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邶伸手夺了他手上的伞,将自己的伞挪了一半给他,先开了口,眉眼温润地笑着,问他:“可有想到破阵的办法?”
林慕城松了戒备心,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快了。”
“我很喜欢你这份自信,”南邶笑了笑,“不过,要不要我搭把手?”
林慕城无所谓,挑眉:“好啊,那就劳烦你帮我撑伞了。”
未曾想林慕城只是缺个撑伞的,南邶忍俊不禁,回道:“好。”
夜雨蒙蒙中,二人一前一后地在雨中寻法子破阵,不多时,林慕城开始在院内四处画符阵,南邶则是十分耐心为他撑着伞,而那本平分的伞也逐渐偏向了林慕城。
一直到后半夜,夜雨才歇下,南邶收了伞,林慕城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却是忽然闻到一股酒香,酒香入鼻,顿时勾动味蕾,他边解下腰间酒壶,边转身往后寻那酒香处。
一转过头,解腰间酒壶的手忽然顿住。
他见那已不再喝酒的文诗凤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抱着酒坛子猛灌了一口,夜色朦胧了他的身姿,拢上了几分惆怅的韵味。
林慕城不解,皱着眉插着腰,十分无奈。
文诗凤“咕嘟”咽下那火辣的酒,侧头就看见了林慕城正插着腰看他,心底微微一惊后,随即就对人展颜一笑,露出皓白的牙齿来。
南邶道:“半个时辰前,他便抱了坛酒在檐下喝。”
林慕城叹了口气,还是取了腰间的就灌了一口,酒入肠胃,解了身上大半秋夜积下的寒气,他随之将酒壶递给了南邶,看着文诗凤说道:“他那酒量,再过不了多久就得倒在地上睡了,不管他,我们继续。”
南邶犹豫片刻,接过林慕城的酒壶喝了一口,便还给了他,林慕城将酒壶拿回盖上盖头挂回腰间,继续画符阵,而南邶虽不能帮上什么忙,跟着却也可以学到一些从未见过的布阵之法。
林慕城画了又一个阵脚,心有些浮躁地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看文诗凤,果不其然,文诗凤已经在那里抱着坛子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他无奈叹了口气,不知该哭该笑,随即抬脚边走了过去,边对南邶说道:“你也去休息吧,我把他送回房也歇下了,棋阵明早起来破解也不迟。”
南邶微微笑着点头,语气软得不像话:“好。”
林慕城费了老大劲才将文诗凤抱着的坛子给夺过来一丢,丢得咕噜咕噜地滚开了,而文诗凤已经醉死过去了,林慕城叫也叫不醒,便揪着人领子拖回房去。
他把人丢床上,拍了拍手转身就离开,然就要迈出屋门时,身后忽然炸响。
文诗凤道:“狐狸,给我滚过来!”
林慕城没被他给吓一跳,而转过身去,见人还躺着,气得差点翻了个白眼。
他走了过去,好心帮人把被子给盖上了。
正当他觉得没事了时,文诗凤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眼,那一双赤红的眼直直盯着他,这一下,倒真是把林慕城吓着了。
文诗凤满脸醉红地坐起了身,炽热的目光离林慕城更近了,他瞧着林慕城,忽然无声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手却死死抓着林慕城,最后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一把抱住林慕城的腰。
林慕城被他诡异的行为吓得眼皮突突直跳,若不是知道这只是他醉了而不是被鬼附身,真就一巴掌把人给拍死了。
林慕城问道:“你怎么了?”
文诗凤努了努嘴,把埋在人腰间的脸抬了起凯,看向林慕城,问道:“你知道南邶是谁吗?”
林慕城:“是谁?”
文诗凤弯着眉眼却不见一丝笑意:“封城,林封城,记起来了吗?”
林封城。
林慕城心骤然一紧,仿佛被什么给狠狠勒住了。
那时候,林慕城还是老君座下最为得意的弟子,多少人艳羡他,但也滋生了许多的嫉妒,隔三差五就被人给使绊子,受了老君不少罚。
师兄弟里头也仅有大师兄林封城护着他,长此以往,林慕城逐渐依赖上了林封城,在三清殿里大多时间都是围着林封城的。
一直到林慕城叛离天界,林封城为救他逃离,化作他的模样引开天兵,最终被误以为是林慕城而被乱剑杀死。
此时令林慕城抑郁了许多时日,后来,性情便发生很大变化。
林慕城想起先前许多事来,眼底隐隐有了泪光,文诗凤看着却忽然笑了一声,他笑得有些悲怆,并闷着声音道:“狐狸,你跟我说过你喜欢他,现在是不是也还喜欢他。”
闻言,林慕城低眉看向文诗凤,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或许吧。”
文诗凤不甘心地又问他:“你的名字是不是因为他才改的?”
林慕城笑着点了点头。
文诗凤有些彻底死心,他将眉眼一弯,眸子却生了妒意:“他回来了你是不是要和他在一起了?”
林慕城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是怎么知道他是师兄的?”
