起眼的小铺子一下子被塞进了这样多、这样怪的元素,温妮莎的眼睛几乎被晃花。
但是她一声未吭。
卢克是个连打扫都懒怠去做的人,这么大手笔的改装必然不是他所为。温妮莎知道这一切恐怕都是丽塔·斯基特做的。也许在她看来,自己布置的那些酒瓶做的花瓶、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架子、擦得一尘不染的柜台和吧台椅,都和自己的存在一样,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是个破坏她家庭的恶棍。
温妮莎不想因为丽塔的事和卢克起争执,她实在太过明白自己的尴尬位置,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沉默,甚至连在霍格沃茨遭遇的那些事也都准备烂在肚子里,收拾好了卫生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很快,对角巷外的夜幕降临,星月低垂,温妮莎估计着卢克大约已经走了,才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做点东西。
谁知正看见卢克站在灯光摇晃的走廊里,骇得温妮莎一惊。
“先……先生?”她忍不住说了话。“您……还没准备回家?”
卢克的脸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阴晴不定,温妮莎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不由得心中打鼓,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可是念头一转,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软弱——她做错了什么?她还没和丽塔算算之前的那笔账呢!
思及此处,温妮莎勇敢地仰起头来,毫不畏惧地看向卢克的眼睛。这是温妮莎第一次发现,卢克的眼睛是带着点绿色的蓝色,清澈得像是一汪泉眼。而此刻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除了阴骛还有犹豫,甚至那阴骛随着温妮莎的目光也慢慢变成了愧疚。
“我替丽塔说声抱歉。”卢克的声音像是一架缓慢拉动的破风箱,听起来既有些刺耳,又有点旧物将朽的悲凉。“她做的事……是不对,你看在她是你姐姐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好吗?”
因卢克道歉而产生的初始的错愕,在听到“看在她是你姐姐的份上”时骤然加倍转化成了愤怒。温妮莎忍不住冷笑出来:“姐姐?请问她有把我当做是妹妹过吗,先生?”
卢克的嘴唇轻轻翕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一语未发。温妮莎看到他这副样子更是火起,忍不住一股脑地把想法都吐露出来:“我知道,您一家都认为我是个破坏你们家庭的混蛋。但是拜托您和您的女儿想想,难道我能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之中吗?您替她说声抱歉,对我来说毫无作用,反倒是您需要对我这么一个拖累低三下气……我可以不计较一切您或者您女儿对我的忽视、奴役或侮辱——毕竟是您在假期时给了我温饱,甚至教授我魔法。但是,我绝不能容忍别人侮辱我的母亲,决不。先生,别忘了,我的母亲之所以到了这部田地,纵然有她自己的过错,难道您就一点过错都没有了吗?”
卢克仍旧不作声,甚至连头都低了下去。
温妮莎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忽然有些理解西里斯从前看自己的恨铁不成钢。这就是她的生身父亲?这就是和她血脉相连的男人?她气极反笑,竟为自己从前的懦弱找到了根源——遗传。
“您别这样。”她注视着卢克的双眼。“真的非常感谢您这几年来的照顾。我已经14岁了,最多再有三年就能够自食其力……如果您觉得可以,我也能提前搬出去,反正破釜酒吧永远都缺应侍生……”
“不,不必。”卢克终于开了口。“你不必……不必在成年前离开这里……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会一直照顾你到成年,保护——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您了,先生。”温妮莎竭力让自己笑得灿烂。“谢谢您的施舍,先生。”
卢克几天后又一次出了远门,这次他没有提前替温妮莎采购好食材,而是给她留了一小袋金币叫她自由取用,并且留下了一堆笔记和旧书让她研读,却并没有留下任务。温妮莎几乎是在他离开后的一瞬间就挥动起了魔杖,将屋内所有被丽塔更改过的东西全都物归原位,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概念了消失咒。温妮莎看着整理干净后的店面轻松的出了口气,根本没去思考丽塔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转身就投入到了学习之中。
她太忙了,外面的世界那样纷乱,她有那样多的事情去做。而无须理会的人就不必理会,这是温妮莎学到的道理。以及,当别人看不起你的时候,你就要变得比他更强。
温妮莎要变得更强,就像她在西里斯怀里偷偷发过誓的那样,既勇敢,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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