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杏寿郎就是「炎柱」。”
殿前,主公大人感慨道,话中的温柔与欣慰倾注而来。
炼狱杏寿郎正对着他正襟危坐,颔首致礼中满是感激与谢意。
“太好了,请尽管为自己的努力和强大而自豪,杏寿郎。”
“我才是。能得到主公大人及队中认可,万分庆幸。”
“无需拘谨。孩子(剑士)们能与我一道前行,我甚是感激。”
深深颔首鞠躬,以表达自身莫大的感谢和尊敬,杏寿郎会意地垂下双眼。
恰时响起靠近的脚步声,他迎着声源抬起身,望着天音大人将端放手中之物递到他跟前。
主公大人适时解释,话语中终是多了几分沉重意味。
“此为令尊引退之际,留于队中的羽织。乃是炼狱家继承「炎柱」所在。”
“感谢至极,主公大人。今日能继承「炎柱」之名,承蒙家父训导,队中认可。”
“杏寿郎完全有与之匹配的强大与魄力。”
“主公大人言重!杏寿郎初任,定无愧父母教导与队中期望!履行柱之责任!”
“看到杏寿郎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
伸出双手,杏寿郎郑重其事地接过天音大人递来的羽织。
记忆里烈炎缀在边缘,赤红如火般自衣摆攀附向上,在整体的白色上格外耀眼。
曾经斑驳其上的血污或是尘土,早已销声匿迹。与它曾经的主人满怀的热枕一同。
深呼吸一口气,将羽织披在身上,握紧刀柄严阵以待,他向主公郑重行礼后离开。
炼狱杏寿郎,从今日起,与「炎柱」一词,同生共死。
他自幼起谨记母亲教诲,生而强大定当保护他人。眼下,不过是再为此守则描摹一番。
作为炎柱也好,生为强者也罢,只要尚存一息之力,他定然保护别人。自始至终。
这一天,他曾以为自己会开心得会与战友分享。
父亲自从母亲逝世后便一蹶不振,并放弃了对他的栽培指导。曾经那么厉害处于柱级别的父亲,那么热心培养他和幼弟的父亲,如今留在他眼中的,只有侧卧在床终日酗酒的身影。
杏寿郎没有时间去悲伤落泪,母亲临终前的教诲,幼弟千寿郎对他的依赖,以及作为炼狱家后代承袭炎柱之名的责任,都足够成为他持续向前的动力。
是啊,即使会有被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击垮的时候,也要燃起斗志咬紧牙关,向前迈进。绝不可让心中的火炎消失——这才是他应该做的,才是他该去考虑的。甚至是,唯一该想着的。
他靠着三本祖传的炎之呼吸指南书修炼至今,终于走到成为柱的这天。
多少个昼夜,日常修炼或是外出任务,他得承认自己确实很期待成为柱。
然而实际获得认可的此刻,他却不如过去想象过千百次那般。
平淡地甚至可说出乎他意料。别的柱与他交谈,他亦如往常那样回以笑靥。
若说稍稍有所不同,大概是和伊黑碰面的时候。
伊黑虽比杏寿郎年长一岁,身形上偏瘦小,但衍生的蛇之呼吸令他比杏寿郎早一些成为柱。
记忆里曾瘦弱单薄的伊黑,刚被父亲所救带回家中时,还只敢和一直绕在脖颈的蛇说话。杏寿郎的父亲那时还是炎柱,带着伊黑还有杏寿郎千寿郎两兄弟一起,栽培他们指导刀法。
后来伊黑通过选拔进了鬼杀队,就鲜少来炼狱家。
再次在队中见面,伊黑的进步和实力之强,让杏寿郎既开心,又觉得有点陌生。
杏寿郎是知道的,伊黑一直渴望通过杀鬼做些什么。用他的话说,是洗清罪孽。
那是无论旁人怎么劝说开导,都无法将伊黑带出这般困境的,类似执念的东西。
因而,对伊黑来说,那时将他从恶鬼手上救下的父亲,是他非常尊敬且憧憬的人。
甚至,连杏寿郎旁观着也能感受到,当伊黑决心成为与父亲一般的猎鬼人,再日复一日的训练努力,之于伊黑而言,都有着救赎的意味。
越是长大,越是渐渐地看着伊黑不再像过去那样来这个家,杏寿郎越是能明白这一切。
“我可以问一句吗?”
