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与华悦城央大厦直线距离不超过八百米的宵夜酒吧街后巷。
一小簇附满黑渍的电灯泡底下, 姜铎正趴在小吃摊油乎乎的木头方桌上,眼角泛泪,拼命捂嘴。
边刷手机边斜眼偷瞥旁边那个神情忿恨咬牙切齿的,同样拿着手机却凶神恶煞的戳戳戳,五官气成火铳眼儿,整个脑袋即将=爆=炸。
仿佛遥望见绿油油的大草原, 姜铎特别想指着他大笑,又怕他杀人。
但瞄见自己手机屏幕上【源州六扇门】跳出来的最新信息, 立马愣住:
【向伟】:“@【小甜嘴爱吃糖】@【flower&a;薇薇安】,
处分决定:经查实,上述两名学警于岗位实训期间擅自进入娱乐场所,违反新警培训班管理规定, 经培训班教学组研究决定,每人扣除日常分5分, 此通知。”
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姜铎火冒三丈。
立马拍桌子跳起来, 俯身架手照着向伟的胳膊出拳,被格挡后迅速展大臂擒拿,手成爪薅他肩背前后的云门、大椎穴。
他动真格了!
向伟吓了一跳本能的低身往后躲, 屁股底下本就快散架的长条木凳被他攮倒在地砰嗵一声,木屑四溅震起一层灰尘。
两个蛮汉毫无由头就开干,重拳劲腿撞在一起,砰砰作响, 动静挺吓人,看着就牙颤。
但篷布底下热气腾腾的大汤锅跟前,就站着孤零零的摊主一个,这地离夜场很近,小年轻争风吃醋或者醉鬼滋事斗殴他经常见,很淡定的在一边大饱眼福。
甚至得见眼前的居然都是练家子(警校教官),对招拆招轰轰烈烈,差点没给他俩拍巴掌叫好。
只见向伟腿一蜷弹跳起来,侧身往后偏再使出提膝正蹬,低手往外推,重心降低拼命格挡突然就发了疯的姜铎,差点要招架不住。
但确实他也防不住,姜铎其实是对准他拿手机的右手。
闪避时手上卸力往后甩,还没来得及蓄力撑起来。
姜铎贼的很,见他上当立马旋身后撤一步,绕到他背后使交叉臂钳住他的手肘,上身一拧顺势拖拽再扬手灌力一砍,手机掉落,伸手接牢便躲到一边帮他撤回。
“向伟我警告你!你要再敢扣我们家涛儿的分,你那破事老子明天就帮你贴到源鹤市民网法律援助在线论坛上去,帮你请个专业的判断一下强制=猥=亵=得判几年!”
情是蚀骨药,爱是焚心毒,欲念与思念捂在心底积重发酵,如烈酒窖酱肠肚,有些心境避无可避。
他倒是不后悔曾经动情触爱,但平生第一大悔不当初,绝逼是误交了姜铎这个恋爱大过天脑沟回夹缝里都是腌脏污黄的死基佬。
眼瞪着眼针锋相对,气场强大得兽走禽飞鬼绕道,两人同时站定并起伏胸膛鼓噪了一会儿,姜铎才把手机扔还给向伟。
右小臂抬起来已经淤青了一大片,向伟扬手接过,顺势揣兜里,转过身只留下一句掩藏情绪的:
“我去抽支烟。”
桌对面,冯旌海举着筷子目瞪口呆,先望望脚边撞散了架的木凳,再望望眼前拍碎了碗的汤面,开口第一句却问:
“伟伟啥时候开始抽烟了?”
“被人甩了的时候。”
借他十八个胆他肯定也不敢再拿小涛撒气,姜铎武力威慑得逞,又走到小吃摊主跟前递烟赔钱赔笑脸,重新拖了张条凳过来,坐到冯旌海旁边。
“不是!他啥时候处过对象啊?我还以为他是练铁裆功的到老都学不会怎么用他的鸡儿。”
“放心吧,他24K纯处。”
单身老狗手段幼稚的报社,姜铎愤懑捶桌,一想到他滥用职权老给涛儿穿小鞋就来气,。
“就他这阎王爷脾气谁他妈受得了,唯一认真谈过一个,结果还没相好两天就把人给吓跑了,活该他纯处到老!”
“姜哥,你那嘴可收着点吧,”
冯旌海蹙着眉头噫~~了一声,嫌他嘴巴毒。
但见他火气上来居然背后说人是非,立马不饿也不困了,低下脑袋满脸猥琐的凑到跟前扫听。
“姜哥,伟伟到底和谁处过对象?是你们源州警校的?还是咱们源鹤警队的?哎……我认识么?
姜哥,我刚刚听见你说……你说了‘强制=猥=亵=’四个字,难道是伟伟和人姑娘感情还没处稳定,就猴急对人耍流氓了?”
姜铎边掰卫生筷边斜眼瞅着冯旌海,嘴上是=赤=裸=裸=的呵呵:
“我敢说,你敢听吗?你是胆儿有多肥连他向伟的私密事也想打听,你不怕他拆了你啊?”
