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儿,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他下意识地寻着琴声行去,竟又到了紧那罗族的客舍附近。
客舍后有一片竹林,琴声便是由竹林中传出的。他步入竹林,只见日间所见的黑衣少年坐在林间抚琴,身侧站着一个人,亦穿着黑衣。站着的人他是认识的,日间刚刚互相介绍过,那人是夜叉族的少主优昙。
少年的琴声极是美妙,红莲原本并不是喜欢音乐的人,因阿修罗族是战族,他自幼沉溺于修炼,以往听到有人弹琴,总是觉得叮叮咚咚让人不耐烦。今日听这少年弹琴却又完全不同,原来琴声亦是能如此动听的。
一曲甫毕,优昙鼓了几下掌道:“你的琴艺又长进了,依我听着,天人界已是鲜少有人能敌。”
神乐微笑:“你总是这般赞我,我都不知是真是假。”
优昙道:“怎会是假,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夸大其辞,是真的好。”
神乐道:“莫再赞我了,我们有半年未见了吧,这半年间你可捉了鬼怪?”
优昙道:“那自是有的,只是我一出手,鬼怪立刻束手就擒,完全没有挑战性,实在无聊。”
两人谈谈说说,似是关系极为亲密。红莲远远地瞧着,见那少年一改日间对他的冷漠,言笑宴宴,夕阳残照,竹影横斜,少年的容色竟似比日间还美了一些。他撇了撇嘴,转身离去,心中也不知为何会那般介意。
忽见数名极是貌美的女子簇拥着一名少年走了过来,少年大概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蓝衣,蓝衣佩了璎珞环佩,一头长发并未束起,随意地披散着,然后看似随意,发间却点缀了许多极细小的蓝色珍珠。一走过来,环佩叮咚,一副一目了然的骚包模样。
红莲自是认得他,不仅认得,还有些熟。这人名为善爱,是乾闼婆族的少主。因乾闼婆族与阿修罗族居处离得颇近,在此之前红莲便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善爱看似十五岁,其实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只是他十五岁便开启了辉光,因而保持着十五时的样貌。
他因天赋颇高,平日便心高气傲,每次一出来,身边必然会围绕着数名貌美的乾闼婆族侍女,与红莲喜欢独来独往完全不同。
红莲一向看不太惯他这张狂的模样,此时却眼珠转了转,笑咪咪地迎上去道:“善爱,你这是去哪里?”
善爱瞟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小子,你还未开启辉光,叫我什么?”
未开启辉光的常人遇到开启了辉光的天人,称呼上必是要称对方为大人的。红莲心里暗骂:了不起吗?不就是开启辉光早一点吗?用得着时时挂在嘴上?他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道:“是,善爱大人!”
善爱狐疑地打量他一眼,红莲平时可没那么好说话,居然没有嘲讽他,还老老实实地叫他大人?莫非有什么阴谋?
红莲道:“我刚才在那片竹林里听到有个人弹琴,弹的真是太美妙了。”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善爱身后一名侍女捧着的琴上,善爱的琴也是华美得很,琴身为一整块上佳的昆仑玉制成,琴上亦装饰了珍珠玛瑙等各色珠宝。
一看那琴,红莲实在忍不住不屑地撇嘴,这是琴吗?装饰了那么多的东西,连摸一下都怕会扣掉一块宝石,这还怎么放心地弹?
善爱轻嗤,道:“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原来是来挑拨离间的。我是那么随意会被挑拨的人吗?”
他向着竹林方向走去,红莲很无语,不是说不容易被挑拨吗?这又是做什么?
就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善爱道:“我过去只是教教你和那个弹琴的人,什么才叫真正美妙的琴音。”
红莲简直就被他逗笑了,这个善爱还真是……想要挑拨他,实在是太容易了。根本就是闲得无聊,自已想找事。
红莲笑道:“我赌一百个七宝币,你的琴没他的好。”
善爱看了他一眼,道:“由谁来判定谁更好一些?”
这倒是个问题,由谁来判定呢?
善爱嗤之以鼻,“不需要判定,是好是坏公道自在人心!”
善爱自幼天赋颇高,十五岁开启辉光后更加目中无人,只觉得弹琴这一道,天人界已是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将来成为乐神的人,舍他其谁?
