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熙宁被接应人员拉到安全岛上,刚要清点人员准备撤回陆地, 就听见了悲鸣般的巨响。
她心里一跳, 回过头去, 在凌乱潮湿的掩面乱发间, 看到那凝结了古代先民无数智慧、在海面上矗立了几千年的东方界碑在末日般的景象中轰然倒塌,断壁颓垣被海浪拍打成巨大的碎块,砸进汹涌的波涛里,激起一股股暗流。
几千年里界碑对于九安来说, 已经成了一种类似于信仰的存在, 如今眼睁睁看见它分崩离析消亡在世间, 盛熙宁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心里一下子像是被挖去了一块。
盛熙宁有几秒钟几乎完全无法思考,她呆愣愣地看着界碑的方向。在那里, 九安司之主与重临人世的魔主在界碑的残骸上对峙着,不远处刚刚回到九安的天枢总判和不知名的神女一起坠入海中, 海面上数不清的尸体被汹涌波涛卷着东飘西走,间或有性命尚存的叛党或天枢组员在浑浊的海水里挣扎。
不知道是不是盛熙宁的错觉,她总觉得现在的海面比先前高了一点, 整个海域都在震动,仿佛海底深处蛰伏着的什么巨大的危险在暴躁地活动, 像是急着要出来。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于是立刻做出了决断,喊道:“甲组所有成员到我这里来集合!最快速度组建临时传送阵,目的地总部, 快!”
“其他人找到自己组长的位置集合,重要物品一律带走,天枢伤员带走,叛党俘虏放在岛上不要管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仓促的命令是为了什么,但天枢甲组的成员一向执行力惊人,几秒的时间就从安全岛各处迅速集合,开始制作临时传送法阵。法阵即将落成之时,盛熙宁下令:“按照各组顺序,安全岛所有人立刻进入法阵,回总部后各组长清点人数。”
旁边有人一愣,说:“组长,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在处理完善后工作后一起撤回陆地,可现在海里的伤员还没有全部捞上来,残余叛党也没有清点,而且徐总判和王霜序部长还在海里等待救援——”
“来不及了。”盛熙宁打断他,看到法阵制作完成,果断道:“走!”
各组成员虽然不解,但依然保持着从徐青刚组建时就养成的听从命令的优良传统,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法阵。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紧急撤离时乙组一向是负责断后的,这次他们依然最后一批撤离,两个组员架着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的李柯刚踏进法阵,原本闭目养神的李柯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卡着组员行动的最后时间点挣脱,纵身后退,回到了安全岛上。
法阵已经开始运转,谁也无法出来制止他。
“李柯!”盛熙宁的脸色一时间变得非常难看。
李柯正对着他们,轻轻挥了挥手,嘴唇翕张,无声地做了个“再见”的口型。
传送阵带着他们撤离的最后一秒,这片天海情形骤变。
原本只是微微上升的海平面砰的一下向上隆起,宛如烤箱内迅速发酵的面包,瞬间把整个安全岛吞没。整个大海刹那间炸裂,如同一锅被煮沸的水,原本浑浊的滔天恶浪毫无预兆地被煮成了沸水上的白色泡沫 ,一时间视线范围内全是一副沸腾的景象,残骸、魔主、尸体、伤员统统被裹了进去,无一逃离。
关键时刻,传送法阵带着九安天枢各组的成员安全离开。
*** *** ***
小半个月后,徐青醒来的时候,九安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司主俞沛生与魔对阵结果未知,大长老刘准身死,界碑守门人谢鲸歌生死不明,行动部门和天枢负责人谢风一死亡,归来的天枢总判徐青昏迷,天枢二把手李柯跑了,技术部门负责人王霜序失踪,后勤部门负责人成了叛党死在界碑,还有上层中层许多管理人员叛变死亡,整个九安几乎所有人或多或少地都被卷进了这次的事件里。
与人手的缺失相对,总部和各分部残余叛党需要清查;死亡叛党留下来的烂摊子需要收拾;谢风一从镇妖塔放出来的妖魔鬼怪逃窜人间需要抓捕;在此次事件中因为各种原因失踪的管理层人员需要寻找;九安与界碑世界的联系彻底断裂,一切情况未知需要重新探查;全国各地其他玄学组织得到消息后连番询问需要应付……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全都是因为这次突发事件而冒出来的问题。而在处理这些问题的同时,还要保证九安能够像以前一样的日常运转。
本来事情就多,能主事的大领导们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剩下的高层中层因种种原因不敢担责任纷纷退避,让原本就一片忙乱的总部雪上加霜。这几天里竟然是天枢的三把手盛熙宁看不下去了,从幕后转到台前硬着头皮处理事务,原本果决干练的人被乱七八糟的杂事折腾得天天暴跳如雷。
以至于徐青刚苏醒,就迎上了大家看救世主般的目光。
徐青嫌太吵,把探病的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盛熙宁。
“总判大人,你再不醒我都要去撞墙了。”盛熙宁拉着领导的手几乎要哭出来,“你看这摊子它又大又乱,你看这报告书它又长又宽。再这样下去总部过不了几天就瘫了。”
“我父亲呢?”回忆着昏迷前的事,徐青问道:“他阻拦帝江成功了吗?”
