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每一代长生女命格奇特, 以十六为期, 身生太极阴阳纹, 一左一右抱阴和阳,乃天地间身负大气运之人……”
予白克制着转身离去的冲动,悟衍曾讲过的话在脑海中划过, 每一字每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左为阳, 右为阴, 予白捡到的鞋子是右脚,褚岚清白净的脚底上赫然有一抹黑色阴阳鱼, 正是太极阴阳纹!褚岚清在七月已过了十六生辰, 印纹自然显现。予白在心底暗骂自己没记性, 竟把这一茬给忘记。
鹅黄色的身影蜷缩在池塘旁的树丛里,所处之地落了些许水渍,秋风扫过,身影便抖一下。
予白环顾扫视,幸好四下无人,她闭上眼, 沉沉吸了一口气,踏上鹅卵石小路,顺着池塘边缘, 向褚岚清的方向靠近。
褚岚清低着头,予白俯下身子,白皙的脖颈在眼前直晃, 鹅黄色的长裙贴附在身上,青丝湿漉漉的滴着水,身旁晾着沾满泥污辨不清颜色的长袜,难怪她要露出脚来。
南秦农商发达,不乏有女子经商务农,因国境大部分处于偏南地区,以种植水稻为主,女子务农少不得下地露脚,南秦男女大防不如北晔严苛,便取缔女子不得露脚的规矩。
但对于世家而言,仍需行不露足,谨守仪礼。
她脚底的黑色阴阳鱼,醒目而扎眼。若让有心人瞧了去,查到些蛛丝马迹,褚岚清长生女的身份便会变得分外棘手。
好在与祝浔分头寻找时,予白未将鞋子给她。强压下心头不适,故作淡定,用树枝戳了戳她的胳膊,将荷叶包裹的白色绣鞋,放在褚岚清的身旁,说道:“穿上吧。”
褚岚清听到予白的声音,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自然的轻颤几下,与梦中人相似的声线,却拥有截然不同的语调,生冷而又疏离。
她缓缓抬起头来,仰起一张明媚的笑脸,似乎早有准备,并不惊讶来人是谁,柔和中带着一丝了然:“又见面了,鲤公子。”
“褚小姐?这是?”她一身狼狈,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的弄得?褚岚迎?亦或是…
“落水罢了。”褚岚清面上没有丝毫怨恨与愤怒,神态自若,仿佛是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予白观褚岚清的态度过于奇怪,从衣着来看,是刚坠水不久,她不哭不闹,淡定处之,绝非一般人所能及,不若上次捡到金簪时的单纯倔强,隐隐显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飘渺气质。
思及此处,不小心对上褚岚清双眸的霎那,发觉其中潜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更有许多是对着…自己?
不安在心底发酵,褚岚清透过她,好似再看另一个人。
另一个难道是真正的嬴鲤,予白被自个突兀冒出的念头惊了一跳浅色的瞳眸骤然紧缩。
两人面对面,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予白的身影遮挡住午后刺眼的阳光,褚岚清眯着眼,毫不避讳的凝望着眼前消瘦挺拔的‘少年’,仔细看去,还能看到她瞳孔中细密深邃的纹路,缓缓说道:“公子的眼睛是浅琥珀色的。”
并非是深沉的幽蓝……
予白尴尬的扭过头,敌不动我不动,女主是原书最重要的存在,长生女更是变数中的变数,当下不可贸然询问确认。
按照以往的行事准则,先躲开褚岚清的视线,再后撤一步,予白拿着树枝的左手下意识挡在身侧,说道:“褚小姐的关注点似乎错了,身处大内,宫内人来人往,还是先将鞋穿上再说吧。”
“无人会来的。”
“你怎知道?”予白继而反问道,此话一出,才后悔自己多嘴了,如果不是谋害者事先计划好,提前支走宫人,她们也不敢做出推人入水的事。
“鞋子,你指的是它?”褚岚清转移话题,笑着指着荷叶包,倒是有趣的紧,伸手解开柳绳,正是右脚上缺失的白绣鞋。
予白看着她套上湿漉漉的鞋子,悄悄松了口气。
褚岚清站起身,鹅黄色的靓丽长裙,被水浸泡过后,变得皱皱巴巴,裙摆沾染了一些淤渍,恰好撇到予白呼气的小动作,她摸不着痕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这下不会暴露,公子莫担心。”
予白心潮翻涌,褚岚清知道了她是长生女?
不对,上辈子悟衍发现告知嬴苍尧后,褚岚清才知晓了关于长生女的传说。她面上不显露,强忍着,话到嘴边变成疑问句,“褚小姐在说什么?”
