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林提前拿到试题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国子监, 甚至在夏考后许多学子围在考官身边讨要说法。
而地笼那边的进展基本等于没有。他查到最后, 都是被不同的商人买了去, 彼此之间没查到有什么联系
考官们虽然没有武断的定她的罪, 但是在国子监监生们心中, 已经断定她作弊了。
幸好夏考过后许多监生放假回家, 不然典林出个门就不只是被指指点点, 而是人人喊打了。
“这典林的卷子……要怎么判?”
“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可是……”
“可是什么?”主考官抬起头。
“您看看吧!”
主考官接过卷,目光上下移动,半晌长叹一口气:“答的真好啊!”
答的越好, 她遭受的流言蜚语越多,被她压在下面的监生会认定她是靠作弊才拿到的成绩。
“会不会典林真的……提前做了卷子?”
主考官摇摇头:“不能因为大多数人的猜疑而没有证据的下定论。一个学子一旦坐实了作弊这件事,他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这还算轻的, 在科举中作弊是犯法的, 别说学路断绝,更要服劳役。由此可见, 作弊在大周读书人中是多么被不耻的一件事。
典林走在路上, 轻则遭遇白眼, 重则直接用她能听到的音量议论辱骂她。
夏菌的张牙舞爪此刻不仅不能保护典林, 更成为了典林抱大腿狐假虎威的证据。
“殿下, 莫要如此。”典林拦下正要撸袖子挥拳的夏菌:“殿下是千金之子,身份贵重, 不能因为我而被败坏名声。”
夏菌哈哈笑道:“我有名声这个东西?”
“有!”典林认真的看着夏菌:“所以请殿下学会珍重和经营自己。”
夏菌听到这话,心中酸涩:“我真是没用!连唯一的朋友都不能保护!”
“殿下能一直站在我这边, 这就是朋友了。”典林笑着让夏菌放假回外祖家看一看, 不要老是跟她呆在国子监。
而另外一个支持她的,是柔顺胆小的马跃雪。
“典学子。”
“马师姐。”典林停下笔:“你怎么还没回家?”
马跃雪羞涩笑笑:“我一会儿走。”
典林看了看渐黑的天色,心中明白马跃雪是特地在等其他人走光了再来找她。
“师姐请坐。”典林倒了一杯水:“只有凉水了,师姐原谅某之怠慢。”
“不用麻烦。”马跃雪坐如针毡,最后站起来快快说道:“京中有一写信秀才,仿得一手好字,这是他的地址。”
马跃雪将纸放在典林桌上,快步离开。
典林拿起纸,展开一看:“第五内城护河码头……”
—
醉八仙。
阮沛躺在榻上毫不客气的吃吃喝喝。
王稷踢他两脚赶他离开。
“干嘛啊!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阮沛翻白眼都像在抛媚眼,美目流转。
王稷冷笑一声。
阮沛撇嘴坐好:“罗平叶那孙子干的。”
王稷:“果然。”
“如今典林在国子监可不好过,你要替她出头?你现在泥菩萨过江,罗平叶能给你面子?”阮沛说的不客气,而事实也是如此。
王稷想插手国子监的事,罗平叶能直接把他怼出去。
“我替她出什么头?”王稷整理着要去国子监讲学的内容。“你把这事告诉典林吧,她自己的事谁也管不了。”
“这么狠心?”阮沛见王稷确实没有半分心软的模样,感叹:“就该让大块头看看你铁石心肠的真面目,省的她天天觉得王师兄是世间难得的良师益友端方君子。
罗平叶做事,典林根本不会找到任何线索把柄,她能勉强让先生们信任她就不错了。罗平叶在国子监大权在握,想玩儿她轻而易举。
这次的苦头,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想要揭露真相证明清白,让误解她的人向她道歉,这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她有个惹不起的靠山去找罗平叶谈一谈,完成一场肮脏的交易。”阮沛一边说一边瞄王稷。
“别看我,我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王稷冷淡。
“何况,”王稷笔下顿了顿:“典林想找人为她出头,自己去求;想做人做靠山,自己去拜;想水落石出,自己去查。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她也自己承受。”
“这世上有我没我,与她何关?”
他需要典林成为他实现自己政治理想的关键一步,但是典林不应该需要‘他’,典林不应该也不会遇见事情只想着靠人情赚来帮助。一个被惯废宠废的女学子,一无样貌二无家世三无钱财,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另眼相待的价值。
对特别的人,才会有特别的感情,才会斟酌在适当的时候出一出手。
感情从不无私,它充满了条件,也足够现实。
王稷此刻的冷漠并不因为他一直在逢场做戏,对一个聪慧上进的后辈的疼爱也不是虚情假意。相反,他太清醒了,他足够珍惜和典林的友谊。所以那天停住的脚步,是他在极力避免有朝一日,他亲手将这个充满希望的孩子变成让他失望透顶样子,最后情谊耗尽,弃于一旁。
“典林自己选了这条路,就不再是一个孩子,也不再是一个女子。她没有任何被特殊对待的理由。”王稷警告阮沛:“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阮沛耸耸肩:“王师兄这么严格,不成器的阮师兄还能做甚?”
“就是这样啦!”阮沛向典林一字不漏的告完了黑状,一脸兴奋的等着看好戏。
典林微笑着点点头:“多谢阮师兄,也多谢王师兄。”
“就这样?”阮沛不可置信的看着典林:“你不应该强烈谴责王稷这种冷酷无情的行为吗?”
“冷酷无情?”典林摇摇头:“王师兄很温柔啊!”
阮沛绝倒:“他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啊大块头!美色吗?那不对啊,我更好看啊!”
