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幻影显形在空气中造成的爆响,曾被温妮莎形容为“长着猪鼻子”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已经很老了,耷拉着的大耳朵里像长了胡子一样长出几英寸的白毛;他穿着一件脏到看不出原样的破旧茶巾,这块遮体的破玩意在他干瘦的躯干外晃晃悠悠。西里斯仍旧像过去一样厌恶着他,这厌恶并没有因为相隔几年而被时间冲淡,反因克利切那与这座宅子几乎融合的阴郁和肮脏而愈发强烈。
“很高兴见到你,西里斯少爷。”克利切拖着长音半死不活地说着,好像说一句好话如同强迫他吃下一公升的狐媚子卵。紧接着,一连串下流的脏话又从他的嘴巴里蹦出来,字字句句都是针对他前一秒还“高兴”见到的西里斯。
“闭嘴,克利切,我不允许你说一个脏字!”
克利切闭上了嘴巴,但是那对令人害怕的眼睛还在恶狠狠地盯着西里斯。
西里斯把温妮莎从地上扶起,变出一把干净的椅子要她坐过去。温妮莎哭得像是一个泪人,她把脸埋进手中,泪水从她的指缝涌出,然后再顺着她的手背滑落到地上,沾湿那些年月已久的信笺。他对这场景有着难以言喻的抵制,于是阴沉着脸看向克利切:“这是内亚姆楚小姐,她有事要问你。你必须说出所有你知道的事情……不允许撒谎。”
克利切嘴上答应着,可是眼神里透露出的可全都是嘲讽。
“对不起……对不起,克利切,这么晚还打扰你。”温妮莎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格子手帕揩了揩眼睛,坐直了身子柔声对克利切说。“我需要——我需要你把雷古勒斯交给你的东西给我看看。”
雷古勒斯交给克利切的东西?
西里斯疑惑地看了一眼温妮莎,却被克利切惊变的脸色吸引了注意力。这个衰老到像一个移动石雕样的小精灵显现出了极大的震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尖声叫到。“我——我不知道——”
西里斯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撒谎,因为克利切正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用头去撞墙。这个衰老的小家伙一边后退一边疯狂地摇着头:“没有、没有!雷古勒斯少爷没有交给我任何东西!他没有!从没有!”
“我只需要看一眼!”温妮莎向前倾着自己的身子,言语里带着一点恳求。“让我看一眼、看一眼那个东西,那个挂坠盒……我必须得确定它的状态,克利切。这很重要!”
“不——没有!没有挂坠盒!”克利切一头撞向旁边的五斗橱,把头向把手上撞。“没有挂坠盒!没有挂坠盒!没有!没有!”小精灵的声音震得天花板上挂着的帷幕都开始震动,无数细小的灰尘被抖落下来,落在他冒着血的秃脑壳上。温妮莎从椅子上跌下来,死死拉住他的两只手,不让他再向那知名的突出物上贡献他的血迹。
“住——手,住手克利切!”西里斯几乎跳了起来,天知道他有多讨厌小精灵这卑躬屈膝的可怜模样。“不允许你伤害自己!给我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说实话!”
克利切啜泣着,发出一阵难听的哼哼声。温妮莎仍然抓着他的手不放:“好吧,好吧!你不肯给我看也可以,那么请你告诉我,雷古勒斯交给你的事情你有办到吗?那个挂坠盒,你销毁了吗?嗯?”