传说中,长生女受到天地间的偏爱。或许,在褚岚清的身上也发生了某种转变,自己都能魂穿入书中,她知道长生女的事情并不稀奇,只怕知晓的不止是这些。
“鲤…公子,不是已经发现了吗?”褚岚清上前一步,故意顿了一下,仰着头更仔细的观察她每一个表情,不错过任何一丝痕迹。
此话一出,似乎有凉水从头顶浇下,予白瞬间冷静下来,心中激不起半点波澜,褚岚清定然是知道了什么,朱唇紧抿,撤身低头,望向褚岚清精致的容颜。
不同于蓁然的冷艳摄人,不好接近。眼前人的五官结合在一起,犹如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一般,皮肤吹弹可破,嘴唇饱满滋润,眸如灿星,倔强又单纯。
世家中容貌上乘者众多,却没她身上散发出来自灵魂的美好,令人忍不住想了解她亲近她,仿佛能与她同处一处已是莫大的幸运。
除去长生女的自带身份光环,仅冲着她外表所展现的魅力,追求者不可谓是不多。
难怪嬴鲤陷入她的温柔中,不可自拔。便是自己的好友,应龙恩这一世没逃过命定的轨迹,忍不住惦记她念着她。
但在予白心中,扎根着一朵深处高崖寒岭,孤寂冷傲的荆棘之花,才是她此生最珍视的人。深玄色华服衬得她更显的冷峻,一想到蓁然,声线也学着心上人一般,变得冰冷无丝毫波澜:“褚小姐请止步。”
“你果然与她不同。”褚岚清有些慌神,目光迷离,这般冰冷的模样,她以为梦中人又再次真实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那双完全不符的瞳色,她心底燃起的火焰渐渐熄灭。
眼前的‘鲤公子’与梦中的‘嬴鲤’是截然相反的。
“褚小姐口中的她是指的谁?”予白不再遮掩,索性挑明,顺势观察她的态度。
“不过是与公子相似的梦中人罢了。”褚岚清环抱着手臂回忆着,“自从见到公子后,几月前开始有断断续续的梦境,愈加清晰的场景,梦中依然是这个世界,又不同于现在,其中有自己,也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她们与他们。”
予白听着她的毫不避讳的言语,眉毛拧在一起,她梦到了上辈子的场景?
褚岚清以另一个嬴鲤的视角,在梦里经历她短暂而痛苦的一生,有关于长生女的秘密,也有自己与众人的纠葛。醒来以后,一度怀疑是否精神记忆出现了偏差,消化良久,才慢慢接受了与梦境是现实反射的事实。
今日坠水她没有丝毫愤恨,周围人已对她构不成威胁,为再一次检验长生女的神奇,顺势而为。
果然,她又一次等到了。
带来这份神奇的而仍是鲤公子…
予白见她神情毫不作伪,说的是真话,开口道:“梦境中人,自然是与我不同的。”
褚岚清心底夹杂着失落与难言的纠结,她清楚的知道梦中的嬴鲤为了她付出了多少代价,苦笑道:“鲤公子勿怪,见到你…我便忍不住想多说一些。”
只有这样,她才能与梦中人靠得更近,不再是…阴阳相隔。
“无妨。”予白恨不得她再说多些,好好分析一番。
幸好褚岚清梦到的是有关嬴鲤的事情。经此一梦,希望她能体会到嬴鲤的苦楚,离嬴苍尧越远越好。倘若她与嬴苍尧再次产生纠葛,自己便不得不提前出手遏制。
嬴苍尧实非良人!
“鲤公子~”褚岚清见她沉思,唤道。
“何事?”
“公子是否……也是女儿身?”
……
另一条路上。
祝浔根据予白的指示,一路搜寻,仍找不到丢鞋的人。从死路转了个弯,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凤安宫到临月殿间途径的小路,
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她打眼一瞧,竟是卫小姐与松菱。
“祝浔?”松菱惊讶的声音响起。
祝浔自然知道公子与卫家小姐的关系匪浅,在她眼里,卫小姐是公子的未来伴侣,是半个自己人,便大大方方上去行礼道:“见过卫小姐。”
礼毕,冲着松菱眨眨眼,算是打过招呼。
蓁然知她不是寻常侍女,而是长公主府武艺高超的护卫,她不在予白身旁,应是有要事,开口问道:“祝姑娘这是?”
祝浔想了想,没什么可隐瞒的,老老实实将方才侍女藏鞋到与分头寻人的事简要叙述了一遍。
蓁然心思通透,且出身世家,对内宅斗争自然了解的清楚,略微思索便已明白其中关键。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遭遇了此等事情。
祝浔想着走了那么远,再浪费时间去寻找,得不偿失,问道:“卫小姐来时路上,可曾见到丢了鞋子的小姐?”
“未曾。此路通向凤安宫,人来人往,大抵是不在此路。”蓁然回道。
“那估计是在公子走的那条路。”祝浔自言自语,反正总要去往临月殿,公子盼着与卫小姐相见,两人相遇定会十分高兴。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下身为暗卫的骄傲,扯谎道:“卫小姐,宫内路曲折难找,我一路走了许久,记不太清。不如一同去临月殿,顺道让我与公子会和可好?”
蓁然未发现她言语间的漏洞,身为暗卫怎会记不住路。思索片刻后点头道:“也好。”
三人一齐顺着祝浔来时的路走去,行至分开的岔路,又朝着坠水的池塘边而去。
穿过草木茂盛的花园,步于鹅卵石路上,转眼间到了树丛池边,身穿深玄色华衣少年与一名俏丽少女相对而立,二人仅有半步之距。
这一幕恰好撞进蓁然幽深如冰旋的黑眸。
那是…褚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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