心里也是=赤=裸=裸=的呵呵:
我要实话实说他向伟唯一认真好过的对象,就是你的开裆裤发小,估计你也不敢信。
听罢冯旌海便识相闭嘴,再好奇也闭嘴。
他们这一伙一线侦查员保密意识向来极强,能说不能说都是摆在明面上。
何况自己不想被拆,自己还得吃好睡好保养好脸蛋身材,美美地陪小姐姐们喝酒唱K。
想到这冯旌海便咽咽唾沫脑袋一缩,开始说正事:
“那我俩是等伟伟回来一块说,还是我先把东西交给你?”
姜铎拧眉,没有回答,边用筷子搅和料少汤多油汪汪的汤面,边看看四周。
除了周身一小片飞满扑棱蛾子的电灯泡锥形光,四周黢黑。
巷道位于高楼楼缝,狭小=逼=仄,抬头满是乱麻麻的电线,覆满蛛网黑泥和尘土。
小摊也简陋,篷布挂在歪斜的电线杆上,3套油亮脏污的桌凳摆在2米见方的门脸前。
姜铎坐着动了动脚,鞋底黏糊糊,常年被两边的餐饮店冲洗污水倾倒垃圾,地面坑洼,厚积一层黏滑的油腻子,满是馊油泔水味。
可想而知,开在这能有多好的客源,但小摊老板却非常知足的答道:
“其实生意也还行,我家的汤面价钱便宜份量足,做的都是凌晨4点到上午9点短途货运集散中心下货散工们的生意,这会儿还没到忙的时候。”
说着便用刺了古早青灰色忠勇两个字的胳膊,架着个托盘,再端上来两碟咸菜,放到冯旌海和自己面前。
他颈窝、左手窝有色素沉着,爬满疤痕硬结,是静脉炎瘢痕,八成(以前)是瘾君子,也是冯旌海的关系。
因为这里卖汤面不行,盯梢可太好了。
隐蔽于三方羊肠楼缝尽头,翻过墙不远处便是夜宵夜市和酒吧街,角度找对,连进出广场的环形车道也能看见。
果然,才这么想着便听见冯旌海十分熟稔的冲汤面老板皱眉头抱怨:
“于哥,你这老拿肉皮豆腐干炒一炒充荤数可不行啊,全是漂汤油底下都没味儿,就这,你也好意思卖80一碗?”
“呵呵。”
摊主于哥笑起来,一搂木凳坐到冯旌海旁边,理直气壮的拿他当冤大头:
“我收别人8块,但你得给80,而且我有肥瘦肉浇头但我没给你盛,反正给你盛了再多,就你那张吃叼了的嘴也还是会觉得味儿不够,浪费。”
“嘿~~”冯旌海嗔怪着往后仰鼓瞪于哥。
于哥抽烟,破洞白汗衫大裤衩子,蓝布围裙人字拖,条凳上跨坐,一只毛脚搭在另一只膝盖上,笑着喷他烟末。
冯旌海便也笑笑,撞撞老于再指指姜铎。
“姜哥,自己人,我饿了你就给我弄碗素的我也吃,你先和他说。”
老于只笑不吭声,偏过脸认真抽烟,面前一团白雾,仿佛没看见姜铎。
便宜散烟味道薄还很古怪,烟气呛鼻烧挠心肺。
姜铎明白,这种滑不溜手两头沾的老混子心里都有十二万分的谨慎,不是冯旌海说两句“自己人”,他就会立马跟自己掏心窝的,没有当即站起来冲自己真真假假一气胡说,已经算他仗义。
想到这,姜铎便主动掏兜递过去一包烟,烟底下压着面条钱。
“于哥是吧?趁这会儿客少,你案上削好的面条我都包圆了。
我叫姜铎,源州州局的,和小冯他们算是一路,你这摊子这么小这么破,地方还偏僻,要是没有小冯给我领路,我可没本事找见,以后也找不见。”
于哥一愣,接过钞票只用手搓了搓便放进兜里,皱着眉捻灭烟头。
“他们四个都是老烟民,上手就吃小马煲猪肉(吸=冰=毒),最长的那个玩了6年最短那个也吃了4年,平常玩得很谨慎,圈子小,从不和陌生人打交道,也抽也卖,他们的上线有阿狗、凤霞和草花李,这几个人也是你们公安常客,高新所、凤山所和小冯他们队都处理过,这不昨天又让小冯一气儿拘进去审了。”
姜铎边点头边听他说,等他说完才低垂眉目沉声道:
“于哥,小冯能查到的不劳您再给我复述一遍,我只想知道,他们跳楼那天,上午9点四人过完瘾从城北沙河村出租屋出来,到下午5点17分,5点20分,5点44分,分别出现在夜市街203号商铺门前,中间他们几个,究竟去过哪几个地方?”
