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弄清楚一个人与特定人之间的亲疏近远, 是爱是憎, 是隐涌溢溢还是古井不波,是关心还是淡漠,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哪怕有刻意隐瞒,故作高冷,或者是天降秀B演技爆棚,只要注意观察细节, 跟踪比对分析,从彼此交互时的氛围、表情、言谈、肢体动作和行为举止切入, 充分挖掘背后的隐意或深意,摒弃驳杂拣选蛛丝马迹,总会察觉出一些不由自主透露的本心。
但是有两个重要前提。
一是旁观者有探究的意图与耐心,洞若观火;
二是被判定亲疏的两人总要有同一背景下的某种联系或交集, 哪怕其微末、繁复或隐秘。
虽然目前暂时没有什么无聊者或脑洞大开的新警学员会把自己和作风正派、学风优良、一脸伟光正的姜副支队长联系在一起,但在前一周初任民警培训课程期间, 自己和他姜副支队姜教员,还是不敢有交集。
毕竟向往、贪痴、爱恋、=情=欲和臆想亲密无间这几种最原始、最本能、最趋近于兽的表达, 自己从小到大好像都没怎么学着去控制或压抑过,眼睛和心打小就是黏在他身上的,怎么抠都抠不干净。
何况眼下两人已经一起生活了五年, 早就寡廉鲜耻解放天性什么都想尝试甚至什么敢玩,彼此间不止身心界限模糊,举手投足还越来越相像。
比如说刚刚那会儿,自己当众要人小姑娘粉底液用来遮盖欢爱痕迹的无耻和坦荡, 就颇有他姜不要脸的风范。
自己和姜晓堂心里都有谱,流情是本能,照拂是习惯,强行没见过不认识不熟非常困难,特别是与周遭的新警学员越来越熟识,他们也对自己越来越好奇的情况下,两人便打定主意未来两个月内相互躲着走,尽量不同框。
而刚回到源鹤那天那种情难自已,不能再出现。
参加新警培训的第十一天,傍晚,站在高新派出所九楼楼顶,林逆涛一手捏着张勾勾画画的本市行政管辖区划图,一手把电话架到耳朵边,压着嗓子冲里面低吼:
“我都被人小姑娘笑话了你还好意思笑?稍微往下点会不会非要弄我脖子上?实在不行你弄我大腿根啊,那儿指定不会被人看见。”
“…………”
“你说什么?故意的?你有脸么你还故意的?信不信下回我咬烂你的脸。”
“…………”
“行,行!我脸皮没您老人家厚嘴也没您贱,我就会一招,我不给你日不就完了。”
“…………”
“哈!哈!哈!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了就赶紧叫涛爷,下次别把涛爷当成牛肉干来啃,得当成牛奶冰糕,得小心翼翼的含着,含出水来再轻轻地嘬,明白么?再留印子我揍死你!”
以为独自躲楼顶打电话音量还不太大,肯定不会有人听见。
面前是一轮西斜红日和层叠的远山蓝蓝的天,派出所已经下班了剩下不多几个值班民警,一般也没人会爬到楼顶,林逆涛才敢尽情放飞自我。
所以在不经意转身看到亓锋一张瞠目结舌的脸时,吓得差点没本能反应冲过去一拳把人揍失忆。
“卧槽!你想干吗?你他妈站这儿偷听多久了?”
亓锋回神,脸都憋绿了,表情像拉不出粑粑半天才怨愤甚至是厌恶的骂他一句:
“林逆涛,家暴犯法,动不动爆粗口威胁殴打自己的女人更是孬种懦夫的行为,咱有事能不能好好和嫂子说,别让弟兄看不起你。”
林逆涛一愣,脑内密鼓急锣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又渐渐沉缓。边道还好、幸好时稍松一口气,边回过味来亓锋到底是个啥意思,火气立马就蹿出来。
他妈的到底是谁在家暴谁?
