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圩伍】

    ——我曾亲眼见过,生命之美丽。

    那是夏日的烟花,光芒在夜空中点缀成花瓣。

    像是谁眸中溢出的眼泪,满载着温柔与希冀。

    是谁的。他不知道。不过忆起,满目疮痍。

    ——我曾亲身体会,真正的强大。

    那是落在脸上的钝痛,像是要我把过去全都吐出来。

    谁曾教诲他的话,让他联想到井水的清冽。

    是谁呢。他不知道。正如他再也找不到强大为何。

    记忆支离破碎,只留他在人世徘徊。

    不管是对于生命之美的感悟,还是强大之所在的认知,他都无法守护。

    他是,没有什么要守护就不行,却到头来什么都没能守护的无聊笑话。

    陷入面前之人侧腹的他的手臂,无法拔出。

    自身后贯.穿心脏的冰柱,令他一时动弹不得。

    他的另一只手为对方五指困住,紧贴脊椎的手臂绕前将他双肩死死钳制。

    被斩断的头颅就这么往下坠,不知深渊。

    他想伸手去够到什么,分明不是他的头颅,却终究一无所得,怎么都抓不住。

    是什么……他得守护什么,许下过誓言的,将自己的一生与未来付诸其中的、

    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切都……

    终究和他下落崩溃的头颅那般,消逝不见,回归于无。

    身首异处,他翩然瞥见到缠绕在身上的冰。

    不可遏制地想起百年前换位血战的时候,童磨那令他恶心至极的腔调。

    ——所以啊,猗窝座阁下。都是因为你不吃女人,才会还不够强啊。

    女人。是啊,他一向不对女人下手,更不会将她们视作食饵,吞噬入腹。

    为何如此。他分明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这一坚持,却像是自嘲般仍坚守这么做。

    他还得变得强大……明明是那女的弱到得和鬼杀队一起苟延残喘,却能令他察觉不到将他钳制住,还是用和童磨类似的血鬼术。

    他还得战斗。还能变得更强。

    这些令他反胃的弱者,根本不足以阻止他半分。

    没错。他要变得更强,比任何人都——

    豁然间气息升腾,不过眨眼便带来撼天动地的冲击。

    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炼狱不顾身上的伤,厉声喝道。

    “神见,快退下!!”

    “炼狱先生、”

    明明亲眼目睹猗窝座被斩首,都眼看着他的头颅落下崩溃。

    然而他的身体却没随之消散,脖颈砍开血流如注,转眼间断面却被封起。

    明明都斩首了……上弦之三仍未死去,他成了超出鬼杀队认知的存在,只是斩首并不能将其灭去。

    时间由不得炼狱多想。分明清楚接下来敌方会再次发动攻击,就在他跟前如此近的距离,炼狱自身想必会遭到波及。身为炎柱的责任和队士的觉悟,凝聚成他眸中的决意熊熊燃烧。

    绝不放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以何种代价——

    呼应他的决心,沿着猗窝座贯入他侧腹的手臂,冰冷让炼狱霎时停顿片刻。

    紧接呼应这一变化,他扼住猗窝座的手腕边缘亦泛起薄冰。呼应着连成一片,在他与猗窝座之间形成屏障。

    炼狱刚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什么,成功封住脖颈断面的猗窝座抬脚用力一踏,以他为中心再次出现那雪花状的术式。且和之前摆出阵势待发不同,不给任何人丝毫回神的时间。

    “破坏杀·终式·青银乱残光。”

    猗窝座形成中心,眨眼之际向四周发射数百发强有力的攻击,速度之快却仍威力强大。

    神见早已因为血量不够而加重喘.气,她看着形成的冰晶将炼狱和猗窝座隔开后,越发施力扣住猗窝座的双肩,鬼爪死死地陷入他的皮肉中,不给他挣脱半分的可能。

    她要保护炼狱先生,哪怕要她就此承受所有攻击,在所不惜——

    攻击造成冲击远比想象中要迅猛和强大,轰然间炼狱整个人被迫往后退。冰晶顷刻碎裂,碎片纷纷扬扬模糊眼前。

    在地上后退划出好些距离,他丝毫顾不上为稳住脚步,掌心因此在泥土碎石上摩擦出斑驳伤口,双手紧握刀柄不由分说冲了上去。

    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直接冲向猗窝座身后不远处,应时压低重心挥出攻击。

    “炎之呼吸·肆之型·盛炎之涡卷——”

    以他为中心挥出的涡旋状斩击,将猗窝座的广范围攻击承受并予以化解。

    失去头颅的猗窝座,用尽全力发动攻击后猛地停住,他心脏上的冰柱轰然碎裂。

    “兽之呼吸·肆之型·碎刃霏霏!!!”

