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候菁看着典林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讶, 心中有了答案。
还是个小孩子, 藏不住事。
不过这个小孩子可不简单。
“傅某还有事, 就先告辞了, 典同学若有什么事, 大可来找某, 我觉得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傅候菁露出个十分有亲和力的笑容。
不是所有二十岁的青年都能用平等的态度对待一个小孩子, 即便她再天才。
但是傅候菁会,一个纯粹的商人,永远赢在眼光。
典林第二日和母亲带上户籍和桂圆的卖身契, 去将桂圆放了良。重新签了长工的契后典母悄悄告诉典林,自己自在多了。
之前桂圆在家,究竟是个啥?奴婢还是客人?现在雇佣关系明确, 相处起来舒服很多, 至少指使她干活也是理所应当了。
第二日一大早,典林回了袁宅。
“你回来啦!”
束谷很喜欢拍她肩膀, 因为束谷比典林还要高大半个头, 已经和寻常男子一般了。
“小师叔早。先生呢?”
束谷幽怨:“先生用饭呢, 生了好大的气。因为我做的没你做的顺口。”
“典林来了?”袁先生从书房里出来。
典林施礼问安。
袁先生上下扫了她一眼:“你进去写篇文章我看看。”
“是。”
典林没有问缘由, 进了书房铺开纸。
“先生, 题目为何?”
“你随便写吧!”袁先生喝着茶看书,随口敷衍她。
典林思索一会儿, 落笔行文,写完后又修改几处, 重新抄写。
“先生, 这是学生的卷子。”
袁先生收过来也没看,叠了叠揣起来:“走吧!”
也不同典林解释,大步流星出了门,典林已经习惯了袁先生的怪脾气,小跑跟上。
非必要时,袁先生不喜欢乘车,更喜欢自己走。
典林就闷头跟着,先生快她快,先生慢她慢。
倒是憋的袁先生偷偷撇了她几眼,想说什么也没等到台阶。
呵!这个木头!
“到了。”
典林抬头一看,“荀府。”
高门大宅,十分气派。
袁先生上去敲了两声门,仆从开门一看,立刻将门大开,连问也不问,恭敬的请袁先生入府。
袁先生可见是个常客了,让这家仆从都对她战战兢兢。
“你怎么又来老夫这里耍威风?”正房走出一精神矍铄的白胡老者,嘴里说着责怪,脸上挂着和蔼的笑。
袁先生哼哼两声,像个耍脾气的小姑娘。
“你说你来也不先说一声,我刚要出门。”老先生拍了拍漂亮的袍子,有些遗憾。
“用不了您多少时间,几句话的事儿。”袁先生说着把典林提溜过来,“叫人。”
典林乖乖作揖:“学生见过荀先生。”
“这个女娃娃很乖嘛!一看就有福气。你新收的弟子?”老先生笑眯眯的示意仆从拿点儿糖过来。
“不是。”
“你今天来有什么求老夫啊?”
“您别弄错了,不是我求您,是您改感谢我给您找了个好苗子。”
荀老先生眨了眨眼:“什么个意思?”
袁先生十分光棍的说:“九月入学考,录取她。”
荀老先生:……
典林:……
这么明目张胆的来走后门吗?
“咳咳,进去说吧。”
“不用,一个字的事儿,您嗯一声就完了。”
老先生气的直冒烟,差点一巴掌打过去,什么叫他嗯一声就完了。
“怎么地?你还是来通知我的是吗?”
袁先生:“嗯。”
荀老先生:……
典林:……
荀老先生叹了口气:“进去吧,我正好也有事找你说。”
“那您的另一个约……”袁先生难得说了句人话。
荀老先生摸了摸胡子:“是顾长明那小子,无所谓。”
“哦,那就好。”袁先生立刻没有了心理负担。
仆从端来了糕点和茶,荀老先生往典林面前推了推:“小娃娃吃吧!”
“谢谢先生。”典林还真有些饿了,拿起一块桂花糕,专心致志的吃起来。
荀老先生乐呵呵:“看着真有福气,这个脸蛋儿,真圆。”
典林抿了抿嘴唇上残渣,看了看手里的糕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
“您别转移话题,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荀老先生闻言严肃下来:“小娃娃你先出去。”
“不用,这是她的事儿,她不听谁听?”
荀老先生一滞,说的好有道理。
见典林没有挪窝的打算,老先生叹了口气:“老夫虽然是郡学的教谕,但是也没有权利大开方便之门。”
“您有。”袁先生硬邦邦的说。
典林:……一时间心中对袁先生升起了无尽的敬畏。
“你能不能对老夫有点儿尊重!”荀老先生拍桌而起。
“是,老夫是有!但是老夫绝不会做这种事!今日之事就没有发生,你回去吧!”
“您生什么气呢?做不做也得看对象吧!”袁先生平静的将怀里的卷子掏出来放在老先生面前:“您看看,今早我让她写的。”
典林:哈?您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这么掏出来让荀老先生看?
说实话,今早没什么灵感迸发,就是寻常发挥而已。
荀老先生展开看了起来,“算是行文规整,难得言之有物。”
放下卷子,荀老先生看着袁先生:“但是这种水平的文章,在入学考试中最多也就是中下。我录取她,那是亲手将郡学的牌子往地上砸。”
“嗯?”袁先生看了典林一眼,写的这么差么?平时一副考郡学轻而易举的样子啊?
