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堂里的男子顿时傻眼,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承、承王……”男子双腿一蹬,从椅子上跪了下来,朝李萧磕头:“我有眼无珠、我罪该万死、我这张贱嘴竟敢打王爷身边人的主意……我罪该万死!”

    李萧似笑非笑地眯起眸子,问道:“既然如此,说吧,你选哪种死法?”

    男子脸色一片青白,牙齿打颤,话都说不清楚,“我……我……”

    “巳之。”雪阳王无奈地唤道,“他已认错,且并未犯下大错,你让他日后收敛些便是,不必取他性命。”

    戎风附和道:“王爷此前答应过大师,拿到飞禽九节鞭再不动手杀人,可是要反悔?”

    李玄之左右看了看,这种事他一般不掺和,李萧爱杀就杀,反正父皇都懒得管他。

    李萧诧异地回过头来,说道:“是他说自己罪该万死,我原本没想杀他。”

    下面男子一听,忙磕头哭喊道:“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请承王殿下饶我一命啊!”

    李萧斜睨他一眼,旋即换上一副笑脸,问方时休:“时休,你怎么看?”

    男子像看到救星一般,那位公子仪表不凡,定是心地善良之辈。

    方时休神色冷淡,不紧不慢道:“不必取他性命,断其一指以示惩戒便可。”

    “好,我便断其一指。”

    李萧挥起长鞭,阁楼另一边飘来一条紫色绸带,紧接着,一位紫衣女子抓着绸带一角,像一只蝴蝶般,飘到方时休窗前。

    “公子,他只是无心之失,看在小女子薄面上,不伤他如何?”女子声色迤逦,如同鸟鸣,往窗边一坐,紫纱几乎飘到方时休脸上。

    女子俯下身,身上传来一股淡淡脂粉香味,伸出纤纤玉指,似要挑起方时休的下巴。

    暗红色长鞭随之而来,拴住她洁白的腕部,想必,她再靠近半寸,这根长鞭便能将她摔下阁楼。

    “八哥切莫冲动!”李玄之出声制止,“这位就是碎云姑娘,千万莫冲动。”

    碎云面不改色,凤眸似勾子一般,直勾勾地看着方时休。

    “公子以为如何?”

    方时休不避不迎,像没感觉到似的。

    “断他一指。”

    女子诧异地睁大双眼,高声道:“我听说公子是天师一族,你身为天师,心胸竟如此狭隘?”

    “天师?!”

    “他就是天师?”

    众人惊讶不已,男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

    “碎云姑娘,你别胡说,时休兄只是……”李玄之想替他解释,却听见方时休极轻地笑了一声。

    “姑娘,天师一族为何要心胸宽广?”

    碎云更是不可思议,“你们不是守护世人吗?为何要为一两句不敬的话中伤他人?”

    “天师的职责是维护世间平衡,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天师就应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方时休信信道,“他口出狂言,以貌取人,倘若承王不在我身边,我待如何?”

    “这……”碎云犹豫不决,好似被他说服,无法反驳。

    李萧一拉鞭子,将碎云从窗边拉进阁楼里,“姑娘小心。”

    紧接着,他再挥长鞭,在男子的尾指上缠几圈,李萧一用力,男子便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快,将人送去医馆!”老鸨谁都不敢得罪,连忙派人将男子送走。

    碎云姑娘叹了声气,随后朝几人拂了拂身,道:“小女子碎云,见过诸位。”

    李玄之扶住她的手臂,说道:“碎云姑娘不必客气。”

    他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穿破窗户,向方时休射了过来。

    李萧反应迅速,用九节鞭勾住方时休的腰,将他带离位置,方时休反应过来时,身体连连后退,一只手掌拖在他后腰位置,才帮他稳住身体。

    箭“铮”的一声扎进方时休的座位。

    “有刺客。”李萧寒着脸道。

    他把方时休往李玄之身后一推,“护着他。”

    随后跃下了阁楼,直直追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时休兄,你没事吧?”李玄之从上到下看了一圈,见并未伤痕才松了口气。

    “这怎么回事?”碎云吓得小脸煞白,不知所以地看着众人。

    “我没事。”方时休淡淡地说,随后将眼神落到了雪阳王二人身上。

    雪阳王坐在座位上,戎风始终站在他身后,并没有动作。

    好像……一点都不担心雪阳王会因此受伤。

    雪阳王道:“姑娘放心,大师无碍便好,巳之身手敏捷,一定能将刺客抓住。”

    ——天尊?

    远在承王府的朱雀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方时休心中应道:我没事,不用过来。

    ——是。

    “抓到了!”

    人群中一片哄闹,方时休走到窗边,向李萧的方向看去。

    “时休兄当心。”李玄之随之走到他身边。

    李萧还差几步追到蒙面刺客时,刺客忽然朝阁楼看来,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他不再逃跑,而是搭好弓箭,准备再射一箭。

    雪阳王见状,忙喊道:“戎风,保护大师。”

    “是。”

    戎风应了一声,动作十分迅猛,拔起方时休座位上的箭矢,徒手朝刺客掷了过去。

    箭矢穿过人群,准确地插.进刺客眉心之间。

    在李萧赶到的前一刻,刺客殒命。

    李萧拉下蒙面人的面具,是一位普通刺客,并无任何特征,于是他让人将刺客的尸体抬回了刑部。

    随后,李萧回到阁楼上。

    他扬了扬手中的鞭子,慢慢看向雪阳王,戎风一下挡在雪阳王面前,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四哥,你从哪里找来的小侍卫,身手真不错。”他打量着戎风,后者有几分不自在,却依旧挡在雪阳王面前,提防着李萧对雪阳王动手。

    雪阳王神色不改,“你喜欢?送给你便是。”

    戎风的身体僵了一瞬。

    李萧意味深长地说:“但愿你日后不要后悔。”

    雪阳王笑道:“只不过是一个侍卫而已,谈不上后悔。”

    李萧淡淡收回视线,看向方时休。

    “可无恙?”

