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布告了吗?明年二月开恩科男女同考, 若是没有女子考入前三, 女子就再也不许参加科举了!”
“听说这个消息一出很多男学子都抓紧时间苦读呢!”
“不应该是女学子苦读吗?”
“只录取三十人, 若是没考过女学子, 那得多丢人。”
国子监内到处是议论之声, 并科的消息一经放出瞬间让整个大周沸腾了。
只有四个月了, 京城之外的考生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京城的考生则抓紧时间读书。
夏菌和马跃雪这段时间不敢打扰典林读书,除了每日给她带饭,连话都不敢主动和她说。
典林反而不习惯, 怎么最近日子过得这么安静。
“典林,日后你的文章不用再送来给我批阅。”卫无极感叹着放下她的文章。
“没想到,大周竟然会有男女并科的那一天。你也算是赶上了。”卫无极斟酌着说:“你不必要求自己定要考到一甲, 你的水平考上是没问题的, 莫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卫无极并非不相信典林的能力,而是怕她万一没有考中一甲, 过于失望。对于十四岁的典林来说, 她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这样的年纪, 这样的才学, 过于自傲不是好事, 一朝遭受打击,怕会受不了。
典林接过文章一看, 没有一个字被卫无极圈改。
“先生,学生是定要考到一甲……, 不, 是定要考状元的!”典林仿佛知道卫无极所想,回他一个灿烂而自信的笑容。
她不怕压力也不怕失败,但是她绝不会给自己定下退而求其次的目标,她若是这么要求自己,就不会走到今天。
卫无极看着典林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典林拜他为师,也许是他占了便宜?
“呦!你怎么来饭堂了?我和跃雪刚刚还商量今日给你带点什么回去。”
“总要出来放放风。”典林是饿坏了,餐盘上堆起高高一座小山。
马跃雪小声说:“听说这次恩科,国子监内许多女学子都跃跃欲试呢!”说着指了指另一桌吃饭的秦宝珠。
典林“唔”了一声,接着大快朵颐。
她可不奇怪,秦宝珠的心气之高,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另外还有学里的袁师姐……”马跃雪说道这位因为听了些风言风语就将她视为情敌的袁家姑娘,说了半句便没了声。
“切,就罗平叶那种货色,也就她当个宝!”夏菌翻了个白眼。
马跃雪叹气:“掌议与我都没说过几句话。”
“罗平叶倒是那段时间总是纠缠拉拢典林,却半点传闻都没有。”夏菌看着永远一副学子打扮,素面朝天的典林:“可见这女人的危机感永远来自于脸啊!”
“哪有!”马跃雪反驳:“那时候典学子才多大,现在典学子也才豆蔻。”
“这一打眼过去分明是个高挑可爱的少年郎!”夏菌看典林这狼吞虎咽的吃相,又想起孙小娘子天天为典林没有半分女子柔美而发愁,忍不住笑出声。
典林扫光最后一粒米,被夏菌笑得毛骨悚然。
“殿下您打什么坏主意呢?”
夏菌贼兮兮的捅捅典林,避着马跃雪小声说:“我那小嫂子见你这副样子,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就喊上了?看来孙小娘进展不错啊!
典林心想她还真是小瞧了孙小娘。
“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夏菌堵住典林的嘴,转头想起来一件事:“王大人的仆从送来本书,我给你放桌上了。”
“多谢殿下。”
王稷上次跟她说过,他会将科举的一些经验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写下来让她熟悉一下,以做好准备。虽然王稷未和她说定要高中状元,但是典林清楚,只有状元才能堵得天下无话可说!
夏菌吃着果子探头一看:“听说王大人一字千金,这本亲笔书得多少钱?你们这交情还真挺好!”
马跃雪转头看了看典林,仿佛也想瞧一瞧,却不好意思像夏菌一样凑上前,只小声问:“王大人是哪位大人啊?”
夏菌看向典林,眼神示意能不能说。
典林笑笑,光明正大有何说不得?
“是王稷王大人。”
马跃雪捂着嘴小声“啊”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晕。
夏菌打趣:“你也是仰慕王家美玉的拥趸啊!”
马跃雪红着脸:“这国子监里的女学子,哪有不仰慕王大人的呢?”
“也是,尤其有罗平叶做对比,就算是平平无奇之人也被衬托的十全十美了,何况是王稷。”
屋内昏黄的灯光显得小屋格外温馨,典林的书桌摆在窗前,正读的认真,两个貌美姑娘坐在床上咬耳朵谈天,炭火烧的啪啪作响。
一丝凉意顺着窗户飘进来,典林后知后觉的抬头,推开窗。
“典林,太冷啦……下雪了?”
