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终于在离开后的第十四天回到了霍格沃茨。
西里斯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商品,刚刚来的客人分外挑剔,让他把货架上一整排的东西都拿了下来挑选,最后也只是买了一只十个银西可的地精门铃,还挑肥拣瘦地要求抹去零头。
如果换做几天前的西里斯,他恐怕已经被魔法轰出了门外。但是算他走运,西里斯今天心情不佳,懒得和任何人计较。他开始频繁地拖地,又或者把货架上的东西拿下来又放上去,好像重复这些枯燥的行为能让他好受一些似的。
直到银色的凤凰从窗户里飞进来,落在柜台上,用邓布利多的声音告诉他莱姆斯归来的消息,他才从那个可怕的循环中解脱出来。
几分钟后,他从邓布利多办公室的壁炉里走出来,首先看到的一脸阴郁的斯内普,然后是一左一右站在温妮莎身边的瓦西里·法尔卡斯和莱姆斯。莱姆斯一身风尘还没更换,身上穿着的灰色旧斗篷还破了一道口子,脸色也比离开前苍白了些许,想来是因为月圆夜已近的缘故,又或者这趟旅程本也不算一帆风顺。瞧见西里斯看过来,莱姆斯对他露出一个带着安慰的笑容,这让他的脸庞带上了一些鲜活。
西里斯不禁长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太过狭隘了。何必为了几个人的几句话而堵心呢?他应当相信莱姆斯。
然而再看向另一边的瓦西里,他的面色又沉了下来。那个锋芒毕露的男人此刻正看着他,黑眼睛里闪烁的是令他不舒服的目光。
“你来了,西里斯。”邓布利多对他温和地说,及时拉回了他跑马般的思绪。西里斯对这位老人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屋子。”
“温妮莎说最近店里干净的过分,我觉得我又有失业的危机了。”莱姆斯看起来很轻松,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西里斯勉强和他扯了扯嘴角,他已经看到了办公桌上那根小臂长的蛇怪毒牙,这个时刻他实在笑不出来。
“按理来说,破坏魂器刻不容缓,”邓布利多再次将话题带回。“但温妮莎建议让你亲自来破坏挂坠盒。”
西里斯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他曾经的恋人。温妮莎对他微微笑了笑,然而西里斯却从她碧蓝色的眼睛之中,看到了藏在水波之下的悲痛。
他的心脏像是扔向海面的石头,在一片冰冷里不断地下沉、下沉。温妮莎的笑容竟然成了胸口唯一的一团热气,让他在面对雷古勒斯为之付出生命的挂坠盒时,不至于因胆怯又或者愤怒而失去理智。
摆在挂坠盒边的蛇怪毒牙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一道两指宽的黑绿色印迹从毒牙根部一直延伸到尖端,包裹着最危险的部位。这些液体早已干涸多年,西里斯怀疑它们是否真的有效。
瓦西里好像有读心术似的,在西里斯几秒钟的犹豫之中开口:“用吧,那毒牙我检查过了,应当没有问题。蛇怪的毒液没有个几百年是不会失效的,更何况这一根还不到二十年。”
他强忍住回头怒目而视的冲动,装作没听到似的伸出手去。温妮莎的声音忽然响起:“等等!”未及他回头,她的手已经从他背后伸了过来,翻过他的手掌,令他手心朝上。“没有伤口吧?”温妮莎轻声问。“小心点,毒液虽然已经干涸,但如果被血液稀释,一样是致命的。”
“没事,”他感觉一股热流从温妮莎的手掌传来,将他迟滞的身体全数激活。他反手轻轻握了握温妮莎的手指:“放心。”
温妮莎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塞到他手中:“垫着。”然后低着头后退了两步。
斯内普在旁边啧了一声:“我今天还能有幸看到大英雄布莱克毁灭魂器的画面吗?”