天人界有两个音乐部族,乾闼婆族和紧那罗族都以音乐著称。这一界的紧那罗王被称为歌神,而他的姨母则被称为舞神,乐神一职已是多年不曾有人担任。
善爱对乐神志在必得,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吧!他一向是这样认为的。
他率先进入竹林,见林中两个黑衣少年,一坐一立。站着的少年他自是认的,那是夜叉族的少主优昙。坐着少年却甚是眼生,且辉光未开,不过是个常人。他的面前放着一把琉璃琴,琴甚是普通,看不出特别来,想必红莲说的人便是他。两个少年皆是俊美耀眼,只是夜叉族人一向偏冷,或许是与生活的环境有关。
善爱便先由心中生出一丝不屑,一个常人而已,辉光都未开启,拿什么与他比?他与优昙施了一礼,话也懒得多说,便向来路转了回去。
红莲皱眉,这便走了?不比了吗?
善爱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拿一个常人与我相比,简直就是对我的侮辱。”
红莲最见不得他这轻狂的样子,道:“常人怎么了?你十五岁以前难道不是常人吗?开启辉光很了不起吗?你只是早生了几十年罢了。”
善爱哂笑:“你今年也十五了,怎么还未开启辉光?”
红莲怔了一下,被善爱噎得有些哑口无言,他道:“我只是没去开启而已!”
善爱道:“等你成为真正的天人再说这话。”
红莲怒道:“我就说他琴弹得比你好,有本事明日法会上,在佛祖面前比,让佛祖来判定谁好谁坏?”
善爱笑道:“明日我确是要在法会上弹琴,但那个常人,他有什么资格?”
红莲一怔,这倒说的也是,常人确是没有资格在佛祖的法会上献艺的。
善爱瞥了黑衣少年一眼,笑道:“不过既然你这样说,我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他转身离去,“明日法会上,他定能献艺!”
竹林中再次安静下来,红莲有些讪讪地望向两个一直未置一辞的黑衣少年,他忽然想起,他甚至还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字。少年一双清澈的眸子默默地注视着他,红莲忽觉自已在少年面前有些无处遁形。
他咳嗽了一声,道:“抱歉,我只是觉得你的琴真的弹得很好!”
神乐淡淡地道:“你怎会听过?你刚才偷听我弹琴吗?”
红莲连忙否认,“我只是恰巧路过,再说琴声那么大,在竹林外都能听见,怎么能算是偷听呢?”
神乐道:“琴弹得是好是坏不是为了与人争锋!”
红莲被神乐说得面子上很挂不住,想要向少年道歉,但他一向骄傲,道歉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优昙微微一笑道:“明日便在法会上弹奏一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紧那罗王一定会高兴!”
神乐垂首,他皮肤甚是白皙,此时神情冷然,面颊便如同冰雪一般。红莲被那冰雪刺了一下,心中莫名地又有些介意,然而他仍然不知自已在介意什么,大概是不愿看到黑衣少年如此冷漠的神情!
次日便是法会的正日子,云歌带着碧舞和神乐步入会场。八部齐集,按照惯例认识不认识的都要互相寒暄一圈。云歌和碧舞都要献艺,此事可大可小。原本法会上的献艺,不过就是讲经的闲暇之时,调节气氛的小玩意。但各部一向有些互别苗头,平时八部齐集的机会可不多,如今能在佛祖面前露脸,又可顺带着踩别人一脚的机会,谁都不想放过。
云歌一路上就唠叨不休,唯恐雪落压了碧舞的风头。碧舞好脾气地听着姨妈咸吃萝卜淡操心地品头论足,她一向温和,与神乐貌似温和其实冷漠不同,她是个性极温和柔顺的女孩子,心性也极平,从来不与人争胜。
等到云歌的唠叨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神乐才道:“妈,雪落有天人界第一美人之称,你要表姐压过雪落,那怎么可能?表姐虽说样貌未必及得上雪落,但我觉得她是极好的,只要尽力而为,一定也能大放异彩。”
云歌瞟了神乐一眼,忽然笑道:“儿子,可惜你是个男子,若你是女子,那天人界第一美人的名号哪里还轮得上雪落。”
神乐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别人赞他美貌,他娘也不行。他的脸一沉,转头向优昙走去。在优昙身边坐下,优昙含笑看着他阴沉的面颊道:“你怎么了?”
神乐道:“我娘……当真是让人受不了。”
优昙远远地望了一眼云歌,云歌似乎根本没感觉到自已已经得罪儿子了,正在对碧舞的发饰挑三捡四。优昙轻叹:“神乐,紧那罗王已经四百六十多岁了吧!”
神乐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是!”
两人便都沉默了下来。五百岁是天人们都不愿谈到的话题,能够渡过五衰之劫的天人不过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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