汤面于蹙眉,抬手掐烟头:
“吸了冰睡不着,不是赌就是嫖,他们四个没事喜欢聚一块,也是因为能玩到一起,臭味相投。
我帮小冯问过了,出事那天有三个都在街面上晃荡了一圈便又回到沙河出租屋,还领回去两个女的。
直到下午4点五个人才出门,两女的走了,剩下那三男的其中有两人一起去了新民广场附近的步行街游戏厅,一人去了城北货运站劳务市场,之后便约好在夜市街碰头,唯独那个外号叫沙锤的,我没打听出来。”
“没打听出来?”
姜铎狐疑,转头看着正吸溜面条的冯旌海。
“你们也没查出来?”
“他说的沙锤,就是第一个翻过栏杆往下跳那个,也是家属闹得最凶的那个。
我们就查到当天上午10点24分,沙锤出现在华悦大厦负三层停车场,下午6时08分从大厦一楼东正门走出来,穿过新民广场去夜市街找另外三个碰头,然后等他一到,我们队的抓捕行动便开始了。”
“大厦里那么多摄像头都没拍到他去哪几家店面逛过么?”姜铎狐疑。
“对。”
冯旌海回答,
“我和细酒看大厦出入口监控视频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也没见他在大门口附近晃荡过。”
听到这,姜铎低头想了想,又问冯旌海:
“尸检结果呢?”
“家属闹着不让做。”
“哈?”
姜铎诧异,
“不做尸检怎么定性立案?非正常死亡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要不要进行尸体检验,怎么你们辉爷连这点思想工作也没给家属做通么?”
冯旌海一拍筷子,小声嚷到:
“人家属说了,我们要敢动他们儿子尸骨,他们就要告我们滥用职权执法过当过失杀人,说人是被我们开枪吓得跳楼的,还不给人留全尸。
这个沙锤的父母,甚至拿出沙锤前两月到脑科精神科专科医院就诊的病历,说他长期罹患苯=丙=胺精神,早就出现狂躁、被害妄想等,有自杀倾向。
然后,咱们上级那种息事宁人,那种害怕警队=负=面=新=闻满天飞,那种不想浪费时间、精力和警力的态度……姜哥,你懂得。”
“所以你就花钱在网上找水军,冒充正义网友大肆评论警方执法不公,追查不彻底,敷衍塞责,自己给自己泼粪?”
冯旌海两眼一睁,诧异并佩服,
“姜哥你咋知道的?”
姜铎拿起筷子敲他的手背:
“赶紧收了神通吧冯小少爷,涛儿都能看出来,你们局网管大队(网络安全大队)和领导就看不出来?
只要把本地论坛上蹦跶得最欢地挑拣上一两条,顺着IP地址或注册人信息一点一点往下查,早晚就得查到你身上。
你怎么想的啊冯小少爷~~~竟敢引导舆情给上级找不痛快,万一败露了,你们败家子中队还想继续抓毒贩?统统滚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吧!”
被敲得手背红了一片苦着一张脸,冯旌海缩着肩膀却满脸佩服:
“我说呢,原来是涛哥,不愧是伪装侦查小能手他那洞察力都是本能了吧,哎,姜哥,涛哥的新警培训啥时候结束?结束了约他出来玩啊。”
“玩个屁玩!”
姜铎皱眉:
“凌晨一点给我和伟伟打电话硬让我俩出来,就为吃你一碗破面条?我和伟伟明天还得上课呢。”
“对,知道你们现在查案阻力大,要我们做什么你直说。”
闻声一愣,两人一齐看向从黑暗中走过来的向伟。
向伟面目很平静,身上也没烟味,依旧冷冰冰的伸手拽了个木凳过来,坐到冯旌海对面等着他的下文。
冯旌海神色一凛,先掏出一张死亡通知书放到桌面上。
“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那位今天下午也宣布死亡了,我偷偷打听过,他死前有聚焦困难,血管收缩,肌肉震颤、痉挛的症状,下午人刚凉晚上他们家属就把他拉到殡仪馆火化了,没有人通知我们。”
听罢便沉默,姜铎和向伟疑虑丛生。
这不科学啊,这家人为什么这么着急?
按照惯例,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拿警方的抓捕行动做文章申请尽可能多的行政赔偿,一般不都得裹尸要挟拖得越久越好么?
“那他的毒化检测结果呢?”
“这还用说么,=甲=基=苯=丙=胺是肯定有的。”
说到这,冯旌海表情越发凝重,忽然把空碗递给老于示意他帮忙收拾收拾,等人走开,才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摆到姜铎和向伟面前,先说:
“姜哥,虽然跟你当年独自跑山里挖坟掘尸提取检材没法比,但我们辉爷也是尽了力了。”
再翻开文件,指向鉴定结论那页,
上面写着:
檢驗樣本1(血液)含有:Pentedrone,濃度為6,892ng/;檢驗樣本2(尿液)含有:Pentedrone,浓度为14331ng/;檢驗樣本3(尿液)含有:2C-I-NBOMe,浓度:11/L。
姜铎和向伟骇然,居然是多药物滥用。
作者有话要说:微信撤回功能是2014年发布的,但具体时间不太准确。
参考工具书:《新精神活性物质办案实用手册》,法律出版社2019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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