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被度到神乐的身上,那病人化成轻烟消失了。
与此同时,雪月的周身渐有辉光隐现,他忽觉自己已与往时不同,眼前看到的世界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似能听到最轻的风声,感受到每一寸阳光的温暖,他垂头看到自己拿着银针的双手,这双手看起来更加干净有力。
他成为天人了!原来天人和常人竟有如此大的区别。
他喜极,泪水都差点流出来。他一把抓住神乐的双手道:“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他的声音立刻便顿住了,只因那一双手,一只冷得如冰,另一只却滚烫似火。
他眼前恢复清明,面前的神乐神色惨淡,他似乎用尽全力控制着,令自己不要毒发。
雪月忙道:“我们快走!”
这回他连那些医书也不要了,拉着神乐离开坛城。
回程的路似变得无比漫长。
常人大多没有资格雇佣迦楼罗族的大鹏鸟车,即便再有钱,大鹏鸟都不会想拉常人。
因而来时路是徒步而行的,走了三日。那时雪月还没有神通,只能如同凡人般的慢慢走。
现在雪月开启了辉光,已经有了神通,但神乐却中了毒,仍然只能慢慢地走。
这毒性的猛烈远超过神乐的预期,在开启辉光的测试中,为何会令人真的中毒?难道这便是天遣吗?
两人走了一日,神乐的神色越来越惨淡,他一直用自己的意识控制着身体,强迫自己不要倒下去。
然而身体里一冷一热两股力量似是要将他撕裂一般,越来越甚的痛苦令他眼前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身子晃了晃,耳边传来雪月焦急的叫声:“你怎么样?你还能走吗?”
他轻声道:“只怕我走不了了,我求你一件事。”
雪月心里惶急,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急成这个样子,神乐不能死,他这样神仙一样的人,怎么可以死呢?
神乐握住雪月的手道:“请你带着苏摩酒去紧那罗部,家母需要这酒解毒。”
他终于无法支持,靠着一块大石坐下,眼前雪月的脸越来越模糊,他道:“去吧!不用管我。”
雪月咬了咬牙,神乐说得没错,只要尽快拿到苏摩酒,便可以救神乐。他道:“你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我会回来的。”
他转身飞奔而去,心急如焚。神乐,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神乐看着那身影飞奔而去,唇边勾起一丝无奈的笑。雪月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往返,也至少还要两日的时间,他却未必能支持得了两日。
他闭上眼睛,无悲无喜,他活了五十年,以往的日子全都在研习乐谱中度过。除了音乐外,他的生存似再也没有其它的意义。日子波澜不惊,按步就班,他的个性又颇为沉闷,日复一日,生命全无意外之喜。唯一一次令他感觉到新奇的便是十七岁那次开启辉光之旅。
一辆大鹏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红色的身影由车上跳下来。他闻到一丝淡淡的莲花清香,耳边传来明朗的声音:“神乐,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
他用尽全力,方才睁开沉重的眼皮,红莲的脸近在咫尺,脸上的忧心慌乱让神乐生出了一丝歉疚。他低声道:“中毒了。”
“怎么会中毒?是谁干的?”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谁,大概是天遣。”
“天遣?!”红莲不明白为何会有天遣,神乐这样的人本应该是受到上天特别的垂爱才对。他道:“我带你回琉璃净世。”
神乐道:“两生花的毒,只怕琉璃净世也无人能解。若你真要救我,便带我去一个常人的镇子。”他低低地说了雪月家的医馆所在地。
红莲立刻将他抱起,坐回车上。他原本想将神乐放下,看了看神乐灰败的神色,终还是不曾放下。
他将神乐放在自己腿上,神乐个子比他要矮了大半个头,身子也很纤瘦,他觉得他太轻了。
神乐的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轻浅的呼吸便无可避免地落在他耳畔,因中毒的原因,神乐的呼吸已经很细微了,但红莲却觉得由神乐口鼻中呼出的气把他的耳朵都烫着了。
他莫名地就有些脸红。
他连忙甩掉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只手贴在神乐的背心,将灵力输入神乐的体内。
他只觉得靠在自己怀中那半冰半火般的身子已经让他很是难受,而神乐自己在承受这种苦楚,不知他是如何忍受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有些心疼是怎么回事,只是见神乐如此痛苦,恨不能替他受这痛苦才好。
神乐昏昏沉沉的,背心却一直有一道温醇的暖流进入他的体内,如同冰火之间的救赎,令他能够撑过最痛苦的时刻。
大鹏鸟车到达那个小镇子时,街上的人全都满面惊讶,他们这个镇子有多久不曾有天人大驾光临了?至少活着的人是没见过的。
上一次神乐来的时候,十分低调,徒步而行,用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全身,镇上的人以为只是普通的常人旅客。
大鹏鸟车停在医馆之前,红莲由车上跳下来,又转身抱下黑衣少年的时候,偷偷围观的常人少女们都快发疯了。不愧是天人啊!如此光彩夺目,与那些常人的少年不能同日而语。原本以为雪月就已经俊得天怒人怨,原来与天人相比,那俊美竟是如此苍白。
雪月开启了辉光,成为天人,这本应该是好好宣扬一番的事情。但雪月心中挂念神乐,自是无暇宣扬。而雪月的父母也出于一些原因,巴不得雪月赶快离开这里。
红莲抱着神乐进入医馆时,雪月的父母正在收整起最后一个包裹。红莲的目光一扫医馆,心中便微微起了一丝疑惑,这家人要搬走吗?