“闭嘴斯内普,否则你来试试干掉你主子的一部分。”西里斯心情好了许多,浑不在意地一句话顶了回去,然后他把手帕缠在手上,握住了那根尖利的毒牙。
“准备好了?”邓布利多刚刚一语不发,此刻才出言确认。他的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海螺,看上去像是某种能够记录声音的设备。
“准备好了。”西里斯坚定地回答。
邓布利多拿出魔杖,向其他人示意一下,很快,五根形状各异的魔杖对准了西里斯,五道不同的防护魔法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样保险一些。”莱姆斯向他解释。“没人知道这东西毁坏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谢谢。”他轻声说。
邓布利多用魔杖轻轻敲了敲手里的海螺,一阵蛇吐信子的声音从海螺口发出。这声音令人听起来很不舒服,但是桌上的挂坠盒却颤了颤。
有反应了。
邓布利多将海螺向挂坠盒推了推,再次令它发出声音来。这一次,连格兰芬多剑都未能劈开的挂坠盒盖子,像是活了一般砰地弹开。邓布利多立时道:“就是现在!”
西里斯举着毒牙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西里斯?”
毒牙堪堪停在离挂坠盒还有一英寸的位置,只要他再用一点点力,就能把这个鬼东西刺穿了。
“西里斯,你在做什么?”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下不了手?说话的人是谁?
“西里斯,你拿的是什么?一枚蛇的毒牙?你要杀了我吗?”
斯内普急声道:“你在犹豫什么布莱克?刺下去!”
挂坠盒上的两个小玻璃窗里有两只眼睛在活动,西里斯清楚地看到那是属于雷古勒斯的眼睛,而这让他晃了神。然而等到他再度回神时,一个人形已经从挂坠盒里冒了出来,逼得西里斯步步后退。那人有一头黑色的、微微卷曲的黑发,和西里斯相像、但明显更加苍白稚嫩的脸庞,还有一双深灰色的、十分犹豫的眼睛。他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了出来,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他跪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西里斯,用带着恐惧的声音问他:“你要杀了我吗西里斯?你要在离开家之后,要在反抗了父母之后,要在成为追捕食死徒的大英雄之后,杀了我吗?”
“雷古勒斯……”西里斯的手在颤抖,有关雷古勒斯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喷涌而出,在他眼前飞驰,最后又合为一体,全数落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是你吗?是……雷古勒斯?”
“它是假的,西里斯!”他听到温妮莎的惊呼。“刺下去,它在骗你!”
“你要杀了我吗,西里斯?我们这么多年不见了,你一直为我的死而愧疚,就要这样杀了我吗?”
“他是假的!西里斯,雷古勒斯不会贪生怕死!”温妮莎的声音更高了,似乎还准备上前来,但是瓦西里拦住了她:“别冲动!既然决定让他来做这件事,那么就要让他自己选择。”
温妮莎挣扎无果,便向邓布利多求助,然而邓布利多却摇了摇头——西里斯本应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却又仿佛什么都看不到,满心满眼的都是眼前的雷古勒斯。
“我看到你的心了,我看到它……”“雷古勒斯”向他伸出手,忧郁的眼睛里又流露出同情。“可怜的西里斯,这么多年一直为愧疚所折磨……因为你觉得自己害死了波特夫妇?觉得自己拖累了内亚姆楚?觉得自己没能照顾哈利·波特?哦……还有我,在你知道我死于非命之后,这些愧疚将你淹没了,你是个罪人。”
他是愧疚的,他对詹姆和莉莉愧疚,对温妮莎愧疚,对哈利愧疚……他甚至愧疚于邓布利多,这个事事为他们着想的老人,曾经主动要求做保密人,是他自己狂妄自大地拒绝了这个老人的一片苦心。最后换来了什么?挚友一家的苦难,爱人六年多来要承受的流言蜚语,教子无法抹灭的灰暗童年……他是个罪人,就像雷古勒斯说的这样,是一个罪人。
西里斯握着毒牙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跪坐在挂坠盒上的“雷古勒斯”突然面目狰狞起来:“你嫉妒我吧,西里斯?嫉妒我从小就受父母的宠爱,他们越过你将一切优待都给予了我。你嫉妒我,嫉妒我的随心所欲,嫉妒我的自由,而你甚至连房门都不能出。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如果不是我三番五次给你送钥匙,你又怎么能几次逃出家门?你还嫉妒我和内亚姆楚的关系,嫉妒她能将一切心里话说给我听,而你几年来甚至连我们通信的事都不知道!她对你不忠,谁知道你在阿兹卡班时她会和多少个男人周旋呢?别忘了就算是学生时代,和你在一起时她仍旧和我通信!西里斯你醒醒吧,你想得到的永远也拥有不了!只有我,只有跟着我——”
“别听他胡说!”温妮莎尖叫着。“闭嘴,你这个恶魔!你才不是雷古勒斯!”
