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眉凝视窗前黑影，姜铎神情专注, 沉默了好半天。
此时道路变窄, 小车沿直立山壁倾斜向上飞驰，约摸已经拐入青阳山盘山道，车灯隔三差五便要照见公路边沿刷红白杠的防护石墩, 石墩后面, 便是万丈悬崖。
姜铎一路踩放离合再狠劲给油, 换挡提力量, 脆皮小破车爬这条道时总是爬得即将散架一样, 抖得人心慌。
“伟伟，大致侦查方向我都同意，我只补充意见，你记一下：
先说调查目标, 对化学物质的调查重点我认为不止那个时间段，而是应该延伸到四名吸毒者坠楼前24小时。
因为25I, 也就是2C-I-NBOMe苯=乙=胺衍生物, 一般使用舌下含服或鼻吸的方式, 起效时间是15到120分钟, 但药效维持时间根据摄入药量最长可达12小时。
假设四名坠楼者同时因药物影响而自杀, 那么最有可能的摄入时间便是坠楼当天稍早，当然, 也不排除他们因为同时吸入=冰=毒=造成多新型=毒=品滥用，提前、放大药物作用。
其次，四名吸毒者当中, 沙锤是重点，对沙锤，特别是对沙锤父母的再次侦询工作我觉得很有必要。
因为沙锤这人与另外三人从学历背景、成长环境和家庭条件来看，简直是天差地别，可以说他吸毒前就只是个家境富足的普通大学生，成绩优异各方面评价良好，从没有过劣迹前科。
但按照汤面于和小冯的描述，沙锤的滥用药物史起码不少于4年，期间沙锤的父母却一次都没有带他到戒治中心治疗过。
甚至没有采取过稍微强硬一点的措施帮助他戒毒，甚至还要钱给钱要东西就送东西，甚至还放任他单独出去生活，混迹于狐朋狗友圈。
就这种父母对待吸毒子女的态度和表现，总让我觉得和沙锤出事以后他们的哭天抢地、懊丧后悔有很重的违和感。”
说到这忽然噤声，姜铎一脸凝重，认真扶握方向盘。
向伟笔尖悬在纸页上还在等着记他下文，但等了半天他却一直没吭声，便狐疑问他：
“这就完了？”
“完了。”
向伟不信，追问他：
“光就沙锤？就他的社会关系和家庭情况？就这么点调查范围？还有坠楼案和失踪案你怎么不补充？”
听罢姜铎嘴角抽了抽，分神瞥他一眼同样难以置信的问他：
“向铁人，坠楼自杀案涉及死者11人，时间范围最早可以追溯到去年下半年，寻人案听那姓于的说至少也有7，8件，咱们就两个人，请问向总教官你准备怎么查？警校技战课甩手不管了？还是玩命加班五加二白加黑？”
向伟长时间的盯着姜铎没出声，笔记本上的查证分配时间他原本就写了个例行训练外彻夜开展，但话到嘴边，却愣是没好意思拖姜铎下水。
毕竟人姜铎是有家的，生命不止为警队燃烧还得考虑爱人和家庭，有负担，有牵挂，时刻都能笑得富足而精彩，胸怀里满含丰沛的情感。
哪里像自己，撞击心口时空荡得有回音，竭力只为更好的完成警队工作任务，多赚点加班费抚恤金攒够余额，再盖上国旗足矣。
边说边拧眉，向伟依旧是一贯地黑脸没情绪：
“今晚下训，你先研究冯旌海给的四名吸毒者坠楼案案卷，尽量查缺补漏，尽可能再找一找可以深入挖掘的地方，我主要负责把沙锤的社会关系重新调查一遍，之后的坠楼案和寻人案，也由我自己去查证，你就不用参与了。”
全力以赴是好事，但全力以赴到不管不顾甚至作大死就让人有点揪心了，
姜副支队长从来都是操心命，虽然被向伟辱骂过无数回变态死基佬，但总也没办法不管他。
“伟伟你怎么这么轴！？你是打算来个一劳永逸，累死在岗位上然后让警队给你家赔一大笔丧葬费是吧？
告诉你，这几起案件从哪儿查，怎么查，调用什么权级范围调度哪些警力去查，由我说了算，你听我安排给我签字就行，逞什么能！？捣什么乱？！”
“你！”
不识好歹！
向教官火了，竖起眉毛质问：
“凭什么就由你说了算？”
“凭岗位职级我是州局副支队，是你上级，怎么就不能我说了算！？”
姜铎回呛，想想又稍微压了压火气，黯着嗓子说：
“伟伟你多动动脑子，别什么事儿都一劲儿往自己身上揽，你别嫌我说话难听，要想重新彻查这几起案子，真正找出问题来，单凭你一个人，能力不足，本事也不够！
首先，辉狗为什么会火急火燎的要咱俩参与进去，你就没反应过来。
你以为真是他遇到瓶颈查不了了？害怕上级压力了？其实辉狗他贼精，他早就看出了问题，但他要想全盘彻查，就必须借用咱俩在警校能调用的职权和警力。
再者，你自己看看你笔记本上整理的从一到五，明面上看连吸毒者坠楼案都被硬生生拗成自杀案并尽快了结，查出来的化学物质又十分凑巧的没被列管。
辉狗他一缉毒警，他凭什么去插手别的警种工作搞深挖倒查，那不是给自己兄弟挖坑下绊么？
所以伟伟，这次查证工作情况驳杂，涉及警种范围广，而且万一最后真让咱们摸到一条线上，你考虑过影响吗？”
向伟沉思，略一想就深以为然。
人尽其用踩着弟兄往上爬向来就是他陈振辉的专长，偏偏还有一大堆着了魔的觉得他义薄云天侠义得不行，不去搞传销或者布道，他陈振辉真是屈才了……
但他和自己，和姜铎，总归也是一种人。
在缩小社会负面影响、保持警队永远正义与荣光，和积极检视问题追查真相之间做权衡时，一定会毫不犹豫毫无保留的倾斜于最后一项。
但还是会膈应，十分膈应，是明知自己是被人当枪使，还是忍不住紧跟其后拨云斩雾探查真相的膈应。
向伟一贯地唱黑脸，语气冷硬的嘲讽：
