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沛生摊开手掌，一缕影影绰绰的微光摇曳而起。
似乎被它呼唤, 那些飘荡在黄泉之海的石子渐渐聚拢, 无穷无尽的光点从四面八方飞速掠来, 汇聚成一条光华璀璨的美丽银河, 一路通向遥远的上方。无数星辉旋转着包裹住三人，带着他们漂浮起来，沿着这条长长的光影之河溯游而上。
阿荼有些好奇地伸出指尖想要戳一戳在身边漂浮的“石子”，王霜序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 “别乱碰。”
然而因为她出手仓促, 只来得及拦下阿荼, 手背正好被一颗石子触碰到。
原本还有些硬硬的实质感的石子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变得柔软而透明，眨眼间就像一个泡泡一样破碎消散了。
随着石子的湮灭，那一枚石子中微弱的力量顺着皮肤渗进了王霜序的体内, 它太过微小，如果不是她天生拥有对非阳间事物的敏锐感知, 肯定就要忽略过去了。
不，不对，这股力量为什么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王霜序抬头朝前看去, 俞沛生并未回头，他并没有避让任何一颗擦肩而过的石子, 那些石子在他周身破碎消散，他仿佛没有任何察觉。
王霜序垂下眼，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阿荼的手在她手心里挣了几下，王霜序回过神来, 连忙松开手。
不愧是虎妖啊，手的温度都是暖融融的。
*** *** ***
他们被光影长河托举着向上，过了许久，仿佛越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整个人都从漆黑世界中剥离出来，置身于阳光之中。
环境刚刚转变，一股浓烈的杀意就骤然袭来！
无数尖刀排成密密麻麻的阵列朝散人劈过来，中间布满了张牙咧嘴的骷髅厉鬼，王霜序迅速反应过来，法诀刹那间发出，冰蓝色的屏障张开把三人包裹住，却在接触到刀锋的瞬间裂出了密密麻麻的痕迹。
“霜序退下，来的是五司命，不要硬抗。”俞沛生说。
刀锋和厉鬼在他出声的那一瞬停下。
王霜序这才看清楚，他们置身之所，竟是半空的乌云之中。
“俞沛生，我们多少年没再见了。”周围出现了五道黑袍的身影，随之响起的是阴鸷的声音，“本来只想来抓回去个不听话的小丫头，没想到竟然能碰上你。”
“是许久不见——怎么，你们还想在这种时候和我叙叙旧吗？”俞沛生淡淡道，袖中的双手已经凝聚起了灵力。
“——免啦！”司命冲来的速度非常快，第一个字时声音还很遥远，第二个字时声音就已经几乎贴在耳边，数对闪着金属光亮的弯钩毫不留情地袭来！
“想要叙旧，等陛下来了，你跟他说吧！”
俞沛生轻笑一下，抬足游刃有余地避过了四面八方的利刃，无形的灵力在空气中化成无数道气流，顺势一推就把他们的阵势破除，“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五个从神明混到魔，再从魔混成杂碎，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他忽然掠身向前，瞬间冲破司命们的阻拦，来到帝台司命身前，右手牢牢地扣住他胸口的兽首圆环。
“再不把我的女儿放出来，我可就把它捏碎了。”
其余几个司命刹那间反应过来，立刻朝王霜序和阿荼攻去，弯钩的寒光直刺入王霜序的眼眸！
他们打算得简单而有效：既然俞沛生挟持了帝台司命，他们就抓住他徒弟作为交换。
然而转瞬之间金光灿灿的虎影赫然出现在层云之间，虎口怒张咆哮，磅礴的压力登时把他们镇在当场！
“磨叽得要命！”阿荼不耐烦地咬住王霜序的后颈皮，“我带她去界碑了，你们慢慢打！”
她的速度很快，没一会身影就消失在层层乌云之间。
俞沛生手上微微用力，兽首圆环上逬出道道裂纹，帝台司命发出痛吼，弯钩横过来卡住俞沛生的手腕，绝境之中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硬生生把俞沛生的胳膊推了开去。
然而兽首圆环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拗出一个不自然的弯折，帝台司命的腰身呈现出和圆环一样的扭曲弧度，他弓着神昂着头，弯钩倒转，直击向俞沛生。
此时其他四位司命也已经围了过来，把俞沛生牢牢地禁锢在了中间。
五位司命相识数万年，互相之间的默契外人无法理解的，如果分开来，俞沛生能轻松压制住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一旦他们联合在一起，即使是对俞沛生而言也十分棘手。
他终于严肃起来，他的长刀在虚空之中缓缓凝结。
*** *** ***
“轰隆隆——！！！”
就在他们即将结束漫长的缠斗之时，一道惊雷自天边落下，俞沛生一惊回头，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模样。
远处沧海逆流，波涛怒号，天幕几乎倒垂，天雷从遥远的天边一道一道毫不留情地劈下，本就不稳固的漆黑界碑在发出一声声破碎般的轰鸣。
帝台司命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仍强撑着在黑袍下的脸上挤出一个嘲笑的表情：“界碑快塌了。”
“你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只可惜了你那被困在幻境里的女儿了。”
“俞沛生，你是要救界碑，还是救这个被你当女儿养了十几年的继承人？”
他嘴角的弧度咧得越来越大，逐渐变得狰狞，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快意——与俞沛生打交道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占据上风的狂喜和得意几乎像狂涛怒浪一样汹涌，以至于他忽略了俞沛生那毫无为难之色的表情。
“你现在应该混得很没有地位。不然你的陛下，会告诉你不要用界碑来威胁我。”俞沛生说。
“咔嚓咔嚓——”长刀重重地劈在兽首圆环上，圆环顷刻间碎成几片。随着圆环的碎裂，帝台司命的躯体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裂成了一块一块，从云端散落下去，被滔天恶浪瞬间吞噬。
他的眼中仍残留着震惊和不甘，死气沉沉的眼眶里倒映出墨汁一般的天与云。
这个从远古神明成为帝台司命、又从帝台司命堕落成魔的传奇人物，就以这样一个虎头蛇尾的方式彻底死去。
“界碑……”俞沛生面上的表情很奇特，似乎是平静，又似乎带着奇怪的笑意，“你错了，在我心里，它从来不是个值得人牺牲的东西。”
*** *** ***
帝台司命死后，其他几个司命迅速离开，魔气凝结的幻境少了支撑，黑漆漆的魔气刹那间涌出，幻境空间影影绰绰地重叠在现实的层云之中。
黑雾、烈火、大雪，徐青的故居成为焚烧过后的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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