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银子们的赌徒对典林是骂声一片, 坊间出现传闻, 典林之前是有人代笔, 如今自己去考, 便原形毕露了。
典林呵呵两声, 一字不差的将整张卷子默下来贴到无涯榜上, 还写上四个字。
一字千金。
我若写错一个字, 便赔千金。
典林本想求个安宁,谁成想,这份答案让东临炸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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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任顾长明的新任布政使是谁, 出乎所有人意料。竟然是闲置两年的元为之。
元为之听闻顾长明亲自向皇帝举荐他时十分惊讶,毕竟他背的锅是嫉贤妒能,这位贤能不就是出自东临。
两人在京城有一次短暂的会面, 便是回京述职的顾长明和从京城出发任上的元为之, 在京外一凉亭相遇。
元为之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之人,他短暂的高官生涯还没有改掉他出身底层小吏的气息。
“听闻是顾大人举荐了某, 某……”元为之一脸沧桑, 红了眼眶。
“元大人无需如此。认真说来, 是顾某有事相求, 才谋划元大人继任。”
顾长明将万路盛国图一事细细说来。“某思来想去, 能把东临的路修好的,除了元大人, 不会再有他人了。”
顾长明看中的,不只是元为之多年在基层干水利的工作能力, 更是因为元为之在两年前被官员一派抛弃后, 还属于无党派人士,根本没有人想到他会复起。
元为之十分感动,颇有伯牙子期的知音之感。
“顾大人放心,元某人定将这东临的路,修的不差分毫!学子们募集的九十万两白银,某定会将每一文都用到路上!”
这一表态,元为之便是顾长明的人了,东临的事务在顾长明的安排下很快上手,就连东临知府,顾长明都把季仲恺收拾掉,安排了他的师弟去,专门替元为之处理官场的勾心斗角,好让他专心修路。
这位元大人头一次做官做的这么爽,有顾长明擦屁股,处理起东临贪腐无能官吏时,比顾长明本人还狠。
而回京城的顾长明因为朝中没有空闲位置,皇帝直接安排他做阁老预备役,王阁老隐退时,便是他上位时。本是想让他失去实权一段时间,谁知道这个顾长明是三派的麻烦一起找,乐的皇帝立刻给了他第五位阁老的实权,以做牵制。
这下子,元为之狐假虎威更是得心应手。东临修路进度突飞猛进。
元为之今日从城外施工现场风尘仆仆的回到郡衙。门口竟然跪着一个女子,口口声声求元青天做主。
元为之示意仆从停车。
下车问道:“你有何冤屈?”
女子挺直身板哽咽道:“我本是家中独女,父母经营多年布庄,家中也算富庶,然而祸从天降,父母横死。两家长辈逼上门夺取家产,小女子不愿意,便要强嫁小女。小女听闻女科一试即开,只要交一万两白银给主考官,便能榜上有名。小女只能变卖家产,前来考女科。谁知榜出根本没有小女的名字!求大人主持公道,追回小女被骗的万两白银!”
元为之知道这是香油钱,是官场潜规则。而百姓不知道啊,他们只听说是看出身,根本不知道是索要万两白银!
潜规则和广而告之这个性质是不同的。
元为之虽然老实,但是他非常清楚,在修路的重要时期,最重要的是他的官声,东临百姓不能和他离心。
“姑娘快快请起,本官马上派人去查,若是属实,一定还你个公道!”
其实暗箱操作一下,可以是不属实的。
但是典林贴在无涯榜上的答案短短两天已经在东临传疯了。
原因无他,写的太好了!东临各学抄写成风,市面上纸都贵了一成,有人笑称,古有洛阳纸贵,今有东临纸贵。
写的这么好,竟然连前二十都没有典林,这不是贪污舞弊是什么?
大周以学为贵,如此不敬考场的事爆出来,简直让读书人炸了锅!
科举都能暗箱操作,我们寒窗苦读数十载为了什么?干脆花钱买官好了!有人算了一笔账,交了万两银子的都落榜,那上榜的交了多少?落榜的还有多少人交了?这大周十八郡考一次科举能贪多少?
天文数字!
裴士白的院子也被人找到,学子们天天轮流扔烂菜叶。吓得考官们不敢出门。
元为之只能写信报给顾长明,同时去往京城的,还有傅候菁写给王稷的信。
“典林落榜,香油事发,东临大乱。”
顾长明和王稷这两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这混浊世道,不破不立。看这香油钱真是碍眼很久了!
香油钱的存在,是长公主向三方势力的妥协,也是女官有名无实的根源。如果不是三年能贪这一笔巨款,女科根本开不起来。就是因为只有大家豪族交的起这笔钱,所以所有有资格进场的女子本身就已经有了派系标签。
她们无法像长公主和阮大家想的那样,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而是成为了三派政治斗争的傀儡。
这等大事,皇帝必须上朝了。
“陛下,臣认为,此事若是轻轻揭过,天下读书人的愤怒都无法平息,所有官员也都会被质疑,到底是花钱当的官,还是凭借真才实学才金榜题名。
事到如今,此事必须彻查,向天下学子证明,科举是清白公正的。不然仕林间所有进士出身的大儒们,皆要名声扫地,包括如今站在这朝堂之上的所有官员。”
顾长明上来就向所有人开炮。
“顾大人言重了吧?”率先反对的是英国公,裴士白的父亲。
顾长明笑了笑:“某是危言耸听还是确实如此,诸位大人心知肚明。”
英国公看周围竟然无人出来替他说话,心中愤怒,感情不是他们的儿子!