“瓦妮!你冷静点!”莱姆斯也伸出手拦着温妮莎,瓦西里当机立断给她一个软腿咒,叫她跪坐在地。
“你在胡说……”西里斯痛苦地喃喃着。“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温妮莎也不会——”
“雷古勒斯”笑得愈加猖狂:“你是个弱者,可悲的是你一直那样自以为是。想想看,你做过什么好事?不,你不能,你想要的什么都得不到,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所有……全部……”
另一个人形从挂坠盒里冒了出来,那是年轻的“詹姆·波特”。他愤怒地对西里斯说:“是你杀了我!大脚板,是你杀了我和莉莉,用你的自大和狂妄!你忘记了你身为哈利教父的职责,跑到阿兹卡班去躲避……懦夫、骗子、凶手!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詹姆你等等,我没有——”
“詹姆”摇身一变成了“彼得·佩迪鲁”,他得意洋洋地笑着说:“看啊西里斯,看看你做的好事!我要多谢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能够在主人面前立下大功。我杀了詹姆和莉莉,我杀了哈利·波特!主人没有障碍了,而我将得到我要得到的一切!金钱、权力、名声……这一切都是你们过去阻止我得到的,特别是你!将我当成一个跑腿的来回使唤!那么现在呢,哈哈哈……”
“住口、住口你这个叛徒!叛徒!”
“莱姆斯”从“彼得”的人形中破壳而出,他冷漠地看向西里斯:“你从没有信任过我,只因为我的身份和你不同。你的话总是说的那样漂亮,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附和詹姆罢了。你真的有拿我当过朋友吗?真的曾经信任过我?不,没有,你将我看作异类,危急时刻选择把我当做叛徒,甚至出狱后也不曾想起还有我的存在……你这个违心的小人,布莱克!我为曾经把你当做朋友感到羞耻!”
“等等,等等莱姆斯……”
“莱姆斯”消失了,再度登场的是“布莱克夫人”和“布莱克先生”。他们一个咒骂着他,一个冷漠地看着他,而那个“雷古勒斯”则露出恶毒的笑容……
“合上它……合上它,求求你了邓布利多,合上它!合上它!”西里斯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那些幻想说的话像一把又一把的匕首,将他刺得千疮百孔。他是有罪的,这罪责无论在阿兹卡班洗刷多少年都无法洗清。他曾经多么想要拥有那些东西啊!父母的疼爱,弟弟的崇拜,朋友的关怀,自由,以及……以及温妮莎。
“温妮莎”出现了,她看上去还是西里斯入狱前的模样,但是要比那时美艳得多,连圆圆的红鼻子也变得十分挺翘。“瞧瞧你那副落魄的样子,”她尖酸刻薄地说。“我怎么会真的看上你?哦,收收你的幻想吧!你以为我是真的希望你出狱吗?哈,简直太愚蠢了!没有你,喜欢我的人要从伦敦排到罗马尼亚去!你难道没看到我身边站着是谁吗?布莱克,你怎么会认为我永远都会被你吃的死死的?不!我早已抛弃你了!”
