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然母亲所中之毒, 极为罕见, 太医院院正与风先生医术高超, 这是连他们都无法探出的怪病。倘若没有用‘药石竭’确认。纵自己再怀疑, 最后也只能妥协, 认定御医的诊断。
卫家世家清流, 丞相刚正不阿, 做事有规有距, 眼里揉不得沙子。而卫老夫人身为当家主母, 虽在卫夫人病后,拿回了掌家权, 但她一直最是见不得内宅争斗的人。且东方棠出身东方家, 东方家与卫家世代交好,东方老将军掌握兵权,驻守边境, 东方家嫡女身份不低。
小娘亲曾提到过, 卫夫人在京中口碑极好,嫁入丞相府第二年便从卫老夫人手中接管了府里一应事务, 掌管中馈。
倘若仅是内宅争斗,府里的妇人从何处弄得价值连城的毒药, 连御医都无法识得,必然是从卫府之外流入内宅。
卫府之外…联想至此,最有可能的只有……男主嬴苍尧,他为向蓁然献殷勤,时常送来些滋补的药物, 药物相生相辅,亦相克。同样是救人性命的药材,如配合的使用不当,便可成为致命的因素。
一名皇子想要弄到太医院和风先生的药方并非为难事。
他送来的药材,是想将卫夫人的命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高兴便让其多活两日,顺便收获蓁然的好感。不高兴时便令人痛苦几日,时时缠绵病榻,导致身子时好时坏,待时机一到立马收割人的性命。
卫夫人近日来病情日趋好转,而恰好这段时日,嬴苍尧因坠马一事在宫中禁闭,无暇‘关照’卫府。难道是巧合?
若真是他下的毒手,原书中的一切也有了解释,貌似毫无关联的事,一点点串联起来。
原书里,自东方棠病逝之后,嬴苍尧对蓁然悉心开导,百般照顾,人总是容易对身边相熟的人产生好感,他利用蓁然的丧母之痛,取得了蓁然的真心与信任。
越是冰冷的心,越容易在脆弱无助时被感动,自此便堕入万劫不复的情感深渊。
与此同时,驻守边境的东方家,也因东方棠的死与卫家生出嫌隙,以致于日后两家反目。
东方家不仅是嬴苍尧的稳定边疆,杀入北晔的一把利刃,也是卫家覆灭的起源。
蓁然与嬴鲤的大婚后,用一封通敌北晔的书信,以莫须有的罪名扣给了卫家好大一顶帽子。
如此想来,背后没有嬴苍尧捣鬼才是怪事!
予白深吸了一口,自己的猜想十有□□是正确的。嬴苍尧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比原书描述的更为难缠。原书中的他且能称为boss难度,现实里却是地狱难度。
她晃了晃脑袋,将繁杂思绪压下去,眼下更重要的是寻求解毒之法,护住卫夫人,稳住卫家与东方家的关系。以后嬴苍尧使绊子,背地里搞小动作,不至于太过被动。
予白当即道:“此事干系重大,且情势不明,你在丞相府中暗地排查,我回府之后立刻派人南下高棉传书,着手验血试药。此毒破解需要些时间。即日起,每日需要的滋补药材,我会派祝浔亲自送过来,不经他人之手。”
蓁然冷静下来,恢复理智,她晓得予白的意思,说道:“好,丞相府里一切照旧,今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正是。”予白回道。
“予白,谢…”
予白用手指抵住蓁然的唇角,一脸郑重的模样落在蓁然的眼里,心中反倒不是滋味,只听她轻声道:“不必言谢。这事…牵连甚深。”
予白麻利的收拾好屋内的物品,宽慰道:“以‘药石竭’的药性,伯母半个时辰自然转醒。走吧。”
两个人将昏睡过去的东方棠抬上轮椅,一齐出了偏室。
尚不知道丞相府有多少潜藏的眼睛,予白调整好情绪,装成一副颓败神情走出,与丞相与卫老夫人告辞后,未多做停留,策马赶回长公主府。
回到长公主府,予白把给小娘亲请安的事忘在脑后,与祝浔直奔书房,好在还未忘记正事,低声在祝浔耳边嘱托几句,祝浔得了命令匆匆离开,着手去办廖瑈之事。
正废寝忘食的翻阅古籍,舟儿端着晚膳推门而入,“公子,该用膳了。”
“退下吧,我不饿,你先去吃饭不必等我。”
舟儿挠着头,抱着暖和和的饭盒出了门。行至半路又被自家公子叫回,“舟儿,帮我把从屿州带回的所有书册清点送来。”予白叮嘱完,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是。”舟儿见公子从未如此焦躁,顾不得吃饭,着急忙慌的去找寻书册。
夜已深,成安长公主拎着食盒推门而入。
予白一门心思全在思考药方上,书案上摆满了十几本古籍和零散的瓶瓶罐罐,她套着一件黑袍,手上动作不停,拿着药杵捣药,头也不抬开口道:“舟儿,不是说过不用晚膳了吗?”