“下雪啦!”
院子内不多时聚起三五个女学子,将院子点的大亮,颇有意趣的煮茶沏茶。
“我也要参加恩科。”
秦宝珠不知何时走到典林窗边。
典林笔下不停:“祝秦师姐金榜题名。”
秦宝珠对典林的敷衍不以为意,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一定会考进一甲,成千古未有之大事。而不会是你。”
典林放下笔,好笑的看了秦宝珠一眼,英气的眉毛一扬,第一次回应秦宝珠的针锋。
“巧了,我也是。不过我会拿状元,另外两个,随便师姐选吧!”
秦宝珠抿起嘴角,与典林四目相对,仿佛激起电光火石。
“典林,莫要以为,这天下女子,只有你一人有骨气!”
典林看着一院子欢声笑语的少女们,不自觉勾起嘴角,眼中同繁星闪烁。
“求之不得。”
—
典林本以为在这样的时候,自己的名字怎么也要同科举一起出现在人们的闲话中。没想到闲话是有,却与她所想大不相同。
“殿下这几日吞吞吐吐,有何事发生?”典林实在忍不住,放下书问道。
夏菌挥了挥手:“没什么事儿,看你的书吧!”
典林靠着椅子,仰头闭目。
“最近我有什么事吗?殿下莫要瞒了。”
夏菌烦躁的一拍桌子,木削四溅。
“算了,反正早晚会闹到你这里来!最近……”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几个姑娘挤进来,为后面的人让出路。
典林侧头微微睁开眼,进入眼帘的,是淡蓝学袍都做的华丽尊贵的大周公主。
“夏芸!”夏菌皱眉。
“本宫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夏芸微微抬着头,带着无比的傲慢走到典林面前,俯视着她。
典林起身作揖:“学生拜见公主殿下。”
夏芸拉过椅子,优雅一坐,接过旁人递上的茶悠哉悠哉喝起来,半点不理会躬身的典林。
一柱香,两柱香……半个时辰过去了。
大冬天,典林的汗水竟滴在脚下阴湿一片,抬着的胳膊不住发抖,腰也酸痛难受。
夏菌忍无可忍,大步上前,伸手将典林拉起来护在身后。
“公主殿下如此折辱名士,恐有不妥。”
“本宫是君,她是民。民可为君死,不过是让她行礼而已,这都叫折辱?”夏芸轻笑一声,将茶杯递到典林面前松开,清脆的声音在典林脚边响起。
“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女子也配称名士?这可真够折辱我大周的了!给我搜!”
随着夏芸的一声令下,几个女学子围上来,在典林的书桌被褥间翻查起来。
“你!”
“殿下莫要冲动。”典林拉住夏菌。
“殿下,找到了。”
夏芸接过来,书册信纸,竟然有厚厚一摞,只要一眼,她就认出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的字迹。
夏芸越翻越气,冷笑着举起书信:“典学子年纪不大,与男子亲密的时日不短了啊!”
典林神色未变。
“是不短了,某与王大人在某八岁时结识。”
夏芸握紧手中的信纸:“王哥哥从未与女子亲近,你倒是很有手段!”
“是有手段,王大人人中龙凤,怎会与庸人相交?”
夏芸被典林的平静激怒了,凭什么她贵为公主,却在这个平民沉静淡然面前对比得如同歇斯底里的败家之犬?
“啪!”
典林侧过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到肿胀。
“典林!”夏菌大喝一声,大步上前勒住夏芸的衣领。
“殿下!”众人惊呼。
而夏芸此刻已经被提的双脚离地,胡乱的踢着夏菌,脸色涨红,翻起白眼。
可没人敢阻拦制止夏菌,她的样子像疯魔了般,太可怕了!
“殿下,住手吧!”典林的手轻轻搭在夏菌手上。
夏菌面如冰霜,眼中带着杀气将夏芸放下,还不等夏芸缓过气又把她一把拉入怀中,手狠狠的将她的头扣进她的胸口。
夏菌低下头,嘴贴近夏芸耳边,一字一句。
“再敢动我的人,我杀了你!”
“怎么回事?快让来!”一个浑厚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寝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屋内所有的女孩儿们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这是……”寝长一进屋,就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一股凉意从背后窜上后脑勺。
“寝长,我和我妹妹谈谈心而已,怎么了?”
“无……无事!某打扰殿下,请殿下恕罪!”
“那就出去吧!你们所有人。”
“是!”
