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二十粒尘埃

    “你和温妮莎和好了吗?”

    圣诞前夜的晚餐会后,在温妮莎和莱姆斯收拾厨房和餐桌时,哈利这样问西里斯。

    “呃……”西里斯看着越来越像詹姆的哈利,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嗯?”哈利眨着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西里斯。“对吧,对吧?”

    “可能……”

    近两个月前的万圣节发生的事,似乎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虽然对逝者追思的痛苦因对生者的眷恋和稍有缓解,但对于西里斯来说,有些名字和场景,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在面对魂器的迷惑几乎迷失自我的时候,是因为看到了温妮莎的眼泪才清醒过来,他很清楚温妮莎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于是时常回忆起那晚和她情难自禁的拥抱,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还记得自己问了很愚蠢的话,“你们会离开我吗”什么的。究竟是“你们”还是“你”,西里斯也不得而知。而温妮莎的回答那么暧昧不清……

    除非你先选择离开。

    那么究竟是会,还是不会呢?

    所以他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吗?

    自然地对视、正常的交流,以及偶尔的默契与微笑,这些对于几年前的他们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现在却成了值得惊讶的感动。西里斯偶尔会觉得,他和温妮莎之间的关系,与几年前相比已经完全颠倒了。

    这让他对温妮莎的感情变得极为复杂。

    “可能……可能算是吧。”

    “可能算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西里斯不禁失笑,揉了揉哈利乱蓬蓬的头发:“说的好像你很懂似的?”

    哈利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满的不服气:“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样什么都不懂。”

    西里斯从电视屏幕的反光处看到莱姆斯正蹲在地上研究洗碗机,而温妮莎则弯下腰指导他调节强度。她那头金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上,随着她手臂的动作又悄然滑落,遮住她的侧脸。西里斯莫名地想伸出手替她把发丝弄好,但是温妮莎已经自己将那缕金发拢到了耳后。

    她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外表温柔解意,内心却坚韧不屈。可是西里斯却觉得她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那种不同把温妮莎从自己身边推开,且似乎推的很远。

    “你又在偷看温妮莎。”哈利突然嘻嘻笑起来,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得事。“这已经是今天第七次了!还只是我看到的第七次呢,之前我没看到的不知道有多少次啦!”

    西里斯觉得脸上一热,继而弹了一下哈利的额头,装作咬牙切齿的样子:“嚯,我还不知道你有小报记者的天赋呢!”

    “哎呦!”哈利瞪圆了眼睛。“本来想和你说件事,现在我不想说了!”

    “我也不想听。”西里斯心里偷笑,却顺手打开电视,一副对哈利不感兴趣的样子。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哈利很喜欢的动画片,可是这个小男孩的心思却半点没有放在电视机上,而是屁股一扭一扭地动个不停,眼神总是飘向西里斯,西里斯只当做没看见。

    “好吧!”哈利最后还是认了输,瘪着嘴爬上沙发,附在西里斯耳边快且小声地说:“温妮莎也有偷看你呢,大概有六次!”

    西里斯竭力使自己不要笑得太过分,但是这对于他来说委实太难了些。好在电视里的动画人物正在做些夸张的搞笑事,他借此机会和哈利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哦,吓了我一跳!”他听到温妮莎在身后小声说。“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西里斯为什么这么喜欢动画片?”

    “你还是原谅他吧,”莱姆斯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除了外在条件,他和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里斯决定以后要对莱姆斯更好才行!

    “所以你真的不准备和温妮莎好好谈谈吗?”在温妮莎给哈利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莱姆斯把西里斯拉到客厅里密谈。“我看她最近的态度有些松动,要我说现在可是一个好时机。”

    “可是谈什么呢?”西里斯既茫然又紧张。“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她现在……她能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说话,已经很好了。”

    莱姆斯揉了揉太阳穴:“哦梅林啊大脚板,我真该给你面镜子让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简直——简直——”

    “啊?”西里斯摸了摸下巴。“简直什么?”

    “……没什么。”莱姆斯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表个态,嗯?你总不会打算就这样拖下去吧?”他面露担忧。“你不在的这几年,有好些事情发生……远的金斯莱不说,近的法尔卡斯教授你总要留意一些。他和温妮莎认识很多年了,这次能担任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教授,也是因为瓦妮的推荐。你可能不太清楚,法尔卡斯在东欧很有名气。虽然毕业于布斯巴顿,但他在对黑魔法的研究却超过不少德姆斯特朗的巫师,听说早年德姆斯特朗就有意聘任他为教师,但是他一直没有同意。霍格沃茨的薪水可未必有德姆斯特朗的高,又远离故土。动动你那个灵活的大脑想想看其中的原因,大脚板!”

    西里斯定定看了一会儿莱姆斯,直将他看得浑身发毛。可是没一会儿西里斯又笑了起来:“莱米,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什么?”

    “你说话的语气,和詹姆很像。”

    两位挚友沉默了一会儿,又相视而笑。莱姆斯捶了西里斯的肩膀一拳:“嘿!”

    “好了,我知道了。”西里斯握住莱姆斯的手,和他拥抱了一下。“谢谢你伙计,我会和瓦妮谈谈的。以及,金斯莱的事我记住了。”

    他感觉莱姆斯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笑了一声:“嗯哼,记得不要下手太重。”

    温妮莎下楼的时候,莱姆斯已经极为识趣的先行一步。西里斯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紧张地一直扭着自己的手指。

    “哈利、哈利睡了?”听到卧室门的咔哒声,西里斯抬头问。

    “嗯,睡得很熟。”

    “莱姆斯呢?”温妮莎轻声问。“睡觉了吗?”