    刀缘满是锯齿的双刃交叉,一并向猗窝座挥下斩击。

    伊之助挡在炼狱的跟前,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应对上弦之三。

    他之前一直听炭治郎的话忙着救人,这边战斗打响后,又因为完全跟不上炎柱和上弦之三的速度,甚至认为他们俩的战斗完全是另外一个次元而无从下手。

    眼下,就算再怎么知道自己实力不足跟不上,他没法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炼狱注意到跟前的猪头少年回头看了眼,他这才有余力去察看紧抱怀中的少女。

    即使曾被胡蝶谈及再生能力快得甚是罕见,此时偎依在他怀里的神见,几乎没有一处完好。

    大片的血泼洒在她的身上,滴落之际染红他垂在身侧的红褐炎刀。血肉模糊到手臂腿侧找不出一丝完整的地方。尤其是她用冰柱和猗窝座一同被贯.穿以钳制他的心脏,胸膛遭到那骇人的力量迅猛冲击,血肉被粗.暴蛮.横地剜开,底下的白骨甚至得不到皮肉的遮掩。

    从夺去列车的主导权,到将翻车时造成的冲击减到最小,再是眼下和上弦之三对战,她早已严重缺少战斗乃至稍微行动的血,连制造出冰晶阻挡在他和猗窝座之间,亦竭尽全力。

    危机来临的前一刻,她最先想到只有他。

    他都在做什么……保护她的话,至今未曾兑现。

    仍是这样一次次看着她重伤至此,一次次亲眼目睹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炼狱先生……神见小姐她、我会保护好的……”

    炭治郎努力撑起身子赶过来,将掌心放在炼狱紧抱着神见的手。

    不行。上弦之三尚未被消灭,眼看着从那断面开始再生出头颅……

    神见少女也好,灶门少年他们也罢,还有三百多人不同程度负伤的平民。

    接连作战加上刚刚巨大的冲击,导致他左眼被毁,肋骨碎裂,内脏受损到一定程度,更别谈侧腹直接被猗窝座的手臂贯入。

    炼狱杏寿郎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少女放下,让她平躺在地。

    会意地向炭治郎点头示意,他眉峰一横,握紧手中的刀刃,火炎状的刀锷抵在指侧。

    母亲瑠火临终之际,对他说过的那番话,时至今日,仍清晰回荡在他耳畔,时刻警醒教诲他。

    ——杏寿郎。

    ——我在,母亲。

    ——你要好好思考,为母接下来的话。

    ——是!

    ——你知道,为何自己生来就强于常人吗。

    ——唔……我不知道!

    ——因为你要救助弱者。

    将呼吸集中到极致,全部的斗气化为缠绕周身的烈炎奋力燃烧。

    斩首也无法除去的话,唯有将上弦之三拖到阳光下彻底灭杀。

    距离日出还有些时间,在这之前,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到他该做的。

    “灶门少年,猪头少年,拜托了。保护大家——”

    以及不久前,他带着神见一起去母亲墓前,各自许下守护彼此的承诺。

    「母亲曾说,我生来强大,定当救助弱者。」

    「作为强者,我会保护弱者。为了她,我要变得更强。」

    「我要变得更强,不管得做什么。我,都会保护炼狱先生。」

    「也请瑠火夫人守护炼狱先生,好好看着我们一起努力。」

    艰难地往前踏出几步隔开距离,他抬起手中的日轮刀,缀于刃身的烈焰纹饰,映衬靠近刀锷的恶鬼灭杀四字。

    他紧握刀柄,遮挡左眼的血流也好,受伤残损的身体也罢,没有任何能够阻挡他。

    “我会履行我的职责,不会让在场任何人死去!!”

