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管家在前方引路, 予白和蓁然行步于其后, 并肩走在亭下长廊, 祝浔与松菱乖乖跟在她们身后半米开外。
此行并非是去往会客的前厅, 而是朝着丞相府偏中央区域的内厅而去。
雨水冲刷着青砖黑瓦, 回廊沿边落下的密雨, 形成一道半透明的水幕。
予白第一次入卫府是来看望蓁诚, 因担心着他的腿伤, 故无暇欣赏。今日天降大雨, 被卫丞相邀请入内,又有佳人身侧相伴, 心情稍稍放松, 见到这番景象,心下忍不住的赞叹。
丞相府与南秦各家布局并无不同,坐北朝南, 以中轴为称, 入门之后前方为外宅,后方为女眷居住的内宅, 内宅又分东西两侧分布。庭院布局精妙,假山璘石, 翠竹青郁,一步一景。
在一片雨色濛雾中,如一副真实的山水墨画,倒令人忘记了身处京城官宅之中。
不似别府建筑规制,处处显露官家威严气派。丞相府的布局细节, 其中不乏饱含着写意抒怀的君子志气,卫家不愧是扈阳名门。
只是……
予白忍不住轻轻叹一口气,雨声落的急,如此细微的声音旁人是听不到的。蓁然像是感受到什么,下意识朝着发出叹息声的方向看去,她的侧脸依旧俊美如常,眉眼温和,秀气英挺的鼻梁,只朱唇微微抿着,向下弯着浅浅的弧度。
蓁然不明,她一直看着廊外的庭院,为何露出这般表情?
予白将视线收回,转头对上蓁然投来思考的目光,尚未意识道刚刚泄露的情绪被蓁然瞧去,傻傻的回以一抹温和笑意。
蓁然望入如一汪清泉的浅眸,清冽的眸光深处是怀着…悲悯?
何来的悲悯?
以往,与她数次回眸相望里,也曾带有过怜悯。
此时此刻,不是关乎自己,竟是卫家。
予白究竟是因什么事而起念叹息?
蓁然脑海记忆里瞬间蹦出几幕特别的图像,两次亲吻相触,意识里总会掺杂出现些从未见过的,怪力乱神的场景。
或是直觉,她总感觉这声叹息与那些场景有莫名的关联。一些事既然无法确定,妄然开口只会令予白惊慌无措,正如在见麟院二人身处困阵,自己的无端问起,最后不欢而散。
即是秘密,便不必多问。待日后等她亲口提起,自有答案。
这样想着想着,一行人已到内厅门前。
进入内厅,与予白预想的不太一样,除了丞相卫阗与其夫人坐于中堂之上外,一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卫坐在右下方,看衣着仪态应是上月才返京的卫二夫人。
予白入门时候,率先对上的是两鬓染霜,不苟言笑的丞相大人。垂头拱手之际,几道目光落在同时身上。尤其是前方卫阗的方向,格外犀利。纵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在此时绝不能失仪,她朗声道:“鲤见过卫丞相,老夫人。”
“蓁然见过祖父,祖母,二婶婶。”
二人一个拱手,一个福身,左右隔着半米之距,在厅前给长辈的行礼。
卫老夫人眉眼含笑,来回打量着她们,见予白面上红润,无大病征兆,兴奋的暗地搓着手,脸上尽是满意笑容,她瞥了自家老伴一眼,仍摆着一张巍然不动的臭脸,当下不满,警告的低咳一声。
听到夫人的警告声传来,卫阗转头看向夫人。
卫老夫人不着痕迹的剜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卫阗老脸一红,捋着半白的胡须,缓声道:“鲤公子请坐,然儿也坐吧。”
因卫二夫人身无的诰命,身份自是比不得予白,出于对长辈的礼貌,行礼见过后才入座。
此番举动,更令众人满意。
卫家二叔幼时叛逆,不喜读书,偏爱武艺,真刀真枪的杀进武举殿试,在家里算是刺头儿。他寻得夫人自是大方爽朗的,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这不,卫二夫人当即夸赞道:“各家盛传鲤公子是个举止高雅的君子,今日一见果真不虚,俊美无双,世家里怕是难寻第二与公子比肩。”
“二夫人过谦了。”予白谦虚回道。
卫二夫人眼中闪着惊叹,长公主殿下倾国倾城,虽孕有一子,但南秦第一美人的称号至今无人能动摇,继承了长公主的容貌鲤公子,与然儿般配的很。
倒是自家不争气的女儿,何时能遇上个合心意的翩翩公子。
席间气氛和谐,予白面对卫阗的问题,乖巧的一一作答,每当面对如齐老王爷、卫丞相这等老狐狸时,纵是没有威胁,总也会下意识生出些防备之心。
予白一开始还猜想,卫丞相会不会一上来便让她考察她经论史学,幸而卫丞相没开口教考她,也未谈论朝堂民生问题,只问了些见麟院中生活,日常学业幸苦之类的话,令予白的戒备消散了几分。
谈话间,侍女们端上烹调好的姜汤。
“鲤公子,快快饮些姜汤,驱一驱秋雨湿寒。”卫老夫人招呼道。
碗里漂浮着红枣和老姜片,人身片,还有几味药性中和的滋补药品,予白望着比蓁然明显大了一圈的碗,心里嘀咕,上回碗深这回碗大,是怕她吃不饱喝不暖吗?