小精灵过大的脑袋摇晃着,血从他的尖鼻子上滴进银绿色的地毯里。他难过地哭泣:“不——没有,我没有……”
温妮莎的手从他纤细的手臂上滑落下来,她重又坐到了地上。
“什么挂坠盒?为什么要销毁?”西里斯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我听不懂你们的意思,如果你愿意告诉我——”
“把它交给我吧,克利切?”温妮莎双目失神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信笺,喃喃地劝说克利切。“把它给我,让我们来想办法……雷古勒斯不能够白死,他不应当那样在阴暗的地方独自死去……”
“不!我不会!”克利切惊恐地又后退了一步,似乎还想继续撞他脆弱的大头。“我不会给你的,谁都不会给!我还没有完成小主人给我的任务,克利切真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我说——不——允许——你——伤害——你自己!”西里斯发怒地大吼,克利切最后一下用力撞向五斗橱,随后整个身体便靠在五斗橱边软软地滑下去。西里斯从他背后提起他脏兮兮的裹体布,对着他额头上的伤口念了好几遍愈合咒,然后才将它扔到了地上去,年迈的小精灵因此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呻䳴吟。温妮莎抖了一下,眼泪再次扑簌簌地落下来。
西里斯把手在衣服上擦来擦去,这种唯有他不知晓的秘密令他心烦意乱几乎发狂:“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在空地上走来走去,对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挥动手臂。“我讨厌打哑谜、讨厌这种你们都知道的感觉!雷古勒斯怎么了?!什么挂坠盒?谁是A和W而这一地的信又是什么,你叫我带你来这里难道就只是为了哭吗?!”
这话一出口,懊恼就立刻像洪水一般浇灭了他的火焰。他停住了脚步,一手扶住自己发胀的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瓦妮。我——”
“我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因机缘巧合交了一个笔友。我们彼此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院系,也从未见过面,甚至也从未想要探寻对方的身份——但是我们在学术上交流的非常对拍。”温妮莎哭得发哑的声音缓慢地讲述着,若不是看到她红肿双眼和鼻子边的泪痕,根本想象不到她在哭泣。“我以为他是个高年级的学生,说不定是拉文克劳。他懂得的东西很广,说的话也总是艰涩深奥,但常使我受益良多。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我有一个秘密的朋友,他不会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能够放心大胆地倾诉一切痛楚。当你因为我告发你对斯内普的恶作剧而厌弃我时,多亏了莉莉、潘多拉她们的鼓励我才能支撑下去——还有他,他自称为‘A’,而我自称为‘W’——他告诉我要等,因为我要等的那天终会来。”
西里斯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那个恶劣的玩笑曾被他刻意遗忘在对莱姆斯抱有怀疑的岁月里,又在阿兹卡班的监牢中被翻出来反复回味与自省。在那一个个难熬的夜晚中,他总是不断检讨自己对莱姆斯的伤害。温妮莎每周一次的来访几乎让他遗忘了她也是受害者的事实,更可怕的是出狱后他就狂妄地遗忘了一切。
“和一个不能用猫头鹰送信的笔友交流是件很麻烦的事,我们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利用认识的教室和一个粗糙的障眼法来传递信件……我很喜欢和他一起讨论问题,就想造一个可以传递信件的东西送给他。玛丽被袭击的那天,我就是在送东西的路上遇见了她。她在楼梯口等我,待我下楼的时候却不见了踪影……那天如果不是弗立维教授及时赶到,我不确信到底会发生什么。也许玛丽会被毒蛇咬死,而我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羞辱的对象……也许更糟,我们两个都命丧蛇口。”
西里斯用力握住拳头,指甲嵌入到自己的掌心。
“你知道我有多感激弗立维教授?当你告诉我请他过来的是雷古勒斯时,我也十分感激他,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个时候好像一切都会好起来了:玛丽平安无事,莉莉和斯内普彻底断了来往,你也肯对我说话……唯一遗憾的是A不愿再回复我的信件,虽然他拿走了我送他的用来交换信笺的盒子。”
这是属于温妮莎的秘密,是西里斯从来未曾探知过的领域。过去那段久远的回忆被他从脑海之中翻了出来,一个猜想怂恿着他张开嘴巴……
“是雷古勒斯。”他酸涩却又怜悯地说道。“你的笔友是雷古勒斯,当他发现和自己书信交流了几年的笔友是个格兰芬多,有麻瓜血统且和我交好的时候,他可耻的自尊心令他几乎立刻选择了放弃这段友谊……哪怕,哪怕他从没有扔掉过一封信。”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信纸,那张皱巴巴的信纸上写着一个日期:1973/9/11,那个时候雷古勒斯只有二年级。