    要在瞬间对上弦之三施加深剜入骨的大面积伤害,阻断他的再生乃至行动。

    “全集中·炎之呼吸·奥义——”

    如此强大的斗气,即使身负重伤仍能保持这般的气魄和精神力,架势不.露一丝破绽。

    仅仅再生出半张脸的猗窝座,亲眼见证眼前之人竟能奋战到如此程度。

    太可惜了,杏寿郎!!这些都会因为你尚为人类而失去!!就因为你作为人而无法承受伤害!

    明明变成鬼就好了,再重的伤都不过是擦伤!!你是被选中的强者啊,杏寿郎——

    “术式展开·破坏杀·灭式!!”

    真好啊。那两个弱到不堪一击的小鬼,和你像是师徒一样交托彼此。

    那分明是鬼的女的,却和你互相保护着对方。在所不惜,至死不渝。

    我曾经……是否,也有过这样的人。

    有谁会这么在我身边,开导我引上正道,陪伴我一起期待未来。

    我不知道啊。我肯定,再也找不到这样对我的人。也不会有谁会这么对我……

    极具毁灭性的一拳挥出,巨大的爆炸轰然眼前。

    与此同时周身灼热的业火以轰鸣爆发,仿若流星般迅速向前突进。

    两者碰撞之时,顷刻间撼天动地。大地为此龟裂扬尘,天际泛起一丝微光昭示黎明将至。

    眼前的一切尚未从尘埃中挣脱映入眸中,炭治郎咬紧牙关,趔趄着上前扯了扯伊之助的手。

    警惕着战况变化的猪头少年回头,还未反应过来,炭治郎一把伸手将掌心抵在他带了锯齿凹槽的刃尖,咬紧牙关猛地往下一划,顿时鲜血淋漓。

    “你到底在干嘛,纹次郎!!”

    “我们什么都做不到……但至少,神见小姐能帮到炼狱先生、”

    他转过身,平躺在地的少女仍处在昏迷中,嘴里却依旧重复着保护之类的字眼。

    不甘心,很不甘心。可是相比自己这些心理,现在要做的,是绝不能袖手旁观,让炼狱先生持续孤军奋战。哪怕能派得上用场的,不是自己。

    炭治郎跪在神见身旁,将手握紧成拳,好让从伤口溢出的血液更多地滴入她口中。

    满是鲜血的掌心轻轻地抵在她唇上,随着血液汇入身体里,她的再生能力仿佛被注入的鲜血唤醒。

    眨眼间隐约可见的肋骨为血肉所包裹,残缺到找不出完整之处的四肢,逐渐恢复到一定程度。她右眼的红痕越发夺目,勾勒出骇人的鲜红之花。那是引领地狱的彼岸花。

    那挥出极具破坏力一拳的手臂,直接了断贯.穿炼狱杏寿郎的胸膛。

    他甚至在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的心脏被攥紧其中,骤然停下。

    “你会死,杏寿郎。快说你会变成鬼!!你是被选中的强者啊!!”

    ——生来就拥有更多才能的人,必须将他的力量用在世间与他人身上。

    ——用天赐的力量伤害他人,或是中饱私囊,都是不被原谅的行为。

    漩涡般升腾的业火,令猗窝座再生到一半的头颅被破坏得鲜血淋漓。

    他的一只手被硬生生切断,由于失血再生速度不足以让其完全恢复过来。

    与此同时,是映在炼狱眼中的一幕——猗窝座挥拳,从侧面击中炼狱挥下的刀刃。

    刃身就此断裂成两半。断落的刀身掩映在他琥珀色的眸里,瞳中交织的烈焰呼应缀于刀缘的纹饰。下一秒,那拳头贯.穿他的身体,深埋入极其靠近心脏的胸膛。

    “我会杀光所有人。杏寿郎,你就看着这些弱者全都被杀。”

    没错。杀光所有人,猗窝座。只要是妨碍的。

    如无惨大人所言,他杀光和那个女的有关的,所有人。

    ——救助弱者是生而为强者之人的职责。

    ——你要肩负并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是你的使命。你决不可忘记。

    ——是!