    “没事。刺客是何人?”方时休问道。

    “暂且不知,我已经把尸体交给刑部调查了。”

    “嗯。”

    见房间里气氛沉重,碎云姑娘道:“我听说戎风公子弹得一手好琴,可否为小女子伴奏一曲?”

    戎风拿不定主意,看向雪阳王:“殿下。”

    雪阳王笑道:“去吧。”

    “是。”

    戎风随碎云姑娘去了楼下。

    雪阳王面带浅笑看着几人,方时休不言不语,李萧倒没缠着他说话,最后,李玄之做不下去了。

    “四哥、八哥,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就是在百香楼,汤贯把八哥认成了四哥,所以才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李玄之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连方时休都不禁多看他两眼。

    说完,李玄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看向雪阳王。

    雪阳王脸色阴沉,扣住茶杯的手紧了几分,像要将茶杯捏碎一般。

    与此同时,大堂里传来轻缓的琴声,雪阳王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看向李萧,问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你为什么要到百香楼寻找汤贯?”

    李萧不以为意道:“转告他一件事而已。”

    “何事?”

    “小事。”

    答完,李萧反问道:“四哥你觉不觉得,有些时候,戎风和汤贯很像?”

    “不觉得。”雪阳王冷下脸来,将头转向了一边。

    李萧挑唇一笑,没再继续追问。

    自从那日百香楼之后,李萧经常出入刑部,但似乎并没有查出刺客的来历。

    李萧生辰前一日,整个承王府异常安静,就连恨不得赖在方时休房间里的李萧,一整日下来都没有出现过。

    明天就是他的生辰,方时休担心发生变化,便问起府里的管家。

    “李萧人在何处?”

    管家答道:“王爷在祠堂里。”

    “多谢。”

    方时休撑着朱雀伞去祠堂寻他,远远便见一身素白的李萧跪在祠堂外。

    已经飘了一天的小雨,李萧浑身早已湿透。

    方时休撑伞走到他身边,将伞面向他倾斜了些。

    他问道:“为何跪着?”

    李萧情绪低落,声色喑哑:“今天是镇南王一族的忌日。”

    方时休点了点头,“几时便跪着?”

    “昨夜子时。”

    “跪到何时?”

    “再有半个时辰,就该去神殿了。”

    方时休忽然想起来,李萧离开京城之前,每年都会有一天在神像前跪上一整夜。

    原来是因为镇南王一族的忌日吗?

    “能陪我去神殿吗?”李萧低声问道。

    明天是李萧的生辰,也将是他未来的忌日,自己似乎没有几拒绝他的理由。

    于是,方时休轻轻点了下头,“好。”

    半个时辰后,李萧想从地上站起来,挣了一会儿,双腿使不上力气,他无奈地看向方时休,道:“时休,可以拉我一把吗?”

    方时休微抿薄唇,片刻没有动静,等李萧失落地垂下头去,方时休几不可闻地叹声气,把手伸在了他面前。

    李萧眸子一亮,像是怕方时休反悔,他一把握住方时休的手,一点也舍不得松开。

    方时休的手常年很冷,但此刻,李萧的手比他更冷。

    借着方时休的力气,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管家已经备好了马车,方时休便让他靠着,一直走到了府门外。

    一路上,李萧很安静,方时休也不多话。

    那条路不够长,一下子就走完了。

    坐上马车,想必是累极了,李萧靠在车壁上小憩。

    马车摇摇晃晃,李萧的脑袋缓缓靠在了方时休肩膀上。

    当李萧靠过来时,方时休身体僵住,左手抵住他的太阳穴,想将他推开,愣了一会儿,又没动手。

    反正都要死了,让他靠一会又如何?

    如此想着,方时休没有推开他,手却停在他的脸上,迟迟没有收回来。

    这个人长什么模样?他都快忘记了。

    方时休的手指从他额头上划过,经过他的眉头、眼睫、鼻梁……和唇。

    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呢?会不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你再乱摸,我就不客气了。”

    一股热气吐在方时休掌心,他一惊,顿时将手收了回来。

    来到神殿,方时休收了伞站在一边,李萧拜了拜,将香拿到手中,香又灭了。

    李萧的眸光暗了下去。

    他没有勉强,垂着脑袋跪在神像前。

    方时休动了动嘴唇,几息之后,道:“再试一次?”

    李萧身体颤了一下,低低地应:“嗯。”

    他起身取来三炷香,刚跪到蒲团上,线香再次熄灭。

    朱雀。

    ——是,天尊。

    看着熄灭的香,李萧眼神黯淡下去

    却在这时,线香像被点燃了一般,冒起徐徐烟雾。

    李萧惊喜地说:“香燃了!”

    方时休不自在地将脸偏到了另一边。

    “时休,香燃了!”李萧转头欣喜若狂地说。

    方时休眉头皱起,不解道:“有必要这么高兴?”

    “嗯!”

    方时休一愣,许久之后,轻轻“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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