他道:“你是咏月?”他与神乐不同,对常人可没什么客气的。虽说他看着年轻,其实可能比咏月还要年纪大一些。
咏月忙道:“大人有何吩咐?”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在他怀中的神乐身上。怎会如此?他居然找上门来了,幸而雪月已经离开了。
红莲道:“苏摩酒呢!拿出来。”
咏月迟疑道:“那酒是我祖上不传之秘方……”
红莲冷笑,看了咏月一眼。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咏月一眼,咏月也不知为何,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红莲一脚踩在咏月的背上,淡淡地道:“我好言好语地问你要,你最好立刻拿出来。你可知我是谁?”
咏月被红莲踩得抬不起头,只能看见鲜红衣袂下一只黑色的靴子,靴子上绣了一朵红莲花。以莲花为图腾,难道是阿修罗族的人。
红莲淡淡地道:“我是阿修罗王,也是天人界的战神。不传秘方怎么了?我还没资格要吗?”
咏月咬了咬唇,垂首道:“是!大人。”
他转头望向妻子,道:“快去拿出来。”
雪月母亲满脸恐惧,失声道:“真要拿出来吗?”
咏月道:“大人要,快去拿。”他迟疑了一下道:“拿两瓶!”
雪月母亲连忙进内室拿了两个小小的瓶子出来,白瓷的瓶子。她颤抖着手将两个瓶子放在红莲的手中:“大人,这便是苏摩酒。”
红莲放开咏月,对怀中的神乐道:“神乐,苏摩酒在这里。”他刚才对咏月声音肃杀,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势。此时面对神乐,声音仍然不大,却变得温柔无比。
咏月满面惊愕,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声音,怎会区别那么大?
神乐挣扎着睁开眼睛,轻声道:“给我喝吧!”
红莲迟疑了一下,总觉得便这样让神乐喝下去,有点太冒失了。一看他的神色,神乐便知他心中所想,他唇角轻勾,似是想笑,但干涸的唇瓣却怎么都做不出笑的样子。他道:“我已是这样了,还能更坏吗?”
红莲无语,将手中的一个瓶子打开,酒香立刻飘满了整间小小的医馆。他将瓶中的液体倒入神乐的口中,一眨不眨地盯着神乐的神色。
咏月见红莲喂神乐喝了苏摩酒,道:“大人,这酒喝了能延年益寿,大人您自己不喝一瓶吗?”
红莲却根本连理都不理他。
咏月心里有些着急,大多数天人迷信苏摩酒,以为苏摩酒喝了能长生,看到这酒自是忍不住的。他见红莲不理他,又道:“大人,这酒所剩无几,我们这里也只剩这两瓶了。”
红莲充耳不闻,咏月心里暗急,看了雪月母亲一眼,向她使了个眼色。雪月母亲点点头,悄悄向屋后挪去。
她才一动,红莲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轻轻一眼,雪月母亲立刻全身酸软,再也动不了了。
红莲的目光又落回到神乐身上,双眉微蹙。神乐闭着双眼,原本一半脸上结了许多冰屑,另一半脸上汗水不停地滴落。现在结冰的半张脸,冰慢慢地消融了,而流汗的半张脸,汗水似也止住了。
红莲心中一宽,解毒了吗?
却见神乐忽然张开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大惊道:“神乐!神乐!”
神乐的七窍慢慢渗出血水,他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红莲,血泪正由他的眼中流出。到了此时,红莲再不通医理也知道,神乐的毒并没有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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