    ——我已活不了多少时日,能做你这样强大温柔的孩子的母亲,我很幸福。

    混着血沫咬牙,炼狱杏寿郎往指节倾注所有力气,奋力将刀刃砍向恶鬼的脖颈。

    不管多少次,他都会保护在场所有人,直到上弦之三没法再生为止。

    他绝不会放手,贯入身体里的手臂也因他全集中呼吸之际,而无法动弹,更别说挣扎。

    ——母亲,我才是。

    ——能有您这样的母亲,我很荣幸。

    ——能有您看着我和她在一起,感激至极。

    回应炼狱集中一切的决意和力量,紧握刀柄的手自手背升腾起狰狞的青筋,埋入猗窝座脖颈的断刃泛起赫红色,仿若是阳光淬炼其中。他的左眼被鲜血染红,亦可感受到凝聚其中的力量,自左眼角往下于脸颊勾勒出形似火炎的斑纹。

    可恶!!变红的刀身阻止再生,猗窝座就被这么钉死其上。

    眼看着破晓的一缕微光从山头那边探出,求生本能驱使下,猗窝座唯有轰然断开手臂,以求得最快的逃跑时机。

    一切终究如此收场,是吗……

    炼狱不支倒地跌坐,受伤至深的身体无法再多支撑半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吼满溢着哭腔,切开偌大降下的沉默。

    掠过眸中的身影,令炼狱不由收缩瞳孔。

    神见才刚恢复些许,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势必要将猗窝座阻拦下来。

    显然对方根本没料到会是她追来,明明都是鬼,在如此平旷的地方,很快就会被阳光照射到。

    该死!再生和逃窜无法同时兼顾,猗窝座现在想的只有逃离太阳,尽可能地。

    可神见丝毫没放过他。顷刻间她隐藏起气息,待他稍微反应过来,方才被他打断的断刃直接从后颈贯穿他的喉咙。

    “咳!!”

    “远不够你血债血还——”

    他整个身体轰然倒地,因她落在脊椎的重压一时间无法动弹。

    她根本就不管太阳出来与否,竭尽全力让断刃往下陷入他血骨中。

    “放手!!你想死吗?!!”

    “大不了同归于尽!!”

    疯了吧这是。猗窝座咬紧牙关,神见完全不给他反抗的时机,借着断刃将他钉在地上。她忽而俯身狠狠咬在他的脖颈,他能清晰感受到血液正被汲取夺走。她甚至用尽全力猛地撕咬下他的皮肉,全然不顾阳光轻捷打下来,霎时就在彼此身上轰鸣燃烧。

    可恶!!求生本能容不得他多想,齿间发出刺耳的摩擦响声。彼此体格与力量到底是有差距,他愤然使力翻过身挣脱开,但时间根本不容他多做什么。

    她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匍匐着一时没法动弹。但这并不能彻底阻止她。她抬手用指尖划伤手臂,渗出流淌的鲜血汇流且逐渐拧成丝线,在她攥紧手施力之际,势必一同向他发动攻击。

    他逃到了林荫的黑暗中也好,她毫无遮挡被阳光照射到也罢。

    她拼命向前伸出的手,自指尖顷刻间被阳光灼烧,全身为火炎包裹沉浸其中——

    掠过瞳中的一抹鲜红与淬金,将眩目的光,连带战争与伤害,一并从她眼前抹去。

    她出神地抬眼望过去,感受到将自己拥簇的温柔与暖意之际,才发现如此贴近。

    她知道,是炼狱先生。仿佛呼应初见到如今经历过的所有。到最后,还是由他保护她,尽可能为她遮挡住阳光,竭尽一切亦不想她受到伤害。

    可这次,不能再像曾经那样迎来暂时的休止。

    她受伤假以时日可恢复,他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

    ——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至少,在最后一刻来临前,他还能为她挡去阳光。

    顷刻间万籁俱寂,他可以清楚知道,死亡降至。

    他伸手拦住她的肩膀,只在乎她被灼烧留下的斑驳伤痕。

    少年的声音倏尔响彻耳畔,那是近乎将一切豁出去的宣言。

    炼狱将怀中人揽紧些,转头看过去,灶门少年正冲着猗窝座离开的方向哭喊着。

    “不要逃啊,卑鄙的家伙!!鬼杀队一直都在对你们有利的暗夜中战斗,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受伤也不能简单治好,失去手足也无法挽回!!不要逃啊!!你这混蛋!!混蛋!!卑鄙的家伙!!”