成安长公主将时令小菜,鸡丝粥摆在饭桌上,屋里很安静,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传入耳中。
来人未应,予白这才抬起头,诧异道:“娘亲?”她转头看向窗下的滴漏,已是二更天。
“鲤儿。来,趁热吃些。”
书房里,仅有靠近书案的地方燃着烛火,成安长公主摸过火折子点着烛台,模糊昏暗环境变得灯火明亮。予白不好驳了小娘亲的好意,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头绪,缓一缓或许能想起。
洗过手之后,坐到桌前捧着碗嘬了一口鸡丝粥,香气扑鼻,入喉顺滑,不带一点腥味。
一碗饮下,长公主帮女儿擦了擦嘴角的米粒儿,开口道:“鲤儿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晚膳都未吃。”
“是遇到些难事。”予白摸不着痕迹撇了一眼书案。
成安长公主帮她夹了小菜放入碟中,女儿午后为卫夫人诊治一事,已不是秘密,鲤儿行事有度,难有这般废寝忘食模样,看样子结果并不如意,问道:“所为何事?”
予白对小娘亲自然没什么隐瞒,将下午替卫夫人把脉的事简明扼要讲了一下。
“中毒?”成安长公主秀眉拧成一团,她本考虑着今夜与鲤儿讲一讲北晔国和廖瑈的事,顺便提一嘴与卫家的婚事,好彻底灭了廖家的念头。不料竟得知了卫家的事:“竟有贼人对卫夫人下手,此事不妙。”
予白点头,夹了一筷沾了蜂蜜的苦瓜片入口咀嚼,甘甜中夹杂着苦意。
“鲤儿是在找解毒之法?”成安长公主道。
“嗯,卫夫人病症奇异,我跟随阎师父多年,行走江湖,未曾见过这种毒药,不显于表,御医无从察觉,只当寻常不治之症,使患者伤其本源,失去生息。”予白回答道。
无从察觉…成安长公主若有所思,眸光闪过一丝暗光,这等症状,好似从哪里听过:“卫夫人发病时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予白把了解到消息给小娘亲叙述了一遍,她自顾自的说了许久,才发现小娘亲神色的不对,斟了一杯热茶,端到她面前问道:“娘亲,你怎么了?”
成安长公主手指摩梭着杯沿,望着茶碗上方的袅袅热气,眼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声音飘渺且极轻,轻到似乎要随着面前的热气一同消散在空气中,“大概是在永瑄十四年,我去太宸殿找皇姑姑,皇姑姑讲起乌乔族历史时,有一种秘药…”
予白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倾听,当听到乌乔族时,浑身一颤,一股难以描述的彻骨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脑海里迸发出的白光与血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不属于上辈子的嬴鲤,也不属于自己。
乌乔族三个字,像是宿命之争,又好似纠缠在血液里的毒素,想要剔除它,必须找到它,继而摧毁它。
予白腾的一下站起来,飞身一跃,跳到桌案前,矮凳与木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音。
成安长公主被女儿突然的动作吓了一颤,下意识惊呼一声,“鲤儿……”
“娘亲莫慌,稍坐片刻。”予白吭哧吭哧的从箱子抱出一摞摞的书籍。‘乌寒陇乔塔’。果然!果然!她曾传信问过仇献,但是一无所得。
予白一边手忙脚乱的翻着书,一边在心底嚎叫~终于有了线索!
成安长公主见女儿脸上时而凝重,时而露出狂喜之色,怎还坐得住,挽起纹凤金丝蚕袖,走道她身旁道:“鲤儿在找什么?娘来帮你。”
“娘亲,找‘乌寒陇乔塔’或者带有关乌乔二字的内容。”予白捧着书,一点也不客气,眼珠盯着书页转动的飞快。
房中只剩下滴漏‘滴答滴答’声与母女二人翻书声。
……
与此同时,梓兴宫内。
原本灯火通明的宫殿中,摇曳着昏黄的烛火,内殿里一片暗淡寂静,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嬴苍尧□□着上半身,紫袍褪至腰间,勾勒出肌肉的轮廓,长发散在肩上,他趴在榻上,背上纵横交错着几道血红色的鞭痕。
他狠狠的砸着床榻,咚咚作响,剧烈的动作使伤痕处又渗出淡淡的血迹。
自从嬴鲤午后出宫,凤安宫便传来太后懿旨,以私德有亏为由又‘赏’了他十鞭,现下他如何不恨?!
“嬴鲤!嬴鲤!嬴鲤!”嬴苍尧口中不断低吼怒骂着,哪有平时俊雅模样,披头散发活脱脱像个从地府爬入凡间的恶鬼。
‘吱呀’一声,殿门推开,进来一佝偻男子。他步伐极快,脚尖点地,手里攥着药瓶,最醒目的是他腰间别着一只铜铃,进来时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殿下。”空洞尖锐的声音响起。
“不在幽掖宫呆着,来此作甚?!”嬴苍尧狠狠掷下装有半盏酒的银杯。
酒水溅落在佝偻男子的衣角,留下一块深色的酒渍,佝偻男子也不恼,跪在榻前替嬴苍尧上药:“奴给殿下上药。”
嬴苍尧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这药物十分好用,嬴苍尧觉得背上清凉中带着些酥麻,伤口已然感受不到半点疼痛,上完药,佝偻男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恭敬的跪在原地。
他搭上紫袍,起身伸手拎起佝偻男子的衣领,二人对视,在他眼中,手心攥着的太监好似一团死物。
嬴苍尧盯着对面的人,透过他好像看到了嬴鲤那张可恶的脸,低声不屑道:“呵呵呵呵~就凭她也能帮卫夫人治病?她以为她是谁,神医吗?不自量力的野种!乌乔族失传秘药,外族人便是想破脑袋也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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