    “唔,他说想起在店里落了东西,所以……”西里斯第一次发觉自己不擅长说谎,他的额头一片冰凉。

    “是吗。”温妮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给哈利的房门用了一个悄声细语,然后缓步走下楼梯。西里斯看着她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毛呢外套和阔沿女士帽,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不由得疾步上前拉住了温妮莎的手。

    “等等,瓦妮!”

    温妮莎的手顿了顿,回头对他笑笑:“我还没走呢,西里斯。不会少了一声晚安和圣诞快乐的。”

    “不,我是说……”西里斯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我是说,我能和你谈谈吗?”

    温妮莎没有表露出一点惊讶,而是淡然地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坐到了沙发上。西里斯轻轻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坐到壁炉边的扶手椅上,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然后他发现温妮莎正安静地看着他,那双碧蓝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却也像是在审判。

    “对不起。”

    这句抱歉是什么时候揣在心里的呢?西里斯记不清了。也许是当他让温妮莎留下来却被拒绝时,又或者是被潘多拉痛骂之后,或许是更晚……但西里斯认为,只要说出来,就还不算晚。况且万事开头难,只要这句抱歉说出口,下面的话,就很容易讲出来了吧。

    “瓦妮,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真的很抱歉,这些年……辛苦你了。”

    温妮莎还是安静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我知道,我听很多人说……你做的事。照顾哈利,为我到处去、去奔走。我没想过……对不起,瓦妮。”

    西里斯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都聚在了头顶,以至于连眼圈都滚烫起来。他一向不擅长道歉——不,或者说几乎没有道歉过。在他人生里,向别人道歉也算是一件新鲜事吧。

    不怎么美好的新鲜事。

    他在等待温妮莎的回答,可是对面的恋人仍还是那副表情,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他忍不住去看温妮莎的眼睛,可是她的眼中并无波澜。

    “瓦妮?你、你不愿意原谅我?”

    “这些就是你要说的吗?”温妮莎平和的问。“说完了?”

    温妮莎的反应出乎西里斯的意料:“嗯……是。”

    “那,晚安了西里斯,提前祝你圣诞快乐。”温妮莎似乎根本没受到一点影响,轻轻松松对他笑了笑,就重新穿上了外套。“明天我得回霍格沃茨值班,圣诞礼物黄油会准时送达,记得给她开窗……”

    “你要去哪?!”起初还以为温妮莎只是害羞的西里斯,很快发现她根本没有对自己刚刚的道歉有任何反应,甚至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少有的道歉这样被忽视,使得他不仅有些又羞又恼:“你——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我已经说过晚安和圣诞快乐了不是吗?”温妮莎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门口,回头对西里斯弯弯唇角,用一种她常用来哄哈利的语气对他说:“别像个孩子一样……”

    “我不是孩子!”西里斯控制不住地大喊,可随即又懊恼地踢了一脚地面:“不,瓦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回答他的是温妮莎更换的高跟鞋在玄关处的踏踏声,和大门被拉开的吱嘎声。

    西里斯心里一惊,上前一步拉住了温妮莎,另一只手流利地用魔法关上了门。温妮莎用力甩开西里斯的手,冷冰冰地问他:“我连离开都不可以了吗,布莱克先生?”

    “你这是什么意思。”西里斯的心不断地下沉。“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难道布莱克先生认为我刚刚的态度不够好?”温妮莎抱紧双臂,以一种防御的姿态看着他。“很抱歉,我认为我的态度已经足够温和……”

    “可是你不肯接受我的道歉!”西里斯急急道。“我明白这几年我的确做的不对,可是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改正——”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改正,布莱克先生又何须我给机会改正?你只要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就好,从过去到现在你什么时候不都是这样吗?别说的好像我对你的影响会很大一样,我担当不起。”温妮莎冷冷道。

    西里斯觉得头顶被泼了一盆冷水,难以相信那些刻薄的话是温妮莎说出口的:“你从前不是这样!”

    “我从前?”温妮莎挑了挑眉毛。“我从前是什么样子?”

    “你从前——”

    她从前是什么样子?

    用崇拜、憧憬又自卑的目光追随着他;被捉弄后对他怯生生地笑;因为他的一句话雀跃一整天,又因为被他呵斥而意志消沉;会在他故意说情话时红了脸,也会在他不注意时偷偷吻他面颊;还有……

    西里斯直觉地认为温妮莎不会喜欢那样的自己。

    那么她还是什么样子?

    是会为了自己的原则高发他残忍的恶作剧;会忽视掉他的责难,一直锲而不舍地同他打招呼;会不顾流言蜚语抬头挺胸,用成绩回应质疑会为弱小者挺身而出;还是用实力证明她能做一个真正的保护者?

    前者是西里斯熟悉的那个温妮莎,那个小小的,像毛毛虫一样脆弱的、亟需保护的小姑娘。

    后者是西里斯不熟悉的那个温妮莎,那个外柔内刚、坚韧不屈的出色女巫。

    他被纷杂的回忆哽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温妮莎的声音清冷。“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是想说和好如初、破镜重圆的话,是吗?”

    西里斯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的不言语在温妮莎眼中就成了默认,她微微扬了扬头笑了一声:“我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倒是你永远都是老样子。大概从来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有时候就像个□□者是吧?在霍格沃茨时你是那样,在阿兹卡班时你是那样,现在你仍旧一如既往。我不知道我这个人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任你摆布的物品?”

    “我——”

    “替我决定我适不适合进入凤凰社,替我决定适不适合参加战争,替我选择安全的退路,替我做各种各样的决定……”温妮莎冷静地吐出一句又一句锥心的话。“是否我在你心中就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才能让你忽略掉我的感受来替我决定所有事?你从来都是这样,心里想的永远是我应当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西里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有过吗?”

    有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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