抬手舀了一勺入口,辛辣中带着红糖的甜香,刺激着味蕾,身体由内而外发出一股舒适的热感,雨气来的湿冷一扫而光。
饮了一大碗过后,浑身毛孔张开,舒爽极了。
卫老夫人用余光观察着她,暗自点头,是得该好好补补。
予白敏感,发觉卫老夫人的小动作,心底发怵,老夫人今儿怎么老盯着她?目光实在是太过慈爱。
少顷,雨歇。乌云散尽,余晖洒满大地,半空中浮现出一道炫目的彩虹。卫老夫人打算利用孙子的名号,留下她在府中用晚膳。忽地,内厅门外传来敲门声。
“主公,老夫人,大夫人求见。”管家进门道。
“母亲……”蓁然低喃一声,忍不住的担忧。
“还不快请进来,勿让棠儿吹了风。”卫老夫人的连忙道。卫阗与老夫人十分惊讶,大儿媳一直在院里修养,近日来,身子好了很多,但也极少在院外走动,今日是为了嬴鲤这孩子?
一名妇人坐着轮椅而来,她发黄的面容上透着一抹红,原本饱满的嘴唇形状略有微瘪,耳边挂着有几丝不明显的白发,整个人显现出一副大病刚愈的憔悴模样,尽管如此,难掩她曾经风华。
这便是蓁然与蓁诚的母亲吧。
予白望着蓁然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轮椅,如是想着。
“儿媳见过父亲母亲。”东方棠的声音沙哑,言语间仍散发出一股温柔感觉。
蓁然性子与卫丞相有七八分相似,但偶尔流露出温柔与关怀却又像极了她母亲。
予白学医数年,见过不少怪症。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她盯着东方棠,不自觉地运用所学的知识观察东方棠透出的病症。
原书中说是嬴鲤回京一年多以后,东方棠因病去世,按日子大约是在明年春夏交接之时。
春夏交接!予白记得也是今年这个时候,卫夫人也病症恶化过。
什么病还分季节发作?按理,一般重症多在冬日寒冷时,或者冬春,秋冬天气急转时复病。
或许不是季节,难道是别的事?什么事呢?
眉头微拧,曾经予白向蓁诚要过卫夫人服用的药渣,检查出的结果并没不妥。
肺失宣降,卫阳失于温煦,伴随偶尔咳血,乃内脏生异。怎么继续看下去,隐隐感觉有中毒的征兆?
予白摸了摸鼻尖,猛然想起蓁诚说过卫夫人一月中有一两天在夜半之时,手指僵硬血固,弯曲如鹰爪,背部拱起。那时,她对蓁诚提过一嘴邪病,蓁诚特地偷偷去道观求师询问,后来症状突然消失,以为是起了效用。
现在看来,更加不对劲。
予白出神思考着,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连卫夫人道谢都未听到,整个人端坐的笔直。
祝浔在她后面候着,用刀柄戳了戳自家公子的细腰,予白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的赶紧拱手赔罪,予白讪讪道:“伯母勿怪,鲤突然想些事情出神,未注意到伯母所说,请伯母见谅。”
东方棠听到予白口中说的‘伯母’二字十分高兴,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语气温和说道:“方才是向鲤公子道谢。鲤公子不仅救了诚儿,还对我有救命之恩,连这能的自由行走的轮椅,也是出自公子的奇思。”
“伯母实在是客气。”
母亲与予白说着话,唯有蓁然察觉到予白不仅是出神,看到母亲之后,她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
旁人不知予白是闫老先生的弟子,自己怎会不知?
一切皆是因为母亲的病。
蓁然紧紧攥着轮椅把手,忍下当众询问的念头,正当她在心里纠结焦虑之时,予白的清亮的声音响起,传入她耳中。
“伯母,鲤有一唐突请求,不知可否……?”予白斟酌开口,为了确定心中想法。
“鲤公子,但说无妨。”东方棠不知为何事,竟让鲤公子为难,柔声回道。显然她不会拒绝予白的请求。
“鲤不才,学过几年医,这一唐突请求便是,鲤可否帮您把一下脉。”予白站起身,对着东方棠一字一句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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