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天渐渐暗下来, 大地上残留着红霞余晖。一轮圆月悬浮于夜空之上, 予白打发了院子里侍候的小厮,蒙上黑巾,摸着夜光, 躲着巡查袁枭的侍卫队,从暗门处翻墙出府。
世家大族大部分居于京城北侧, 靠近皇宫, 长公主府位于东街的云福坊, 丞相府位于西坊街, 东西坊市相连, 隔了三条主道, 不远不近,予白早已将京中道路记的烂熟于心, 顺着暗巷,抄小路直奔丞相府。
上回去卫家看望蓁承,予白记下所到府中的大半布置,从一条暗巷翻入后院,她身法高明,脚下无声,如一道黑色闪电穿梭在夜色里。
予白嗅着扑面而来浓浓的药味, 靠嗅觉指引走进卫夫人的玉棠院, 她隐在假山石林中躲过来来往往的侍女们。
玉棠院主屋窗内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瞧见在其中走动的人影,正思考着如何去蓁然的院子, 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门被推开,门旁站了两个人。
予白眯着的眼睛,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之意,其中一人是蓁然!她面上带着半透明的薄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如既往的清冷气,眉宇间略显疲惫,她嘱咐了门外侍候侍女几句,随即掩上门,生怕夜里的凉风吹入。
躲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安静的等待着。假山紧挨着草木,秋季的蚊子仍来势汹汹,扑闪着翅膀,感受到血肉的气息,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予白换衣时,为不露破绽,掩盖住气息,驱蚊的香包未佩戴在身上,隔着一层单衣,刺痒的痛感扎在皮肤上,难受极了。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予白挠着手背上的红包,门再次开启,烛光洒在院中的灰石板上,倒映出两个人影。蓁然身后跟着松菱,主仆二人一同出了玉棠院的大门,予白提起内力,离开假山,保持距离,小心翼翼的跟着她们。
卫蓁然脚步一顿,猛然转头,盯着路旁茂盛的草丛,风儿吹过,吹来阵阵草木清香,她扫视一遍,难道是自己多心了?总觉暗处有人注视。
“小姐?”松菱疑惑问道,以为小姐有什么吩咐而停下。
前方迎来一队守夜的婆子丫头,卫蓁然淡淡道,“无事,走吧。”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予白蹲在草丛里不敢乱动,蓁然突然看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好没被发现,见她走了,长长舒了一口气。收敛起息到极致,又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随着她们到了犀沉院,予白找准时机,纵身一跃,手脚麻利蹿上犀沉院右侧一棵茂盛的高树,坐在粗壮的枝干上,隐匿在繁茂枝叶中。
犀沉院侍候的人不多,院旁的搭着小棚,里面摆放着石凳石桌,石桌架子上铺着晒干的药材,松菱取了药材去柴房煎药,卫蓁然又安排身旁侍候的人准备热水沐浴,自己提着灯笼,径直走到小棚中查看挑选。
予白见时机已到,折了一段拇指大的树枝,手腕用力,弹向蓁然面前的小竹筐中,轻轻的咳嗽示意。
无视‘从天而降’的树枝,卫蓁然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自从在屿州经历劫匪,她便有意携带防身武器,挑着灯笼,转头冷冷的朝着树枝袭来的方向‘刺’去。
予白打了个哆嗦,环视周围,确定没有他人存在,从树上一跃而下,悄声道:“是我。”
蓁然的匕首出鞘,戒备的抵在胸前,闪着幽冷的寒光,锋利的片刃上泛着一抹暗绿,竟淬着毒液。听到予白的声音时一愣,却不曾放下手中的利刃。
予白拉下系在脸上的黑巾,比月色更明亮的瞳眸下,是标志性的迷人笑容。
蓁然想着原来并非是自己多心,确实是这人躲在草丛中闹出的动静,一边将匕首收回腰间,刚想开口询问,那人上前一步,带着自然的青草气息,食指抵在隔着薄纱的唇瓣上,手指透过面纱,传来只属于她的温度。
‘有脚步声靠近。’予白动了动嘴唇,没有出声。
蓁然读懂了她的唇语,点了点头,止住话头。
予白把手放下,指了指身后的大树,又指了指北侧中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卫澜还没进犀沉院的门,哼着小曲的声音先在墙外响起。
卫蓁然朝着书室的方向,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予白会意,脚尖一点,提起内力,一息之间冲进卧房内居的门。
这个呆子!!!怎能擅闯闺阁!!!
蓁然气得直想跺脚,白皙肌肤上升腾起一抹粉红,从耳后一直蔓延到脖颈、脸颊。眼下卫澜距离犀沉院仅一步之遥,已无法提醒那呆子进错了房门。
卫澜进入犀沉院的刹那,予白掩上房门,刚好吹灭了屋里烛火,房中归于黑暗,没有露出一丁点的马脚。
“姐姐。”卫澜带着贴身侍女,甜甜的唤了一声,迈着欢快的步伐向中屋走去。
“澜儿。”卫蓁然提着灯笼,出声示意道。
卫澜停下步子,走到蓁然面前,略有些疑惑问道:“噫?入夜了,姐姐站在墙下作何?”