盛熙宁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徐青慢慢撑起身,从病床上坐起来,说:“说实话。把界碑崩塌之后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
她的声音因为重伤未愈的缘故十分虚弱,声调很低,语气也十分缓和,却十分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感。
在这种气势之下,盛熙宁不由收敛了表情,老实回答:“司主在界碑结界海域内与帝江交战,当时因海域剧烈变动我们紧急撤回,之后就再也没有得到司主的消息。司主他……失踪了。”
那一瞬间,盛熙宁被徐青身上突然产生的震惊、难过和怒意吓了一跳。
徐青没有说话,盛熙宁小心地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除此之外,王霜序部长也没有回来。”
徐青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盛熙宁接着把从撤离到此刻的情况一一说明,虽然事情庞杂、交代得又事无巨细,但她的每句话都简洁准确。
“我知道了。”徐青闭了一下眼,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将万千钟负面情绪尽数压了下去,才重新睁开眼睛,对盛熙宁说:“你做得很好。不论是撤离还是回总部后处理事务,都远远超过了我以前对你的预期。”
盛熙宁被夸了,虽然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绷住脸沉稳一点,但毕竟年纪小,即使平日里再干练,这时候也带了几分孩子气,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徐青看她这个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
“总判,如今事务繁多情况紧急,还请您出面主持大局。”盛熙宁说,“虽然不清楚界碑的具体情况,但我猜界碑消失后,很有可能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如今九安对界碑相关事务熟悉的只有您。这些事情不尽快处理,我怕影响大了控制不住,最终酿成大祸。”
徐青点点头,双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在被面上十指交叉,她身体后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说:“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但界碑会带来的后续影响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九安看守了界碑几千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了解它的群体。然而即使是在九安,也很少有人知道界碑一旦崩塌会带来什么后果,最多模模糊糊觉得会有神魔重现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毕竟界碑建成的时代久远,资料大多不可考,再加上以前谁也没料到界碑会毁灭得这么早,所以很少有人会去研究。
徐青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这个时间段,影响应该已经开始发酵了。还好我醒的不算太晚。”
重伤未愈的身体让她不论是动作还是思维都十分倦怠,但徐青面上却不显,看上去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可靠。
“你去通知一下,下午两点所有部门的主副负责人都去会议室开会。我要听一下各部门的工作报告,时间从我离开总部到今天。之前的可以简略一点,但界碑崩毁之后的部分要详细。还有,开会之前整理一份我走之后九安各级部门负责人的名单和升迁变动表给我。”徐青说:“之前谢风一任总判的时候,把天枢和其他部门的职能进行了交叉合并。从今天开始天枢只听命于我,所有杂事一律不管,这几年所有被辞退、外调、转职、换部门的天枢成员到今晚十二点前全部交接工作撤回来,明天早上给我一份全员名单,我要把天枢重组。”
盛熙宁点头应下。
说到这里,徐青停了一下,问了件与工作无关的事:“当时和我在界碑共同对战帝江的那位神女,你们有她的消息吗?”
盛熙宁回答道:“她就在九安。”
徐青挑了下眉。
盛熙宁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说徐青是怎么回来的,补充道:“当时是紧急撤离,没有救助包括您在内所有未登陆安全岛的人,我们回到总部后,那位神女突然出现,将昏迷状态的您交给我们。后来她一直没有离开,后勤部门给她准备了单独的住处,她在那里养伤。这两天她身体恢复,听说镇妖塔逃出去的妖物在外作乱伤人,就帮忙去抓捕了。”
“她竟然会帮九安收妖?”徐青轻笑了一下,眉眼之间的线条柔和了许多,她转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徐青回过神来,对盛熙宁说:“先这样吧,你先回去工作。”
盛熙宁点了点头,刚要走出病房门,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笑嘻嘻地说:“总判,按照抓捕那只妖物的原计划,神女阁下跟着的行动组现在应该回来了,需要和她说一声来您这儿探病吗?”
徐青闻言不由得笑了一下,她歪头看着盛熙宁,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她说:“当然需要。”
盛熙宁笑嘻嘻地就准备走,却又被徐青叫住:“让人给我送一套化妆品过来,记得带梳子和卷发棒。还有漂亮裙子和鞋。”
“知道啦。”盛熙宁眨巴眨巴眼睛,转身离开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打扮得漂漂亮亮见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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