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又回到了徐青记忆里的那个儿童房。
房间变回了被水淹没之前的样子。
粉色调的装修，矮几、地板、储物柜, 飘窗、充满童趣的窗帘。各种形状的毯子和小垫子, 公主风的儿童帐篷, 轻轻摇晃的木马, 错落有致的布娃娃和毛绒玩具。
还有四面八方无数大小形状各异的镜子。
幼小的女童坐在木马旁堆着积木。
她穿着粉嫩嫩的小裙子，蓬松的双马尾上系着花边蝴蝶结。
这里是徐青的记忆吗？她进入了徐青幼年的记忆里？
那么，这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就是小时候的徐青？
女童察觉到丹朱的到来, 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丹朱看到她笑起来时甜甜的酒窝。
然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满是尖锐的亮光。
“你是谁呀？”
“你也是来陪我玩的吗？”
原来徐青小时候, 长得是这个样子吗？
有点……可爱。
丹朱心想徐青的童年看样子过得并不差, 家庭和睦，生活优渥，为什么后来的徐青会讨厌这时的自己？
丹朱走到小女孩身边, 蹲下去平视她，问：“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不在家。”小徐青气鼓鼓, “没人陪我玩。”
“你陪我玩。”小徐青又笑起来，伸手去拉丹朱，“我们一起堆积木。”
丹朱坐到她旁边, 看向前方搭了一半的积木。小徐青手很巧，无数大大小小的几何体被她搭建成了非常漂亮的城堡, 城堡的主体已经很完善，只剩下钟楼的塔尖部分还没完成。
小徐青从积木箱子里翻出一把圆柱体递给她，指挥道：“这几个放在最左边那个梯子上面，竖着摆成一个圆形。”
丹朱接过积木, 正要摆上去，却突然瞥见了前方墙壁上的镜子——镜子里倒映出层层叠叠的儿童房，她的影子映在镜面中央——然而儿童房里的木马晃晃悠悠，积木被整整齐齐地摆在箱子里，镜子之中，没有幼小的徐青的身影。
“你怎么这么慢呀。”小徐青抱怨道，看上去有些着急，伸出手拉着丹朱的胳膊就要往积木城堡上放，却被她避开了。
丹朱眯起眼睛，“小家伙，骗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哦。”
小女孩的脸色陡然冷下去，她暴怒一般站起来，抬手就要把高大的积木城堡推到，丹朱冷眼旁观，却突然听到一声怒喝：“拦住她！”
是徐青？！
丹朱迅速反应过来，提起小女孩的衣领把她拽回来。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了玻璃碎裂的脆响，无数碎片从镜子里飞了出来，哗啦啦地散了一地。
丹朱抬头看去，前方墙壁上的巨大镜子已经完全破裂，只有边缘处还有些边边角角还挂在墙上，镜子背后是无边无际粘稠混沌的黑色，像极了没有任何光线与声音的九幽地狱。
这一瞬间徐青仍保持着打碎镜子的姿势，看到丹朱没事后松了一口气，抬脚从镜子背面走了出来。
也许是刚刚回忆完往事，丹朱看着眼前朝自己走来的徐青有些愣神。
徐青其实长得和当年的精卫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或者说，是和青雀长得有些相似。
但丹朱知道，她们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个叫“青雀”的人类少女，早就永远地、永远地埋葬在了那片苍茫深海。
这时，被丹朱拎着的小女孩突然发难，她的胳膊在刹那间拧出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五指指甲暴长，直取丹朱心脏！
丹朱拎着衣领的手霎时松开，空着的手迅速抓住她的手腕，以此为支点轮了半圈，狠狠地把小女孩掼在了地上！
小女孩腰背和后脑撞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然而她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挣扎都没有。那一瞬间，丹朱几乎要以为自己摔的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
徐青大跨步奔过来，长刀瞬间出手，刀锋刷地刺进血肉，把小女孩死死钉在地板上。
小女孩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笑了起来。那个笑容之中流露出的尖锐恶意，让活了千万年的丹朱都不寒而栗。
“嘻嘻……你以为自己逃得掉吗？”幼年的徐青直勾勾地盯着成年的徐青，笑容刻毒而诡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都是……坏孩子。”
“你话太多了。”徐青只是淡淡道，握刀的手毫不犹豫地一拧，灌满纯净灵力的刀刃在小女孩的心脏里转了一圈，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
小女孩突然爆出了尖利的叫声！
整个儿童房随之震动，幅度越来越大，四壁和天花板的镜子相继破碎，无数镜妖尖叫着逃离，丹朱单手施术，金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眨眼间就把周围的镜妖烧尽，徐青刀锋牢牢固定住小女孩的心脏，俯下身用匕首沿着她张开的嘴巴狠狠钉了下去，匕首上的花纹发出幽光，将小女孩的力量压制到了极致。
“我和你可不一样。离开了这个破地方，我依然是我。”徐青冷冷地笑了起来，“至于你……就乖乖地呆在过去的时间里吧。”
儿童房开始坍塌，地板上的积木城堡早已在晃动中摇摇欲坠，小女孩不甘地挣扎了几下，身形渐渐散去了。
“咔啦——”积木城堡终于不堪重负，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在第一块积木落地的同时，这个房间彻底崩塌了。
下一个瞬间，整个房间恢复了原样。
像摊开的折纸重新揉皱，翻来的书本重新合起，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装帧和物品都回到了它们原来的位置。
不，不是房间变回了原样，而是她们两个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空里的儿童房——二十多年后的，她们进入的幻境里的房间。
黑雾仍不断弥漫靠近，徐青的衣袖寸裂，手臂上布满伤痕，手中抓着那只最后的镜妖。
“我好像猜到了点什么。”徐青正视着只剩头颅的镜妖，勾唇笑了，眼中有锋锐的亮光，“该怎么说，谢谢你让我找到了灭门仇人？”
丹朱看着她的笑容，皱起了眉。
徐青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的笑容，和之前那个堆积木的小女孩，几乎一模一样。
*** *** ***
九幽，黄泉海。
长久的沉默以后，阿荼突然开口说道：“他当然告诉过我。但在我来之前，部长还告诉我，你可以带着我离开。”
“他还真是想得远。” 俞沛生微笑着说，“既然你遇到了我，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
他仰起头看向没有尽头的上空，说道：“这个时候，风一和帝江应该已经在等着我了。”
“不过在处理他们之前，得先去解决一下青青遇到的小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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