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徐青洗完了澡,化完了妆, 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花枝招展走红毯的女明星, 丹朱还是没有回来。
徐青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面无表情地把屏幕反扣过去, 重新换上了一条简洁干练的裙子,踏着冷漠淡定的步子走出病房。
她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距离两点还差一分钟,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徐青扫了一眼,这里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从未谋面的新人, 看向她的眼神非常陌生, 而那些早些年接触过的旧人, 在见到她的时候也面带诧异。
盛熙宁坐在左一的位置,在徐青推开门的时候就把主位的椅子拉出来,将铺在桌子上的各份文件翻开——其实这些资料的电子版早就传给了徐青, 中午的时候徐青一边熟门熟路地把美妆蛋化妆刷往脸上压一边浏览完毕。她的阅读速度和记忆力非常出众,这些纸质文件大多数时候是用不上的。但盛熙宁早就习惯了给谢风一安排这些事, 一时间也没转过弯来。
徐青坐到主位的椅子上,开门见山地说道:“在座的诸位有很多从没见过我,也有一些人只听过关于我的传闻, 对我避之不及。这都没关系,以后就熟悉了。”
“我是徐青, 是九安司原中庭秘书长,天枢的组建者,第一任天枢总判。”她腰背挺拔、面容冷肃,“这个月的界碑事件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 我正是因此被紧急召回。如今界碑已经毁坏,先天枢总判谢风一叛乱,司主重伤不得不闭关修养,将九安的决策权移交给我。”
她伸出手,一枚虚幻的令牌从掌心慢慢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形。那枚令牌古朴厚重,正面中央是庄严肃穆的甲骨文“令”字,背面是大篆“界碑”二字,边缘铸着盘曲夔龙纹。虽然保管得当,但仍有着明显的磨损痕迹,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是九安司主的令牌。
令牌一出,室内众人不由议论纷纷。这枚令牌为九安司主持有,只有在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才会交给他人使用,上一次用到它,还是谢风一拿着它空降天枢,逼得原本半独立于九安系统的天枢各组不得不低头。
“司主出关前,就劳烦诸位听我命令了。”徐青手指翻转,将令牌收回来,继续说道:“界碑被毁,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九安司和人间界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徐青临危受命,定将竭尽全力,将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自从她重回九安,似乎就带了一种莫名的不怒自威的气场,比如现在,她一开口,那些嗡嗡窃窃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盛熙宁之前应该通知过了,今天下午的会议我要听一听诸位的工作报告。”徐青说着,看向坐在盛熙宁左手边中年模样的女性,道:“从中庭的周大姐开始,依次排列。”
周宁心欠了欠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报告。她在九安呆了一两百年,目前在中庭工作,虽职位不高,但资历老人缘好,人人都尊称一声周大姐。中庭历来是九安的最高管理部门,负责人是中庭主事。进入近现代后,中庭又专门分出了一个秘书处,专门负责对九安司主指令的上传下达工作。
徐青刚进入九安工作时,先在各职能部门辗转历练了三五年,因表现出众被提拔进中庭,不久担任了中庭秘书处的秘书长职位。直到多年后她受命组建天枢,才慢慢从中庭退了出来。
这之后谢风一接替了她的职位,秘书处迎来了人员的大变动,在这次叛乱中秘书处全员反叛。原本担任中庭主事的是九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今年年初被谢风一杀害,几位副主事也均在叛乱中身亡,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原本煊赫无两的中庭瞬间只剩下了个空壳子。界碑毁坏后整个中庭无人管理,原本只是中庭普通工作人员的周宁心被盛熙宁紧急推出来顶上。
徐青一边听一边回想和她有关的事,却觉得周宁心过去有些屈才了。在周宁心刚进中庭的时候,主事副主事们都德高望重,她自然出不了头;等到前辈们纷纷退下来,俞沛生又开始安插并提拔自己派系的年轻一代,她显然也不符合要求;于是就这么蹉跎到现在。明明能力不差,但总差了点运气。
一边听着各个部门负责人的报告,徐青一边默默对原本的计划做了小幅度的修改。等到所有的工作都汇报完毕,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徐青,等待她下达命令。
徐青把桌面上的纸质资料叠起来放在一边,十指交错放在桌面上,脊背轻轻靠在椅背上,说道:“诸位想必都听过‘界碑倾,百妖出,神魔归’这句话,但因为人间已经几千年没出现过大乱子,所以大家可能对此没什么概念。”
“界碑和神魔的联系听起来很玄,但其实也好理解。众所周知界碑并非直接矗立在我们这个世界中,而是存在于一个异次空间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界碑结界世界。人类先民在铸造界碑时,将无数无法彻底杀死的大妖大魔封印在结界内,用界碑的力量强制它们陷入沉眠。而被它们散发出的魔气所催化出的小型妖魔从古至今不知凡几,全赖界碑镇压,它们才无法逃出结界进入人间。”徐青说,“界碑已毁,能量大规模溢散,能量的迅速膨胀使结界内的平衡彻底打破,整个空间都处在破裂的边缘,结界内庞大的能量会飞速涌入人间横冲直撞,造成与结界连接处的海洋的剧烈反应。运气好,反应弱,就只是大潮;运气不好,反应强烈,就是海啸。”
“随着海潮一起到来的,还有界碑结界中无穷无尽的海妖。”徐青继续说:“与此同时,空间的急遽变化会惊醒那些沉睡状态的大妖大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实力都不弱于半封印状态的帝江——和帝江对阵的后果大家都知道了,王霜序部长生死未卜,俞司主重伤,我昏迷了半个月今天中午刚醒,而帝江连影子都没抓到。”
“以上都是短期的影响。”徐青垂眸,眼神有些晦暗:“界碑的破坏,意味着人类几千年来与神魔的抗争宣告失败。先民用了全部力量铺就了人间的壁垒,铸造了界碑作为钉子。钉子全都消失的时候,壁垒就像墙上的画布一样,无法固定,很快脱落,到那时人间与神魔界不再存在阻碍,神魔很容易就可以降临人间,将人间当做自己的游乐场,就像千万年前一样。”
有人忍不住说:“就不说神魔了,单单说界碑镇压的大妖,凭我们的力量,怎么可能打得过?”