    顾不上这一哭喊会对伤口有多负担,少年越说越不甘,逐字逐句与溢出的眼泪一并落下。

    “跟你这种家伙相比,炼狱先生厉害多了!!强大多了!!炼狱先生没有输!!没有让任何人死掉!!他战斗到了最后!守护到了最后!!”

    明知这只是徒劳,明知这些话无法传达过去,甚至无法确认那边是否早已逃离到毫无踪影。

    炭治郎的双手握紧成拳,咬牙切齿接着嚷道。

    “神见小姐和你根本就不同!!她是站在鬼杀队这边的!站在人类这边保护了大家!!和你们这些滥杀无辜的鬼完全不一样,别相提并论了!!”

    泪水断了线般滴落,他像是小孩子那样挣扎着说些无谓的话。

    可即使这样,他也希望这些话能被他们听到,不允许任何人对他们有所质疑和否认。

    “是你输了,猗窝座!!炼狱先生才是胜者!!神见小姐才不弱!!是我们赢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是我们赢了啊!!”

    这些话,他都听到了啊。

    炼狱和神见,都会把这些话好好地放在心上。

    “不要再那样喊下去了哦,腹部的伤会裂开的,你伤得也不轻。”

    笑靥以对,他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向炭治郎和伊之助招招手。

    “谢谢你,灶门少年。来,最后我有话对你们说。”

    炭治郎乖乖地跪坐在炼狱先生跟前,他忍不住去看了看被炼狱先生抱着的神见。

    然而此时,更像是神见支撑着炼狱先生稍稍前倾的身体,为了不让他就此倒下。

    怕是阳光造成的伤害太大,看样子神见此时失去意识,是本能地在支撑着炼狱先生。

    “如我在列车上所言,炼狱家有着历代炎柱之书,里面可能有关于‘火之神神乐’的相关记载。我的父亲经常会看,很遗憾我未曾读过并不清楚……灶门少年之后可以去一趟了解、”

    “炼狱先生,您不要再说了……请先止血,呼吸法或者别的,先封住伤口吧。”

    “我马上会死。趁还能说话之时,你听我说完吧。”

    感受到怀中倏尔怔住的一瞬,他的眉宇间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一切重负。

    “希望你转告我的弟弟千寿郎,让他随心走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转告我的父亲,希望他保重身体。”

    “还有,灶门少年,我相信你的妹妹,我认同她是鬼杀队的一员。”

    灶门少年霎时愣了愣,眸中满溢感激的泪水。

    猪头少年怕是还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仍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这些,炼狱都看在眼里。他会意地点点头,附以微笑接续。

    “挺起胸膛活下去吧。”

    那时,他将同样的话,说与怀中的少女。

    在与她一起去到母亲的墓前起誓,各自许下守护彼此的承诺。

    “就算被自己的弱小和无力击垮在地,你也要燃起斗志,咬紧牙关,向前迈进。”

    “即便停下脚步,蜷身蹲坐,时间也不会等你,不会靠向你与你共担悲伤。”

    这些说与后辈的话,如此嘱咐,他最先说给她听。

    是吗。彼时的他,只是把她当作需要照顾的后辈。

    那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远远不止这么看她。

    “不要在意我的死。身为柱,为后辈抵挡理所当然。”

    “不论是哪个柱都会这么做。绝不会让新芽被摘去。”

    “灶门少年,猪头少年,黄发少年,你们要继续成长下去。”

    “而后就要有你们成为支撑鬼杀队的柱,我相信。我相信你们。”