“唔姆!当然!”
“你的父亲,还好吗?”
“父亲……父亲很好,无需担心!”
“是吗。那,往后,请多指教了。”
伊黑会意地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杏寿郎带着爽朗的笑容目送他远去。
方才回忆往事时,他有想过说上一句。
——有空的话,伊黑不妨回来炼狱家。想必父亲会很高兴。
可最后竟是杏寿郎自己,庆幸没有把这句话说出。
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的如此。又岂能这般论定。
是啊。不过是提到父亲一词,他清楚连他自己,一时间都无法维持笑靥。
在伊黑看来,在旁人看来,他的脸上会是失落吗。甚至类似无助的情绪。
他不知道。杏寿郎不知道。他也没给自己去想太多,长此以往地。
不知不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家门口止步。
院落里传来竹帚扫过地面的细琐声响,伴随着风轻轻掠过时的叶落声。
回来的路上,他稍微庆幸自己孤身一人,有足够的时间去整理情绪。作为兄长与家中长子,不能在千寿郎面前流露出过多的孤独和失落。他跟自己说,本就没必要有这般情绪,恢复往常大伙印象中的爽朗笑靥,才是他应该守护的日常。
只是,于门前驻足的罅隙,他倏尔抬头,烈日当空高悬其上。
不知为何,阳光夺目之际,他竟浮现出些许担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找不到原由。
抬手挡住些许光线,周遭的空气像是融化于拥簇在身的热度里。像是有什么历经万难,终于能游离在边缘。他本能地回眸,四下空寂,了无一人。唯有他孤身在此。
他有些笑话自己。为何偏偏这时候,竟有那么一瞬,希望有谁能在他身边。
能有谁在呢。明明早已下定决心做好觉悟,不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这一面。
“兄长,你回来了!”
千寿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杏寿郎如印象中那样微笑以对,看着幼弟兴冲冲地跑过来。
他尚且年幼,即使能力还不足以成为剑士仍很努力,且非常憧憬着身为兄长的杏寿郎。
杏寿郎蹲下.身,一边给千寿郎拢了拢外衣的领口,一边听他开心说道。
“兄长成为柱了!太好了!”
“唔姆!谢谢你,千寿郎!”
看上去是真的很开心啊,杏寿郎忍不住伸手给千寿郎摸摸头。
反而是千寿郎比他还高兴。兴许是被这份真心实意的喜悦感染,杏寿郎亦回以笑靥。
注意到千寿郎的神情变化,杏寿郎耐心地等待着,直到看见幼弟伸手轻轻抓起他羽织的一角。
那是曾经披在父亲身上的羽织,是只消一眼就能了然烈炎的见证。
停顿片刻,千寿郎稍稍皱起的双眉松开,依旧微笑不改接续。
“兄长快去看看父亲吧!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唔姆!我正想亲自告知父亲,我当上柱一事!”
“兄长好厉害啊!千寿郎也要多加修炼,早日跟上兄长的步伐,并肩作战!”
“千寿郎尽管依从自己的内心努力!我相信千寿郎一定没问题!”