“对啊,真这么严重的话,我们干脆什么也别干了,原地等末日降临好了。”后勤部的副部长不忒,抱着胳膊露出嘲讽的笑来,“连司主都没辙,你徐青再怎么天才,难道还能办司主办不到的事吗?要是我没记错,你当年受雷刑直接去了半条命吧,现在灵力恢复了有一半吗?就别在这——”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对上了徐青的视线。那双眼睛铁一样冰冷,森罗万象,严酷肃杀,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一下子把他的话冻住了。
“我记得你,六年前你挪用公款,醉酒闹事,正好撞在我手里,被我收拾了一顿,没错吧?”徐青身体稍稍向前倾了倾,表情讥诮,“看来我真是离开得太久了,连你这种跳梁小丑都忘了教训蹦跶起来了。”
徐青翻过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桌子,两个人影突然从他背后出现,一秒都不到就将他制服,他的头被侧扣着压在桌面上,奋力挣扎仍无法挣脱,他甚至不知道那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背后的!
盛熙宁开口道:“把他带回去吧。”
是带回去,不是带下去——副部长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天枢的人,他们要把自己带回天枢的私牢!天枢的私牢和九安的监牢不同,进了里面除非司主或总判开口,不然谁都无法把人带出来。而它阴森恐怖血腥残忍的恶名,早就传遍了整个玄学界。
一边被押解往外走,他一边大喊:“你们放开我!你们不能这么不讲理!”
盛熙宁歪了歪头,表情竟带了几分少女的天真,她嗓音清脆地反问:“天枢做事,什么时候讲过理?”
或许是被震慑,那两个天枢人员押着他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即使形貌惨烈,却没有人敢开口求情。
很多原本不太信服的人脊背上都深处了冷汗,却又不敢回头看看自己背后站没站人。
盛熙宁澄澈的目光环视一圈,问道:“还有想走的吗?”
满坐寂然。
徐青轻微地笑了一下,说:“我既然坐在了这里,就是想要带着大家应对这场浩劫。这的确很难,正因如此,大家才更需要团结一致,竭尽全力。质疑与争端只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你们说对吗?”
“在这场灾难平安度过之前,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安静而高效,会议室里的气氛像钢铁一样冷凝紧张,命令被快速而不容置疑地一条条下达,就像徐青任总判时天枢的每一场会议一样。
会议室里的老人们多多少少都见识过徐青的决策管理风格,剩下那一半的新人却是头一次碰上,内心叫苦不迭。
等会议结束,各部门的负责人纷纷起身离开,徐青对着空荡荡的长桌,浑身的气场慢慢松弛下来。
她的身体俯下去,手肘支在桌面上撑住额头,有些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视野里一会全白一会全黑,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总判,我扶您回病房休息一会吧。”盛熙宁走到她身旁,有些担忧地说。“您几个小时前才刚醒,一身的伤还没好,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徐青摇摇头,“没事。”
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肩背挺直,每一步都走得稳定优雅,宛如高傲的白天鹅。
她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外面走廊的玻璃窗外是黄昏朦胧的太阳,穿着红裙的神女站在窗前,转过头来看向她。
“徐总判,好久不见。”丹朱轻笑,她原本极具攻击性的锋利眉眼被暖融光影柔化了大半,连声音听起来都带了几分温情。
“丹朱。”徐青的表情也仿佛柔化了,轻轻念出了神女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类比我国古代,九安的各职能部门相当于朝廷六部;中庭相当于明朝内阁,中庭主事也就是内阁首辅;秘书处类似清朝的军机处,秘书长即军机大臣;天枢相当于明朝的锦衣卫。
当然这只是个方便理解的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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