“我看看。”袁先生拿过卷子。
荀老先生胡子抖了抖,合着你都没看过改过就给我拿来了!
袁先生快速看过去,眉毛渐渐皱起来,典林心中有点忐忑。
自己写的真的那么差?还可以啊!难道郡学学子的文章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
袁先生扳着一张脸,用手抖了抖卷子:“郡学入学考试门槛这么高了?您拒绝我也不用说瞎话吧!这水平是入学考试中下?什么时候东临有这么多天才了?”
荀老先生愣了一下:“你说真的?这文章在一堆能去考乡试的秀才堆排中下都是我给面子了!”
“在能考乡试的秀才堆里排中下,这不就是秀才水平吗?别人都是秀才水平都行,她怎么就得举人水平?您听过九岁的举人吗?”
荀老先生:???九岁?
“啊~”没看出来呢!
……
书房陷入了沉默。
荀老先生尴尬的咳嗽两声,板着脸训斥袁先生:“既然她能达到录取标准,你还来我这儿做这种不光彩的事干嘛?画蛇添足?”
不过九岁就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他心里还真有点儿痒痒。这样的天才在京城和四大书院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是东临还真的很久没有过了。东临郡学十岁之下入学考试,东临郡学历史上只有一个人而已。
是典林真的天才到几十年一遇?也不是。
不到十岁能有秀才之才的,定然是底蕴丰厚的大家族培养的弟子,有钱有势有才华,国子监和四大书院任他们选,还来郡学做什么?
那典林能去国子监和四大书院吗?国子监门槛是要当官的祖宗,四大书院是私立学校,束修很高的。从这个方面看来,典林和郡学,彼此都很合适啊!
荀老先生有些热切的看着典林:“小娃娃到时候好好考啊!”
还不等典林回答,袁先生又开口。
“您就给我个准话,到时候录不录取她?”袁先生又问这个问题。
“你这孩子!这小娃娃到时候考试,卷子写的达到要求,当然录取了!”
“那可不一定。”袁先生呵呵了。
荀老先生听出她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顾长明今天找您,大概会跟您说件事。”袁先生咬了口桂花糕,“不够甜。”
“比你嘴甜!有话赶紧说!”荀老先生再好的脾气也想炸了。
“今年乡试,吏部分给东临的举人名额比去年又少了十个。”
“什么?”荀老先生面对袁先生都能乐呵呵的这么有涵养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简直是吏部对东临教育水平的全面否定!他作为东临最高级的官办学校校长,就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也明白了,袁先生说的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今年入学考,有能力考上的足足多了十个人。
这会给郡学的教育资源带来很大压力,如果他今天没有遇到袁先生,而是去见了顾长明听到这个消息,那肯定会立刻决定取消十岁之下入学考试的录取名额,虽然往年也根本没人考上过。
袁先生就是想到这点,才大清早带典林来截胡,她不怕这个名额给取消了,只要典林参加考试,到时候卷子答出来肯定能改变荀老先生的想法。她怕的是因为名额取消了,今年干脆十岁之下入学考试就不考了。
荀老先生确实犹豫了。
“两位先生可否容许学生说几句?”这时典林起身作揖。
荀老先生惊讶的看了袁先生一眼,小姑娘很大方有胆气啊!
袁先生早就知道典林老实人的外表下是一个觉不安分的心,此刻十分平静的吃着桂花糕。
荀先生没有得到对视的互动,有点失落:“你说。”
“学生斗胆,一些浅见,若是说错,请先生勿怪。
郡学生源,一是考上举人,而是通过郡的入学考试的秀才之下的学子。
今年举人少录十个,则秀才多录十个。对郡学而言,并无区别啊?”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荀先生摸了摸胡子:“有些学子,他考举人功名不是为了接下来去考进士,去当官。而是举人享受的特权远远高于秀才,他能够被地方聘为小官,可以做府学的先生,可以去做幕僚,可以去商号领一份薪酬可观的工作。
所谓穷秀才富举人,对于绝大多数学子来说,考到举人,就足够了。
因此将时间用在郡学上学的举人,不过其中一半。而考不上的秀才们,一定会来考郡学。
因此不是正好,而是多了。”
“原来如此,是晚辈孤落寡闻了。不过郡学考试一年一次,年年都有考入的秀才,郡学定然也有一批东临府最优秀的秀才吧?”
“这……还真是!”荀老先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没想过来。郡学里的秀才定然也有考上举人的,少的十个名额里,最可能的也是他们。”
“行,小姑娘脑子很灵啊!”
典林清楚,其实人还是多了的,原本郡学里的秀才,多考上十个,走五个。现在十个都留在郡学里,压力还是比往年大,只不过多她一个可以承受。
荀先生自然也清楚,不过是哄她而已。
大概这是一个很喜欢夸奖后辈的老人家。
“你先出去玩儿吧,老夫再跟你先生说说话。”
这次袁先生清楚,接下来要讲的不是典林的事,也没阻拦。
典林施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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