“闭嘴——”西里斯近乎彻底被击溃,他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对着那幻影大吼大叫。“闭嘴!不允许你再说一个字!闭嘴!”
“我巴不得你永远不要出来,可是你总是在破坏我的好事!过去我有雷古勒斯,现在我有瓦西里——”
“闭嘴!你这个——”
那个侮辱性的词汇在他唇齿间徘徊着,几欲吐出。然而被怒火燃烧着的大脑却仍旧保持着一丝清明,那是10岁的温妮莎在酒馆后厨的窗户里,那双望着他时透露着渴望和大胆的眼睛。
“西里斯……”她好像又突然哭了起来。“西里斯,我求求你……”
他机械地回过头,看到温妮莎跪坐在地板上,两行泪水挂在脸上,在下颌处汇为一体,打湿了她暗红色的袍子。他的脑袋里好像突然冒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碎片,那是温妮莎看到他以阿尼玛格斯的形态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笑容,是她斩钉截铁说“不许任何人把他从我面前带走”的样子,是她给哈利念故事的温柔,是她……是她穿着的暗红色的袍子。
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自己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他好像忽然就被那沉郁的颜色唤醒,转身高高举起手里的毒牙,刺向桌上的挂坠盒。“温妮莎”和“雷古勒斯”还在叫嚣着甚至拥抱着,然而这一次他再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
他要遵从他的本心,遵从那些人给他的美好记忆。支持他活下去的不应当是愧疚又或者仇恨,而应当是从他爱的那些人身上汲取过的温暖。
毒牙刺进去了,那两个人形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般迅速地干瘪下去,齐齐发出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是从挂坠盒中喷涌而出的黑色血液。西里斯没有松手,也更加不会去理会那挂坠里传出的哭声。他一直紧紧握着那根毒牙,直到挂坠盒中再无声音,也没有血液流出为止。
“我讨厌废话连篇。”
屋子里无人作响,唯有西里斯一个人的喘息声。他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汗水已经浸湿背心。
用力把毒牙从那个破败的挂坠盒上拔了下来,西里斯看向邓布利多:“……您还需要它吗?”
“我们已经能判断出它的确是个魂器,又毁了它,那么对我们来说就没有什么用了。”邓布利多轻轻摇了摇头。“它是你的兄弟用命换来的,西里斯,你有权处置它。”
西里斯看了看毒牙在挂坠的两扇小玻璃窗间留下的圆洞,沉默了一分钟后松懈了全身紧绷的神经。 “克利切。”他疲倦地呼唤着,那个老迈的小精灵瞬间出现在办公室内,精神仍旧萎靡,但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茶巾。“您叫我,西里斯少爷……哦!您手里拿的是——”
“给你了。”西里斯随手把它扔给克利切。“记得把它弄干净……我不排除上面还有蛇怪的毒液。”
“给、给我?!”克利切像是碰了一块火炭,既渴望又惊慌地前后摇晃着。“给克利切……西里斯少爷把雷古勒斯少爷带回来的东西给了克利切!克利切没能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西里斯少爷把它给了克利切!”
“闭嘴吧。”西里斯无力地打断克利切激动的嚎哭。“回到你的住处去,克利切……现在,立刻。”
“是!”克利切擦了擦眼泪,颤抖着回答。“我会……我会打扫干净屋子……等待西里斯少爷回家!”说完,便只留下了一声爆响,消失在空气之中。
回……家?
过分激动后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西里斯茫然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抱歉,邓布利多……我想我可能要先走了。”
“飞路粉在壁炉架上。”邓布利多好心提示他。“对角巷会是个好的中转站,你说呢?”
他勉强点了点头,抓了一把飞路粉撒在火焰上。碧绿的火焰瞬间腾起一人高,他喊出对角巷,然后一脚踏进了无尽的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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