    他是炎柱,鬼杀队的一员,炼狱家的长子。

    这些身份,需要他留下的话,他皆已坦然说出。

    他要做的事,要履行的责任——

    恍然间,母亲瑠火的身影,为晨曦描摹而出。

    炼狱杏寿郎稍稍沉下身体,能感受到被神见拥在怀里的温柔。

    他停顿片刻,抬眼望向母亲,像是小孩子那般,只能通过父母的话才能确认自己所做的一切。

    ——母亲,我做得还好吗。

    ——该做的事,该履行的事,都有做好吗。

    「你做得非常好哦。」

    他安心地展露笑靥,不过是一句话几个字,对他而言皆已足够。

    ——是吗。谢谢您,母亲。

    「遵从你的内心,说出你的心意吧,杏寿郎。」

    母亲的身影之前,带着温柔的微笑留下这句话。

    不是以炼狱家的长子或是鬼杀队的炎柱,仅仅作为杏寿郎自己,说出他迄今为止的感情。

    他想起之前宇髓替他暗示结婚一事,他并没有在那时说清他的想法。如果连现在都不说,他一定,一定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后悔。

    略为颔首,他枕着她的肩膀,稍微抬眼看向炭治郎,轻声呢喃。

    “最后可以让我……和神见少女独处一会吗。”

    “嗯、嗯!”

    炭治郎抬手抹眼泪,劝了好一会才拉着伊之助去查看那些受伤的乘客,照顾好祢豆子让她回到箱子里。

    会意地闭上双眼表示谢意,杏寿郎沉下眼睑,低眉垂目。

    对于死亡,他坦然接受。了无遗憾。

    但是这份心意,至少,要说给她听。

    “神见……”

    他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能够听到。

    没关系。累了的话睡下也好。要在离开前说清楚一切,只是他自己的事。

    只是炼狱杏寿郎,最后那一星半点的任性。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未曾害怕死亡,从决心追随父亲的步伐开始,从接过象征炎柱的羽织开始。

    更应该说,从他听从母亲教诲并以此为守则,并决定用一生去履行开始。

    他不害怕死亡,但他想,此时此刻的自己,或多或少,有所牵挂。

    “对不起、没能继续履行约定……保护你。”

    这份感情也许连他也说不清何时开始。

    待到他察觉之时,却远比他所能想象地要深刻。直至他不愿放开半分。

    他比他认为地要在乎她,重视她。比谁都希望她能珍惜自己。

    比世间任何人,比他自己所能想象地,还要——

    “我喜欢你,神见。”

    他说。我喜欢你,神见。

    炼狱杏寿郎,一直都喜欢着神见。

    倏尔怀中的战栗,引得他下意识低头凝望过去。

    抬眼对上他瞳中倾注的温柔,泪水满溢与她脸颊上的血污一并斑驳。

    “我才是。道歉也好,感谢也好。”

    可以的话,不希望她为之落泪。

    但她的回应,对他而言,这样的泪水,并不只在于悲伤。

    更多的是,对他一直以来给予她的保护和爱,最大的回应。

    “我喜欢炼狱先生。”

    竭尽全力抱着他撑住他的身体,她顾不上流淌的眼泪,再次坚定地重复这句回复。

    他不由得微笑以对。想要借此告诉她,这是开心的泪水。她给予他的,足够多了。

    “神见喜欢杏寿郎。一直都、很喜欢。”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喜欢杏寿郎。

    比谁都想保护杏寿郎,想要杏寿郎活下去。

    “是吗……谢谢你,神见。”

    啊啊。明明是前辈,明明是他先擅自要给她担保的,这样流泪未免太不稳重。

    太好了。这样的回应,无论是出于感谢还是别的,对杏寿郎而言,是最大的褒奖。

    只是、只是啊。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为你挡去阳光,再也不能看到你的笑容。

    “杏寿郎……”

    再也没办法守护在你身边,在你落泪悲伤时安慰你陪着你……

    稍微,没法完全放下啊。

    “杏寿郎……我在这,神见在这里陪你、”

    我在叫你的名字啊。神见在叫你的名字哦,炼狱先生。

    杏寿郎,你不是一直很想听吗。像以前那样回我啊。

    “杏寿郎、”

    说你在这,和我一起。

    “杏寿郎……杏寿郎……”

    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如你说的,一直。一直。

    可你要去哪里。

    杏寿郎要留下神见,一个人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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