典林哈哈一笑:“阮师兄,替我谢谢王师兄。”
“谢他什么?”阮沛有气无力。
典林歪头想了想:“谢……他真心视我为友,谢他将我看做读书人典林,谢他又提点我一次。”
“啥?”阮沛没听明白。
典林笑眯眯对阮沛眨眨眼:“阮师兄,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
第五内城的护河,承载着皇城和前四座内城所有生活废水和排泄物,流到第五内城时,已经充满味道了。
所谓码头,不过是建在护河边上的民居好听些的称呼。京城也有穷人,他们只能生活在这里。
典林照着地址找到那位会模仿笔迹的秀才时,秀才正替最底层的百姓们写信。
“媳妇儿,俺在这里找了个婆娘搭伙过日子,京城不好待,俺也攒不下钱,就不寄给你了。你在家好好照顾爹娘和咱们的三个孩子。”
秀才写好信,拿起来对着男人读道:“吾妻亲启,吾于京中生活艰难,毫无积蓄,深感惭愧。出门在外,幸与五湖四海之兄弟姐妹相互扶持,每每想起家中父母幼儿,唯妻可托……”
“可否?”
“啥玩意儿?行吧!”男人抠出两枚铜钱放在秀才破旧的桌上。
典林:……
真是个人才!
“这位小兄弟要写信吗?”
“我不写信,先生可否替我看看字?”
秀才眯着眼睛看着典林:“我不算卦。”
典林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先生可能仿字?”
秀才贼眉鼠眼的伸手比了个数:“那得这个价!”
“多少?”典林看不懂这江湖暗号。
“一!字!五!个!钱!”秀才小眼中闪烁光芒,压低嗓子说:“可不便宜啊!”
典林将一张纸放在秀才面前:“那还真不便宜,先生写这个可没少赚吧!”
秀才打眼一看,也没仔细分辨,急忙说:“我可不退货的!”
典林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卖给我这字的人说是哪个名士写的!如今竟然是你一个穷秀才所仿!我若是找不到骗我之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秀才急忙说:“骗你的又不是我,冤有头债有主!”
典林冷哼:“你若是不把谁找你仿写说出来!我就把你告到衙门去!”
“我怎么知道是谁!”秀才抓狂:“我知道你是谁吗?”
“长相,穿着,语气……一个一个说!”
地笼站在一旁,听着秀才磕磕巴巴的表述,心中有了谱,“小姐,我知道是谁了。”
—
典林奔波一天,回到国子监时,正遇上几家郡学的游学学子们离开国子监。
罗平叶正在门口送客。
“典学子。”
周围所有人听到罗平叶向一个稚气未脱的学子打招呼称她为典学子时,看向典林的眼神十分奇怪,怕是一天里没少听说她“作弊”之事。
“罗掌议。”典林客气的拱手作揖。
罗平叶气势十足:“典学子可有时间,同罗某谈一谈?”
这副要清理门户的样子让众人心中叫好。
典林笑着点点头:“掌议之命,某不可脱。”
典林干脆的答应让罗平叶愣了一下。
典林昂首阔步走在前面,见罗平叶落在后面还回头询问:“罗掌议?去哪里谈?不如您带路?”
罗平叶有些摸不清状况,将典林带到他处理事务的掌议书房。
“请……”
坐字还没说,典林便一屁股毫不客气的坐下了。
“掌议您想谈什么?”
罗平叶清咳一声,这一路典林都很主动,这让习惯主动把握一切的罗平叶很不习惯。他打算重新掌握目前局面的话语权。
“现在国子监因为你作弊一事,人心浮动,典学子有何话可说?”
“唉!”典林摇头叹气。
罗平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典林接话,只能继续说道:“典学子本该有大好光明前途,说不定成为第二个袁妙心博士,如今竟然与作弊有了联系。”
“唉!”典林捶胸顿足。
罗平叶:……
“咳!不过罗某以为,以典学子的品行,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典学子,也许罗某可以帮你查清到底是谁陷害于你。”
典林:“是谁?”
罗平叶眉毛压低的看向典林:“典学子应该知道一个道理,想得到这世上的答案需要付出报酬。如果典学子付的出,明日真相便水落石出。”
“现在典学子有没有兴趣和罗某谈谈报酬呢?”罗平叶压低嗓音诱惑着典林,只要答应下来,现在的困境便随风而逝。
“什么报酬?”
罗平叶轻笑:“下次的论道会,典学子可不能再中途离开了。”
“好啊!”
“嗯?”罗平叶还想再劝几句,谁知听到典林干脆的答应了。
“好啊!”典林点点头:“但是罗掌议明日的答案若是没有用,也就不需要报酬了吧!”
罗平叶与典林对望片刻,忽然笑起来:“典学子小看罗某了。”
“毕竟某最近犯小人,实在不敢轻信他人。罗掌议介不介意先给某安安心?”
“好。”罗平叶勾起嘴角:“某相信典学子,一定已经了解了罗某的能耐。不会再让罗某失望对吧?”
得到典林的保证,罗平叶将明日如何为典林证明清白简单的说了一下。
简而言之就是他找好了背锅侠。
“这是真相吗?”
“这就是真相。”
典林摇摇头:“不对!”
罗平叶皱眉,她又有什么幺蛾子?
“那我舍号中的小抄怎么回事?”
罗平叶差点儿脱口而出,本人不对小抄负责,小抄又不是他做的!
典林笑笑:“我如今身上有两处嫌疑,罗掌议不能事情只做一半啊!”
“你要如何?”
“我要做小抄的人受到他应有的惩罚。”典林面色冷然:“总该给我一个真相吧?”
半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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