女学子们噌的起身向门外挤去。
“慢着!”
典林走上前,伸出手。
“师姐们似乎忘了拿了某的东西还没还。”
女学子们看着手中的书信,手颤抖着将信塞给典林,落荒而逃。
“你……好大的胆子!”夏菌怀中的女孩颤抖着,声音中的怒气无法抑制。
“杂种!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夏芸红着眼睛抬头狠狠盯住夏菌。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本宫定要让你此生都不得入皇家!”
典林十分意外,嚯,这位公主虽然娇纵,但是意外的有骨气呢!
夏菌眼中满是无情,不屑的看着夏芸冷笑一声:“就凭将公主做的如此失败的你吗?”
“侮辱名士至如此,连父皇和皇姑母都不敢做的事,你仗着身份张扬跋扈的很!原因竟是为吃一个男人的醋!这样的公主,真是丢脸啊!”
“你在用什么身份斥责本宫!”夏芸气的发抖。
“用大周子民的身份!”夏菌大声喝到:“大周子民对公主的指责,公主殿下还不以为意吗?你还懂羞耻二字吗?”
夏芸一瞬间白了脸,呆呆愣在原地,半晌将手中书信狠狠甩到典林身上,跺脚转身跑出去。
典林没有先把书信捡起,而是走到夏菌身边。
“殿下可还好?”
“有什么不好的!想这么做很久了!”夏菌转身查看典林脸上的伤。
“上次那个陆家小子对你动手,我没拦住,这次我又没拦住!”夏菌十分懊恼,忍不住心中责怪自己:“我发誓,绝不会再让我的挚友和大周名士在我面前受如此屈辱。”
典林忍不住笑起来,又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殿下。”
“嗯?”夏菌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一边碎碎念:“王大人只言片语的指导在外面可是求都求不到,若是因为这事耽误你科举,我绝不会放过她们!”
“我哪有那么脆弱?”典林微笑着看着夏菌。
殿下,已经不知不觉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君了!
夏菌将冻好的冰块敷在典林脸上,自责不已:“早知道就不该瞒着你,应该一开始就和你说,也不至于让你没有半点防备。”
“外面怎么说?”
“说王大人常常给你开小灶,传书信。说你纠缠王大人,颇有手段,让王大人待你与众不同。后来就越传越离谱了。”到后面实在是说的不堪入耳,夏菌不忍心说给典林听。
典林倒是不气恼,垂眸沉思。
“你在想什么?”夏菌又给典林换了一块冰。
“没什么,可能是我多心了。”
“这是怎么了!”马跃雪一进屋,就被这一片狼藉吓了一跳。
夏菌简单说了一下,马跃雪气的脸蛋通红,又不敢说什么,闷头收拾起来。
“行了,别气了。”典林安慰道。有夏菌今天这么一手,估计是不会有人再来闹了。
马跃雪却越想越气,将扫把一摔,坐在床上掉眼泪。
“她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因为她是君,我是民。别人可以替我出头,但是我不能不敬。”典林平静的述说。
上位者平易近人的对待下位者,这叫恩赐,是为贤明。可下位者把这当做正常之事,就是找死了。
以学为贵吗?
没错,以学为贵。这是站在大周最顶端的上位者定下的恩赐。她不也因为这份恩赐而对二圣感恩戴德吗?
典林没有感觉不公,甚至没有感觉屈辱。并不是因为她将尊卑视为天理,将此侮辱视为常理。
而是……
“不要再哭了。”典林擦去马跃雪的泪水:“这世上值得责难自己的,只有自己的错误。”
“今日我无错,我心坦荡荡,为何要难过呢?”
“你的脸都肿了!”马跃雪带着哭腔。
典林戳了戳脸:“啊,你说这个?”遂大笑。
“皮肉之苦罢了,怎敌我今日因你二人而感到的幸福呢?”
马跃雪红着眼圈愣愣的看着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典林。
因我而幸福吗?
因我吗?
“典林?”
门外一个女学子不敢迈进来,声音颤抖着说:“你的丫鬟找你。”
丫鬟?桂圆?
桂圆住在国子监照顾典林不久,典林还是觉得这吃喝拉撒被人这样悉心照顾实在不习惯,就让桂圆回会馆了。
典林走到国子监门外,看着急得团团转快要哭出来的桂圆,急忙上前。
“桂圆,你怎么了?”
“小姐!”这两个字一出就是找到了主心骨,桂圆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了下来,连典林脸上的红肿都没注意到。
“地笼……地笼他快要死了!小姐你快去救救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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