同样张口结舌憋绿了一张脸,林逆涛心底窝火简直百口莫辩,半晌才阴着脸咬牙一横:
“谁家暴?亓锋你没凭没据可别张口胡说,我和我对象就讲讲电话闹着玩,你爱信不信。”
亓锋确实不信,在他的认知里自个儿老婆就和小白兔、小喵咪、小仓鼠是一个品种,小小只毛茸茸不能吓唬,吓多了要哆哆嗦嗦抱着脑袋秃秃毛,可可爱爱,只能轻轻捧着,连亲嘴都不能太用劲儿,哪有林逆涛这样虎啸龙吟跟要和人干仗似的。
但他也确实没证据。
想想又觉得涛哥应该也不至于,人没准也就电话里硬气一下呢,没准在嫂子面前怂的一比呢,想到这再抬眼瞥他衣领底下那些脏兮兮的粉腻子,心里越发笃定。
他老婆也不像个温温油油脾气好的。
何况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同睡一张床同吃一口锅里的饭,估计涛哥和嫂子平常就喜欢这么明火执仗的打骂调情。
这么想着亓锋脸色稍缓,走到林逆涛旁边:
“涛哥,有两件事,一个是区叔让我告诉你,今晚的场所检查行动集合时间得往后延半个小时,其他事项不变;另一个是你让我帮你打听你那张照片到底是谁拍的,我只查出来一半。”
“一半?”林逆涛狐疑:“一半是什么意思?”
“往微信群里传照片的是三区队第10小队的江磊,嘉察市林场派出所的新警,帮忙转发一起毁你的基本都是嘉察、江源、大石箐那几个地方的,原图是大石箐鼓缝派出所的朱明伟给他传的,然后我顺便打听一下,最早收到原图的一共有9个人,那天他们刚好在食堂一桌吃饭,相互嚷了几句便决定往微信群里发。”
“所以到底是谁拍的,还是不知道?”
“所以我才说查出来一半嘛!”亓锋理所当然的怪叫起来。
听罢林逆涛脸色阴沉心底痛呸一声。
屁个一半,没有找到始作俑者不就等于什么都没查出来么,查了个零还好意思说查出来一半。
“那他们怎么拿到的照片原图?”
“说是收到了短信。”
亓锋回答,低头想了一会儿试图捋顺思路,再开口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打听过了,那天中午,最开始是大石箐的朱明伟他们几个都收到一条手机短信,上面有一个‘染发新警劲爆图片’的耸动标题,底下是个网页链接,他们几个看后缀名是jpg也不是啥运行程序,也没多想就点进去看了,之后发现是你的照片,立马就来劲了。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下载,编辑涂鸦恶搞,然后微信上传。
据那几个混球说,他们一开始就想开个小玩笑而已,完全没想到向教官会那么认真,而且那个链接我也查了,是个图床小程序,类似中继站,图片源文件的上传IP还不太好查,涛哥,我就一技术盲,在深入一点的东西我也不懂。”
蹙着眉头听他说完,林逆涛表情平淡,跟亓锋要来图片链接试着点进去,果然早就已经失效了。
但在一旁细心看着神色没多大变化的林逆涛,也没听见他再多说什么,亓锋的心里其实有点七上八下。
上周培训期间,随着自己不断找人私下打听(逼问)照片来源和拍摄者这件事,自己也渐渐觉得古怪起来。
如果单把这事看做一个恶作剧,似乎有点太过了,过于迂回和绕山绕水,一个临时起意捉弄战友的玩笑稍稍一查却查出来这么多隐匿环节,反而让人觉得不安。
但转过头来一想,这事八成有某个技术宅参与,或许那人只是嫉妒涛哥有钱长的帅又是关系户总能搞特殊,玩代码又信手拈来,顺手就把这些事一条龙了,没准自己觉得绕来绕去技术牛逼,别人还觉得挺轻松挺低能呢。
想到这便笑起来,亓锋为人简单,直接一拍林逆涛的肩宽慰他:
“涛哥,其实我觉得这事过去就过去了,查出来也没意思,还不都是咱一个培训班的,你要实在膈应老过不去这道槛,那咱就把那天站在咱俩宿舍门口的都抓进来,挨个审一遍不就行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连路过、看了一会儿热闹和一直守在咱门口的,大概有8,9个好像,还都是咱源州地界的。
涛哥你想想啊,这人搞出这么多花样让咱查得这么困难,说明他也挺害怕被发现,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是窝里横,偷拍战友,咱只要把那几个人揪住单独问一遍,估计咱一问他就能招。”
听他这么说林逆涛便笑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拜托你点小事情就这么怕麻烦,行,不用你帮忙了,你说的对,就算查出来不也还是咱的战友,顶破天再扣他3分,到是我,我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少爷要还这么不依不饶,回头又得被人P照片贴大字报。”
“嘿嘿你想得通就行。”
亓锋也笑,瞥见他手里的地图便狐疑问他:
“涛哥你爬这么高研究啥呢?”