裴士白还算是好的!如果是是那群寒门子去监考女科,不刮下一层皮绝不回来!一万两能拿案首?放屁吧!
行啊,要死一起死!
“既然如此,怎么可以只查东临?考官受贿这件事,老臣可以预料,不用多少时日,会传遍大周!到时候,根本不是只查一个东临能交代得了的了!”
“英国公你!”
说到这个份儿上,官员派系的文阁老不得不出来说话了:“英国公,如果只是东临,那不过是一件考官贪污受贿之事,如果十八郡都查,还查出来真有其事,就是整个朝廷的问题了!这个代价,谁能承担?老夫倒是可以辞官谢罪,诸位呢?这又将陛下至于何地?”
确实,香油钱这件事谁不知道?还是长公主妥协的。这一牵扯,最被抹黑的是皇室。
顾长明这时站出来,义正言辞:“文阁老!您作为大周阁老怎么能将罪名推到陛下身上!这笔钱这么多年陛下拿到过一文?皇室用过一文?诸位心知肚明!这钱都满足了你们的腰包!甚至成了你们拉拢富商的手段!
我顾长明还是头一次见,官员自己贪污,满肚子流油,结果东窗事发,让圣上承担污名!”
顾长明上前几步,气势汹汹的朝龙椅一跪:“陛下!科举贪污这样的大案,根本不是处理一个东临能平息的!若是强行压下,最受非议的才会是陛下啊!若是陛下下定决心,严惩女科贪腐,才是民心所向啊!”
朝上众人都惊呆了!你们世家没拿这份钱吗?你顾长明自己杀自己?
皇帝正值中年,却身体不大好,不得已将朝廷局面弄成三足鼎立的模样,然而这几年是越来越乱。
皇帝看着顾长明,这是给了他一把能够清理毒瘤的刀啊!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动一动。
东临郡王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作为勋贵派系的党首,最是应该以皇命为重。可他此刻也并非如同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你不给手下兜事儿,谁以后替你尽心尽力干活卖命!此刻最是危险的可是英国公的嫡子!
此刻朝堂上跪下一片,当初拿这份钱的时候理所当然,如今人人都怕清算到自己头上,到时候怕不是要被读书人骂到遗臭万年。
顾长明心中冷笑,原来还有点儿廉耻之心。
皇帝不是果决之人,一旦清算,整个朝廷动荡,他不一定能像现在这般勉强把控大局。
“陛下!”殿外突然有报。
“上万学子在宫门外静坐!要求彻查科举贪污舞弊案!”
“什么!”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大惊!这事怎么会传的这么快?
如果他们强行镇压或者不闻不问,就是把以学为贵四个字放在地上踩,就是把他们走到今天的倚仗摔了个稀碎!
今天能向手无寸铁的学子用强权,明天皇帝也可以用皇权让任何一位官员家破人亡。
谁敢先不讲这个道理,都是在破坏如今的大局根基。
皇帝沉下脸。
“顾长明,朕命你全权负责此事!定要给大周所有学子一个满意的交代!”
顾长明深深地弯下腰:“臣定不辱使命!”
朝堂上所有的官员望着这个身影,心中一紧。这个世家的逆子,甘愿抛弃一切,做皇帝手里的新刀,而现在,他们还真的无法动他。
此刻天真的官员们还不知道,宫门外静坐的学子里,每家每户的孩子都有,不落下一个。
阮沛难耐的动了动跪酸的腿,小声道:“稷哥,要是让你爹知道了,这事儿是你暗中煽动的,我明年今日,是不是就要给你上坟了?”
王稷跪的直挺挺,一直在心里数人。
“王谢阮杨卢崔韦李……”八大世家齐了。
“裴袁张罗……”勋贵子弟齐了。
“谷文陆孔范……”高官之后也齐了。
“关我什么事儿?”王稷迷惑的看着阮沛:“这不是国子监众生为了天下发声?”
阮沛撇了撇嘴,就是这个黑心鬼,在三派弟子中相互挑拨离间,若是谁不来,便是向京城几十万读书人说明,就是他们的亲长在贪污,操控科举!
如今京城最多的是什么?是参加十天之后的乡试,是明年二月的会试的秀才举人们!在王稷派人暗戳戳的煽动下,聚众围堵国子监,指着这群少爷小姐们大骂奸臣之后!就连朝廷都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谁家来得及通知自家晚辈,因此被王稷打了个促手不及,裹挟到这宫门口,还没人敢先走。
于是当心事重重的官员们出了宫门,正想瞧热闹,看看顾长明用什么招儿散去静坐学子时,就猝不及防的看到了自己家的熊孩子。
一口老血喷出。
这才叫自己杀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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