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紫禁城里, 乾清宫外符全海打着哈欠迈着没睡时的麻花步,嘴里嘟嘟囔囔的, “大晚上的,又要喝茶……”
话未说完, 一只手从后而来, 将一块白布按在他口鼻之上,符全海当场昏迷, 被三个小宦抬着一路奔到茅厕附近一处偏僻井口,随即半点没犹豫, 将他扔了下去。
那个迷晕符全海的公公往井中探了一眼, 拍拍手,“得了, 都回去。”
另外两个小宦道:“公公, 就这么扔下井,不会有事吧?”
那管事的公公道:“能有什么事儿, 他老眼昏花的,半夜上茅厕不慎落井,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另一个小宦道:“就是, 怕什么?叫他得罪厂公, 死了活该。”
公公道:“行了,别废话了, 赶紧走吧,陛下那儿还等着喝茶呢。”
“公公,符全海死了, 您以后就是这乾清宫的主管太监了吧?”
“呵呵呵,你们呐都乖巧着点儿,咱家绝亏待不了你们的。”
* * *
殷城受命,参与户部清丈田亩。他早就知道皇帝有此安排,故而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他调了于贺平进户部,暗中抓户部官员的把柄,而这次,他又调了程尤贞进去,参与这次主要清丈田亩事宜。
东厂内,于贺平不解的问殷城,“厂公,您为何如此器重程尤贞呢?他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可到现在也不曾对您有半点表示,甚至连探望也没有,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殷城轻扯唇角,将手上一份刚刚由程尤贞递上来的册子随手放在桌上,抬头道:“这种人,自有他的用处。如眼下清丈田亩之事,没有他,如何撬开户部的铁锁。”
“可您就不怕他是头喂不熟的狼,不定哪日返回头来,咬您一口?”
殷城浅笑,“清丈田亩,凶险异常,一旦触及士人根基,他们很快就会反扑。程尤贞恐怕活不到此事结束,就会成为你我挡刀之人。所以,对他好点,安顿好他的妻儿老小。”
咝!
于贺平心里一紧,原来厂公是这个心思。
“既然如此凶险,此次清丈田亩,我们是否该睁一眼闭一眼,借机拉拢朝中官员?”
殷城手托下巴沉思,“陛下下了密旨,要清丈天下田亩,想必是下了决心的。如果我们胡乱应付,只怕难以向陛下交代。”
于贺平眉头紧锁,“若是如此,此事确实不好办。首先这第一刀就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先从本座开始吧。”
“啊?”于贺平一怔。
“接着就是你,以及户部官员。”殷城淡然道。
听到接下来就是自己,于贺平一脸便秘,这不是自断财路吗?
殷城侧目扫他一眼,“往后的路还长,今日清查的,以后十年八年,你还害怕补不上吗?本座尚且不急,你急什么?”
于贺平欠一欠身,“厂公向来运筹帷幄,属下鼠目寸光,远不及也。”
*
户部明查,东厂暗访,清丈田亩之事很快在天下各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其中尤以董氏党羽的官员最为惨烈,或抄或贬,就算暂时还没查到的人也都个个自危,就连安国远也在某日实在撑不下去,背着董万庭跑到皇帝面前请求致士还乡了。
朝中之人闻讯,对殷城更加忌惮,纷纷上赶着前来巴结,送礼的,认亲的,殷城一下子收了好多干儿子,哭着喊着要见干娘,还逢迎的称呼“九千岁”。
这天晚上,有个以前倾向董氏的小官,鬼鬼祟祟的跑来示好。
“下官给九千岁问安。”小官进来低头哈腰,满脸谄媚道。
殷城打发了几波官员,此时已浑身乏力,好想回后院,抱着他的女人做他想做的事,但是看来还不行。
他打量来的这位,是户部一郎中,姓白。
他是谁不重要,可他来时却是两手空空。殷城对此并不生气,只是很奇怪,居然还有空手来的?莫非因为公事?
“问安就不必了,天色已晚,白大人有事直说。”殷城淡然道。
白郎中仍是猫着腰,“下官此时前来,正是为了给九千岁您送一份特殊的礼物。”
特殊的礼物?
殷城微抬下巴,又在他周身扫了一圈,不像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下东西的。
“是何物啊?”
白郎中挤眉弄眼,“礼物正在厅外,只要千岁一击掌,它自会进来。”
殷城饶有兴致,在身前一击掌,果然,厅外响起有节奏的鼓响。
伴随鼓声,一蒙面赤足的女子,敲打手鼓,款款而入。
殷城:“……”
这就是他送的礼物?