“高新区我不太熟,这地儿城中村又多小道岔口跟绕毛线球似的,我怕过两天上街巡逻跑错道,把自己弄丢了,先记一记地图。”
亓锋脸一肃钦佩的冲他挑大拇哥,
“涛哥,爱岗敬业刻苦钻研时刻追求业务进步,形容的就是您吧,您可太用功了,培训结束搞优秀学员评选我必定投您一票。涛哥其实我明白,都被向教官抓了典型你还敢硬着头皮请假不参加技战对抗课程,主要是你怕打死人吧,毕竟你武功那么高强,诶……仁者无敌啊您……”
“老子这个忍者先打死你信不信!”
林逆涛重重一铁砂掌拍到亓锋背上,边和他打闹玩笑边赶人:
“滚滚滚赶紧滚,别打扰老子追求进步。”
“哈哈涛哥你想和弟兄动手没问题,你可别拿嫂子练手啊,再提醒您一下,打老婆的男人就不叫男人,叫废物点心。”
又听他提这茬林逆涛心头窝火,想到自己淤青的手腕和满身牙印就来气,大脚一踹把人踢到楼道口,满楼顶的嬉笑怒骂哈哈哈渐渐没了声息,直等到踢踢踏踏的楼梯动静越来越小,他便不笑了。
亓锋不知道,自己那张照片是被人用密拍设备照的。
正前方,8米开外,夜间10点15分左右,光线昏暗,设备启动后一般会连拍7到10张,考虑到机身部件的微型结构,必然要在镜头成像方面做一些牺牲,所以焦圈小背景糊,照出来也就最中间的表情生动。
自己对周遭环境的敏锐和戒备,亓锋根本理解不了。当时那么近的距离,但凡有人掏出手机来对自己咔嚓了一张,自己都不可能会没发现。
所以这一期新警培训班里,当晚或站或路过601宿舍门口的17个人当间,有一个是喜欢密拍的技术宅,且当时身上就携带有隐藏式取证拍摄设备。
出于不为人知的目的,他偷拍了自己的照片,又以伪基站发送垃圾短信的方式把照片发给认真筛选过范围的警员,专挑那几个既与源州新警学员有矛盾又个性冲动喜欢挑事的,扩大事态,恶心自己。
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他真的只是为恶心自己,只是嫉妒自己又有钱又有美貌。
想到这,林逆涛面目深沉,绕过楼基站顶信号塔和水管电线,重新走回栏杆旁边,俯身两手交叠,举目远眺。
傍晚19时21分,日近西山,阳光晴好。
锋利的光线在楼层间折射,高新区栉比矗立的高楼大厦和被包围其中的低矮居民楼,形成一圈一圈不规则的聚落,顶拱着最北端的高新开发区规划中心新民广场,成扇形散射铺陈开,包罗新旧,混杂物质、财产、阶级和贫富。
瞟眼望过去,看到最多的就是高层建筑外墙玻璃、金属结构件和太阳能集热板,把西斜的光线聚拢成刺目惹眼的一团。
盯着看了许久,有一瞬间仿佛又看到多年前的青黄光,看到了扭曲的图像和可怖的画面,看到有人在癫狂大笑或痛哭呐喊。
林逆涛瞬间失神,入坠冰窟,心脏一下子急跳起来,大口呼吸却吸不进氧,心底拼命回想着姜晓堂那句:
“涛儿,你已经回家了,你已经回家了……”
来定自己的心。
促喘渐渐平息之后,他攥紧手中的地图已经蹲趴到了地上,两手紧紧抓住栏杆,恢复了好一阵才拿出手机,对准地图接连拍出几张照片,发送完毕,才拨通一个号码:
“齐局长,帮我查几样的东西。
……
少废话!光就你们拿我当牲口一样使,我就不能利用一下你?
……
嗯,嗯。他挺好的不劳你费心,路过也不必来打扰,不会留你吃饭,我刚答应他和你们这帮龟孙老死不相往来。
……
找死啊?你先帮我查完我们再不相往来!
……
一是我原来给你发过那张图片,帮我查查看是我们这一批新警员里哪位少侠的手笔,人懂点技术,但估计长的不太好看,嫉妒我这样貌若天仙的,查出来没准你还可以把他弄到你们那去,好好培养培养。
……
二是刚刚我给你发的那几张照片,照着上面的红圈以及旁边标注的时间,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应时间、地点的建筑环境监控视频,
……
屁话!不难办我找你?好办我就自己调去了,可我连警官证都没有,只能多劳烦一下您这位边防缉私局的大领导,反正你权力和人脉摆在那,不用白不用。
……
总之你先查,查就对了,相关案子你也可以顺便调阅一下,排查一下关联性,
……
我还没去看尸检和毒化检验情况,但我怀疑有人在源鹤市滥用致幻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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