“那你准备怎么办？咱俩在警校不过也就俩搞教学的，到底是哪一点职权能入了咱们辉爷的眼？”
姜铎拧眉，想了一会儿才说：
“上半年的自杀坠楼案，是涛儿先察觉的，上周我抽空从专网办案平台调阅过相关卷宗，基本情况我说，你记录：
坠楼案，从13年底到14年5月间，案发11起；4男7女；平均年龄47岁，其中一人为21岁其余全部在44到57岁之间；
死者居住地和坠楼案案发地全部位于源鹤市北郊，平时的生活关系圈也主要在北郊一带，案件归属涉及源鹤北边高新所等四家派出所；死者当中独居10人，与妹妹合住1人；进行过尸体检验的2人，家属申请不检验9人；
11人当中，罹患抑郁、躁郁症、被诊断为精神亚健康状态并有就诊记录的5人，其余仅有亲友询问笔录证明其精神状态不佳，有自杀倾向的6人；
坠楼时间为早晨6点16分至7点30之间3人，傍晚18时22分至19时54分之间9人。
坠楼楼层基本都是6到9层的北郊中层建筑，有自建楼房，也有商住楼。
11起案件全部以自杀案结案，坠楼者家属全部同意警队的办案方式和处置结果，并没有提出异议，或向上级部门、检法部门申请复议，甚至要求审查追责。
还有一点，坠楼现场即第一现场，所有尸体均为俯趴状，除了坠亡碰撞伤口外，外观未检见其他器械伤，坠楼点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痕迹。
只是选择早晨自杀的死者全部是头西脚东，傍晚自杀的则是头东脚西。”
纸页沙沙作响，向伟执笔如飞，大半夜脑子迟钝好容易才跟上姜老师的语速，全部记完，认真看了一会儿，才问姜铎：
“那两起做了尸检的毒化检测情况？”
“只做了有机=磷=类、有机=氯=类、氨基=甲=酸=酯类和=毒=鼠=强，以及=巴=比=妥、=苯=并=二氮杂卓类和三环类=安=眠=镇静药物。
经检定，两名坠楼者都没有主动服用安眠药痕迹，但你也知道，坠楼创伤对尸体头面部表征的破坏性很大，但从几名死者的坠楼前后状态来看，和这四起吸毒者坠楼案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当然除了年龄对不上，既往吸毒史也对不上。”
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疵的结案案卷，重查的难度可想而知。
向伟的手指捏紧笔尖停顿着，猛然觉得刚刚自己那种指望彻夜查、抽空查、咬牙拼命查就能查得清楚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幼稚太看得起自己。
“牵涉到四家派出所，再加上寻人案件，以往起码要调集20名以上侦查经验丰富的一线民警，成立专案小组才能啃下来，眼下咱们就2人，还得兼顾警校的教学任务，你到底准备怎么查？”
果然等自己问完，姜铎便审慎地沉默了，向伟也跟着沉默并不着急让他表态。
毕竟这几起案件确实是非常头疼棘手，牵涉太广。
但出乎意料的没一会儿姜铎却答道：
“我有点想法，等明天整理成报告给你看看可行性，如果你同意了，你得和我一起去找领导签字。”
这么快就有想法了？！
向伟一贯黑着脸没情绪的诧异，盯着姜铎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终于阖上了笔记本。
他忽然不想问了，一问又得敲脑壳。
“向铁人，你不用睡了，都能看到警校大门了，还好我今早没有课，我还能美美地睡到下午2点，伟伟今天的集队点名我可全部请假了呀哈哈哈哈哈，就是你打我电话我也不开机，锁上门不开机哈哈”
说着说着便开始嚣张大笑。
向伟低头不理他，眼角浮出一丝倦怠，看着漆黑的车窗和远处呛眼的红蓝光发了一会儿愣呆之后，他又掏出了手机。
又偷看伍老猫！
姜铎撇嘴，打他一上车自己就看见了，他向伟最先做的事情，十分幼稚，大概小学叽暗恋都不屑这么干。
自己眼睁睁偷瞅见他先把肖薇、亓锋两人发在微信群里所有伍老猫的远景、近景、边角靓照全部保存，再满脸恶毒地往人同台小姑娘的脸蛋上一张一张糊满Q版便便，再上传到云盘加密文件包里，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删除。
可大概是实在太喜欢伍老猫弹钢琴唱歌那一段，他一直没舍得删。
甚至在研究案情前，不过三段30来秒的视频他大概也就来回看了二三十遍，还一直弯着眼睛咂摸嘴皮嘴角一直微微翘，用指尖摩挲屏幕，满脸舍不得一脸的春情荡漾。
大概是铁人也有生锈的时候，他一松懈便忍不住反复看这些柔软的，喜欢的，掩进心底的。
可就直白强烈地喜欢人家成这样，他还有脸和自己说：
“其实我大概是嫉妒，我真的很讨厌你和林逆涛两个不要脸的变态，国家又不同意你俩，你俩为啥还不分手？”
姜铎倒吸凉气，捶死他都不嫌多。
作者有话要说：六月份的目标是日更3000争取拿个全勤，先在这里小声BB。伟伟这人E我大概是参照小学叽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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