“寻些药材。”卫蓁然掩饰好情绪道,朝小棚的位置稍微靠近几分。
“为何不叫下人来弄,还要姐姐亲自上手。”卫澜撅着小嘴凑来,担心道:“姐姐还没好吗?脸怎么这般红?”
“无碍,澜儿不必担心。”她扶了扶面纱,遮盖痕迹,问道:“怎二婶婶不是命你每晚温书?怎么有空过来。”
卫澜一提起温书,头都大了,整个卫家,她除父亲外唯一不爱念书的,摊手无力道:“我偷偷躲了母亲才跑出来的。读书哪有马球,蹴鞠,投壶有趣嘛~姐姐你也知道,琴棋书画中我也就画能拿得出手。前日有幸淘到琴先生的画,想与你一同赏鉴。可姐姐,屋里灯都熄了,明日去我院子里一同赏鉴如何?”
“也好。”卫蓁然瞥了一眼屋内,也不知她在此时在做什么。
得了准话,卫澜一拍额头想起来意,从袖中掏出小圆瓶,开始介绍道:“我就想着姐姐的还未好,特地去曾经太医院的宋先生处求到的,其中有……”
卫蓁然静静听着堂妹絮絮叨叨的嘱咐。
另一旁。
予白误入了卧房,隔着门缝瞄去,蓁然对面的彩衣姑娘应是二房的嫡女,姐妹俩谈话也没什么好看的。
予白把目光投向身旁,尽管灭了烛火,皎皎月光与院子石灯从门窗缝隙透过来,她目力惊人,自然将屋内的陈设看的一清二楚。的
每一处都透露着讲究精细,从物件的规律位置,还有柜架上摆放的瓷器物件,不难看出蓁然的性格与喜好。
坐在矮几上等候,尽是她的气息味道,茶香夹杂着凝香味,眼睛不自觉的瞟到内侧的雕花木床。
那是!
予白犹豫着的起身,用手指点着太阳穴思考,要不去瞧一眼?但是私自窥探她人隐私是否不妥?
纠结中,踌躇往前挪动,慢吞吞走到床前。
靠近枕头的一侧,一个颇为眼熟的大阿福乖乖的坐在木托上,憨态可掬的笑容,胖乎乎的小手抱着一只红尾鲤鱼,与周围淡雅的摆设格格不入。
予白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弯腰用左手拿起大阿福,捧在掌心,用指腹蹭了蹭女娃娃头上的两只牛角发髻。
脑海里浮现出与蓁然的每一次相遇,摸向左侧心脏位置,整颗心似乎都被她填的满满当当。
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出此时她心底的感触。
……
卫蓁然接过卫澜的药瓶,道了声谢,待堂妹离开犀沉院,推门走进卧房。
一片漆黑里,黑色的影子站在床边,宛如雕像。从一开始起,蓁然没想到她会误入卧房,深吸一口气,沉声唤道:“嬴鲤。”
黑色‘雕像’似是没有听见,并无回应。
蓁然走上前去,绕到予白身侧,枕边赫然放着昨晚忘记收走的大阿福。
脸上褪去的粉红,又不争气的显现,好像自己的心思,明晃晃的剖开,暴露在她的面前。
双拳紧握,唇角紧抿,无意识的咬着下唇,唇缝里沁出一丝血色。予白仍不为所动,蓁然手心浮出一层冷汗,指尖微颤。
抬手间,两人指尖交错,予白侧过头,眼角闪过几颗细碎的泪花,怔怔的望着她。
蓁然想从她手中拿回娃娃,可是予白的手指如铁钳般无法撼动,转头目光交汇。
黑眸中的惊恼羞怒,瞬间融化在晶莹泪花中。
予白骤然松开手,方便她取走。许是蓁然用的力气太大,又或许是震惊于眼前这一幕,后退时的惯性,无法掌握身体的平衡,一个没站稳向后面倒去。
“小心。”予白伸手勾住她的后腰,向怀中一圈,为稳住身形,脚下一动,抵在床边,但已退无可退。小腿肚撞到木床边缘,双膝微弯,勾着蓁然的身体,带着她一齐仰倒在床榻。
面纱倾落,一声低微的轻呼声溢出嘴角,深浅两双瞳眸瞬间同时放大!
满怀的温香暖玉,当心上人的红唇落到唇瓣时,泪花从眼角跌落,大脑逐渐趋于空白,灵魂的无声震颤,整个人似乎飘在云端,在一阵起起伏伏中,沉溺的合上双眼。
此刻,除你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历经两世,只有你,唯有你,我希望是真实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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