话罢,杏寿郎点点头,拍了拍千寿郎的肩给他鼓励,便起步前去父亲的房间。
千寿郎在身后目送他离开。杏寿郎清楚,千寿郎的眼中除了开心,无法完全掩去担忧。
拉开木门,如过去几年来看到的情景一般,别无异样。
父亲仍侧卧在被褥上,以背相对。手边放着的书,已不知是翻阅过太多次还是别的缘故,书页斑驳甚至残留撕开扯下的痕迹,纵横交错。让人看到时不禁感觉到附于其上的不甘。
“当上柱又怎样。无聊至极,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杏寿郎正襟危坐,良久,等来的是父亲低沉地说出这番话。
“反正我和你,都成不了大事。”
他微笑着向父亲报告此事,作为长子在开心之余也得收敛情绪。
可最后,他连嘴角稍稍扬起的弧度都无法维持。留给他的,脸上唯有一片空白。
他想过父亲会说这丝毫不值得高兴,却怎么都没想到,在父亲眼里,他的所有终是毫无意义。
颔首致礼,从房间退出,他带上门的动作很轻。有不希望父亲察觉的意思藏匿其中。
走在回廊上,四下空寂。他有空都会抽时间回来看看父亲和千寿郎。但这个家,终究越来越冷清。他努力克制不去想太多,愈是往前迈步,他就愈是需要赶紧想好,怎么谈及刚刚那番见面与对话。
——千寿郎在等着他。
他瞥见到虚掩的房门很轻地拉开,小小的身影从房里探出些许。
千寿郎看过来,迟疑好一会,带着微笑,最终说出一直想问的话。
“兄长,父亲他……父亲高兴吗。”
往前走了几步,千寿郎自房间里走出来,在杏寿郎跟前停下。
他还小,更偏于往好的方面,往自己希望的方面去想,去相信。
“我要是也当上柱的话,父亲会认同我吗?”
他该怎么回应千寿郎的希冀。他甚至在那一瞬,连如往常那样笑靥以对也做不到。
脑海里浮现太多记忆,他想起父亲,想起他们兄弟俩曾经怎么在父亲的指导下,虽汗流浃背仍努力修炼,欢笑着一同憧憬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像父亲那般强大的人。
是啊,从前并非如此。厉害到在鬼杀队中当柱的父亲,原本是那么有热情的人。但有一天却突然放弃当剑士了。曾经那么热心地栽培我们的人,为什么……
他有过那样的想法,母亲病逝是父亲从此一蹶不振的理由。可在母亲病重弥留之际,她业已就父亲的变化而和杏寿郎谈及些许。
时至今日,杏寿郎回想起来,在母亲逝世前,父亲的脾性确实与过去有些不同。像是伤口留在身上,结痂了,却又一次被剜开,再也无法愈合。
最终,他只能暗自告诫,想也没用的事情,就不要去想。
他不只是父亲的儿子,势必继承炎柱的后裔。
他更是炼狱家的长子,千寿郎的兄长。
比起他,千寿郎更可怜吧。
记事前母亲就病逝,几乎没有关于母亲的记忆,父亲又变成那样的状态。
这不是他该感伤的时候。
不管前方为何,他都咬紧牙关。他不会就此退缩甚至熄灭。
哪怕迈步前进不堪重负,那,由他誓必燃起心中的火炎。
他的火炎,至少会令千寿郎亦燃起斗志,坚信自身。
重拾的决心化为微笑,杏寿郎蹲下.身,与千寿郎视线平齐。
伸手拍了拍幼弟的肩膀,他更像是给自己下定决心作出回应。
“老实说,父亲并没有高兴!他说根本没意义,但是!”
眉目间燃起的烈炎,定是昭示他觉悟与决意的最强烈证明。
“我的热情不会因此消失!心中的火炎从未消失过!我绝不会被挫败!”
千寿郎脸上的微笑淡去。杏寿郎伸出手,将他的手裹在掌心。
两人这些年从未停断过修炼,长年握刀留下粗糙的茧甚至是伤疤。
杏寿郎接续着说,一鼓作气,保持着气势满满。
“而且千寿郎和我不同!你有哥哥!哥哥是相信弟弟的!”
随着他逐字逐句落下,千寿郎的眼泪不住滴落。
他尚且年幼,但是杏寿郎读到他眼中除了悲伤,亦有了然和决心。
太好了。这样,身为兄长的自己,亦无须太过担忧。
“不管今后的路怎么走,你都要成为一个出色的人!心里要怀有燃烧般的热情!”
早已分不清是谁先主动,兄弟俩拥抱在一起。
感受到千寿郎将自己拥入怀中,因哭泣而不禁战栗。
杏寿郎仿佛亦卸下少许,枕着千寿郎的肩头,接续道。
“加油吧!就算会寂寞,也要加油活下去!”
谈及孤独,他又何尝不是。
也只有这么些点滴时间里,他才肯稍稍卸下重担展.露他的脆弱。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这些,神见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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