“我从没想过,西里斯,我从没想过笔友会是雷古勒斯。他拒绝和我通信,很长一段时间没再收到过他的信件。直到你在六年级的暑假离开了家,搬到詹姆家去住。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他的来信。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
西里斯去看温妮莎,后者正用那对充血的蓝眼睛悲悯地看着他:“他问我,要如何挽留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克利切似乎醒来了,他在地毯上痛苦地打着滚儿。温妮莎看着他又小又皱的身体滚过一张张信笺,滚过一个又一个日期。
“当我需要安慰的时候他帮助了我,当他需要安慰时我却无能为力。我们开始重新通信了,但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更多地和我讨论与黑魔法擦边的问题,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纯血论的信服。我们几度因为在这件事上的意见不一几乎断了通讯,直到七年级我毕业前夕,终于还是用文字大吵了一架。我指摘他被血统论冲昏了头脑,告诉他我这个被他几次称赞的笔友身上就流有他最厌恶的麻瓜的血液,他从此再也没有回过信。”
“那一年他开始和我通信,”西里斯顿了一顿。“用猫头鹰棚里的公共猫头鹰。他问我为什么会离开家,为什么不信服纯血论,而我说他是个傻瓜。”
“这样的问答持续了多久?”
“大概……两年吧。”
克利切的呻䳴吟声越发大了,西里斯怀疑他其实是在哭。
“我把用来和他通信的盒子收到了对角巷那里,再也没有碰过它……直到前几天我搬回了店里,有时间的时候就收拾了一下过去的东西,才再看到那个盒子,和这封信。”温妮莎从口袋里拿出一封薄薄的信来,递向西里斯:“他说你可能会想看一看。”
西里斯几乎是夺过了信纸,一目十行地读了下去。
克利切开始真真切切地哭了起来,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鼻涕眼泪都蹭到藏满了灰尘的地毯中。温妮莎柔声请他起来,询问他挂坠盒的去向,可是克利切只是哭。
那张薄薄的信纸上的信息量太大了,西里斯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将所有内容都背下来。克利切的哭声也越来越大,最后这个年迈的小精灵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用手捶着地面,在灰尘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自己的无能和雷古勒斯的伟大。
“挂坠盒在哪里?”
克利切的嚎哭梗在喉咙中,几秒种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西里斯提了起来。他张开嘴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西里斯觉得自己在颤抖,自踏入这间老宅后便不断在胸口积淤的压抑、愤怒,以及看到了信件内容后的悲痛与愧疚将他彻底击垮了。他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这儿,忘记了几分钟前他还曾因为雷古勒斯和温妮莎的“亲密”而心生嫉妒。此刻他只想拿到那个挂坠盒,拿到那个令他愚蠢的弟弟丧命的鬼东西,揪出那个邪恶的魂魄,然后将它反复折磨,送进地狱。
抓住他……抓住他……
杀了他……杀了他……
“说话!挂坠盒在哪儿?!雷古勒斯给你的东西在哪?!”被阿兹卡班的岁月释放出的疯狂与偏执从他灰色的眼睛之中被释放,他把对伏地魔的仇恨几乎全数报复在了克利切身上。这可怜的小精灵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被西里斯用力地摇晃着。
“西里斯!”温妮莎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把抱住暴怒的西里斯。“西里斯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把克利切弄死的!”
温妮莎惊恐地声音让西里斯愣了愣,他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扼住了克利切的喉咙。他慢慢地松开了手,克利切在温妮莎的帮助下重新回到地面上,跪倒在西里斯身边猛烈地咳嗽着。
“你怎么了?”温妮莎替克利切顺气,声音带着颤抖。“你、你还好吗?”
西里斯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颓然地转身坐到了椅子上。他扶住自己的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克利切,我……很抱歉,我本不想……”
克利切打了一个极响的嗝,然后断断续续地啜泣着:“我、我愿意拿出、拿出挂坠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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