他嘴角一抹坏笑,脑子里已经开始各种脑补,有关魏依然吃醋的样子。
自从那次之后,很久没见她吃醋了。
白郎中偷眼一看,误会了,以为殷城对他的礼物很满意,暗戳戳心花怒放,乖巧的退到一边给那女子腾地方。
只见女子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只在重要部位简单包裹,手腕儿脚踝头上均有花环装饰。
她脚尖轻转,身体随之旋转,双手一时敲鼓,一时舞动,身体随着鼓点凹出各种曼妙身姿。
殷城好似注视歌舞,眼珠微动之间,他看了眼路鲸。
路鲸默默上前,殷城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路鲸先是一怔,随即了然,躬了躬身自行退出花厅。
离开花厅,路鲸直奔内院。魏依然这个时候正郁闷呢,这几天厂公虽然人在府里,但几乎见不着面儿,被一帮干儿子围着喊爹,好不心烦。
这好不容易盼到晚饭时分了,心想着厂公就要回来了,可一桌的菜都放凉了,厂公还没回来。
“周泉,要不你去前边问问,厂公还回来吃吗?”
周泉还没开口,路鲸就来了,看了眼桌上的菜,“夫人,千岁让您自己用饭,不必等他了。”
“啊?厂公不吃饭了么?”魏依然随口问。
路鲸道:“回夫人的话,千岁正在花厅欣赏歌舞呢,兴许得晚点儿回内院了。”
“哈?欣赏歌舞?”魏依然当时嘴就嘟起来了。
路鲸装着没看见,“是啊,有人送来一个歌姬献舞,我看千岁看得兴起,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你还兴起了你?长本事了呀?
魏依然气冲冲的,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路鲸忍笑,“夫人,那您就自己先吃,小的回去了。”
路鲸走了,周泉心里也替魏依然抱不平,看着桌上微凉的饭菜,“夫人,要不小的给您热热去?”
“热什么热啊?气都气饱了。”魏依然干脆也不吃了,“收了吧。”
“哦。”
“等等。”周泉闷了一声,正准备收拾,魏依然又拦住了他,“别收了,就放那儿吧。”
魏依然琢磨,让你回来看见我寝食难安的样子,看你内不内疚……
一曲歌舞完毕,白郎中道:“九千岁可喜欢?”
殷城点了点头,“喜欢。”
白郎中大喜,“既然千岁喜欢,不如就留下此女,让她早晚侍奉千岁。”
殷城扯了扯唇,“本座喜欢的是歌舞,至于女人,本座无福消受,白郎中还是自己领回去吧。”
白郎中一愣,不等他开口,殷城道:“送客。”
殷城说完从花厅后门走了,白郎中一脸茫然。
路鲸上来,“白大人,请吧。”
白郎中直到出了花厅门仍一头雾水,一把揪住路鲸,“路公公,千岁明明说喜欢,为何却不留下这歌姬呢?”
路鲸道:“千岁只说喜欢歌舞,并未说喜欢歌姬呀,怕是白大人会错意了吧。”
“呃……,不是说……?”白郎中说半句吞半句。
路鲸扯扯唇,“我们千岁只钟情夫人一人,想来白大人是被别人骗了吧?”
白郎中一听,狠狠跺了一脚,心中暗骂:这该死的东西,竟骗我说千岁好色。
殷城一路上双手在袖中不安的抠指头,不知她今日打算如何呢?
想起上次她吃醋的样子,还是觉得很可爱。
满心欢喜的回后院,已经准备好享受勾引的快乐,但一进房门,却见一桌的菜动也没动,再往里瞧,魏依然已经背着身子睡了。
嗯?没吃饭就睡了?
殷城方才的愉悦顿时没了,心疼又有负罪感。
他悄声过去,悄悄探了一眼,魏依然紧紧闭着眼睛,一看就不像自然睡眠。
他缓缓坐下,想想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真心向人道过歉,有点儿磨不开,但见那一桌子冷菜,又实在心疼。
他侧了侧身,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不吃饭?”
魏依然肩膀一扭,把他手闪到一边,就不说话,让你诚心气我。
殷城干脆握住她手,“起来吃了饭再睡,我也还没吃呢。”
魏依然把手使劲儿一抽,完全不搭理。
真生气了。
在殷城记忆里,魏依然从来都是哄着他的,不想最近却变了,也有了小脾气。
殷城感觉有点慌乱,俯下身子小声的问,“生气啦?”
魏依然闭着眼睛不语。
殷城拿她没法子,朝外边一瞪眼,“这个路鲸,净瞎说,看我不掌他的嘴。”
魏依然一听,憋不住,转了半截身子,看着不讲理的殷城道:“若不是厂公故意指使路公公来这么说,他会走漏半点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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