文诗凤笑意不减:“你猜。”
林慕城皱着眉闭了嘴,侧过头去。
片刻后,文诗凤把脸靠在他小腹上,呢喃了一句,就这样抱着他的腰睡了过去。
林慕城将人从身上剥了下来,扔回了床上,转过身,眸色忽然一暗,他离开后将房门带起,又回去画破解棋阵的符阵。
林慕城蹲着身子从这头到那头,一直被拉扯的心一节一节往下坠,他眼眶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直到东方吐白,晨风吹得人寒毛竖立,他将符阵最后一个阵脚画好,站起身走到屋檐下,靠在方才文诗凤喝酒时靠着的柱子上闭目养神。
一直到一道虚虚的阳光打在脸上时,忽然有人扯着他的脸喊他“狐狸”,他才睁开眼,拍开人的手打了个哈欠,说道:“走吧。”
文诗凤眯着眸子笑了笑:“能出去了?”
“当然可以,”林慕城伸了个懒腰,“我出马还能破不了这么个魔阵?”
文诗凤无情拆穿他:“弄了一夜吧?哈哈哈…”
林慕城不以为然:“嘁,给你两天你试试?”
“哪儿能,你创个符篆都随随便便的事,”文诗凤笑道,“我哪儿能和你比。”
二人依旧嬉笑嘲骂,文诗凤昨晚醉酒的事他大概是忘了,林慕城也未提起,仿佛从未发生过。
二人正说着,另外两人也走了出来,四人在中庭堂前檐下聚首,林慕城看了眼南邶,眸子里先前对他仅有的提防尽数消失,更多的是信赖和温和。
南邶见林慕城的目光看了过来,对他弯眉一笑,林慕城随即也对人微笑颔首。
文诗凤面色一瞬间冷了下来,他瞟了眼南邶和阿无尘,嘴角噙着冷笑:“狐狸,他们和我们一起走还是分开?”
林慕城转头看向文诗凤,温和笑道:“一起罢,我们先去看看符阵的人,对了,你们得等我会儿,我去一趟厨房。”
“我也去!”文诗凤以为林慕城昨晚在厨房留了什么好吃的,紧随着笑眯眯跑着跟去了。
于是,他看见林慕城把大半个厨房给搬空了,东西尽数放在乾坤袋里…
文诗凤问他:“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林慕城笑而不语。
二人回到中庭,林慕城走到院子中央,一启动布了一夜的符阵,整座郑府金光大闪,他随即拿出四张遁地符来,飞了三张过去,分别落在文诗凤、南邶和阿无尘手里。
遁地符一启动,一瞬间四个人遁地到了昨日午后近黄昏时布置的符阵的不远处,落了地,四个人不约而同往那水火不入的救人符阵处看去。
那儿围着符阵的魔人成堆,太过扎眼。
林慕城倒是没有担心,他十分相信自己布下的符阵,这符阵除了他谁也不能破开,除非里面的人自个儿不要命跑出来。
而立马,符阵那边的魔人察觉身后有正常人,纷纷转过身,他们先是鸦雀无声地看了林慕城四人,随后“咕噜咕噜地”叫着一窝蜂朝他们扑过来。
魔人一离开围着的符阵,符阵里头的情势林慕城四个人也便看得一清二楚,百姓们到底还是要命的,他们一个个害怕得缩成了一团压根不敢动。
还好昨夜里下的大雨也被隔在符阵之外,否则经过这么一夜,他们染上伤寒也不一定。
四人不由都松了口气,随即一并对付起这群扑过来的魔人。
符阵内那些对林慕城和文诗凤有成见的人见这一幕,觉得面颊发烫,不由得脸都红了起来。
林慕城看了眼下手略不留情的阿无尘,说道:“只是被控制了心性,只要把痴魔除了,他们会自动恢复的,不必打伤他们。”
阿无尘冷着脸瞥了一眼林慕城:“魔人,本当诛。”
文诗凤冷笑一声:“你们出家人不是一直慈悲为怀么?”
阿无尘皱眉目光带着狠意看向文诗凤:“若有人要杀你,你还能仁慈?”
文诗凤嗤了一声,不再回话,倒是南邶说道:“无尘,他们本也无辜的。”
此话一出,阿无尘下手果然轻了许多。
四人花了一刻钟将在场魔人解决,林慕城又画了一道符阵把魔人困在里面,最后,走向了那群被救下的人,他们热烈的目光没把林慕城他们给化了。
他们纷纷道:“多谢四位道长救命之恩!”
林慕城笑问他们:“饿了没有?”
大家顿时愣了一下,这里的人基本从昨天午后就开始就逃命,没吃过东西了,于是很快稀稀拉拉地有人喊:“饿了。”
林慕城笑了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麻袋面粉和一个大锅进入符阵给了他们:“你们想吃什么面食自己做吧。”
有人为难起来:“没有水和火也做不了啊。”
林慕城夹了一张水符出来,又从乾坤袋拿出一个木桶来,水符往里面一放,木桶立即满了水。
林慕城道:“风子,捡几个大石头来搭锅。
闻言,文诗凤非常听话地从远处捡了石头过来,帮他们支起了锅。
随后,林慕城画了一道火符放在锅下,锅下顿时燃起明火,他随之倒了点水到锅里去。
他又从乾坤袋拿了一个盆,说道:“可以用这个和面。”
很快,许多配料和腊肉等食物都拿了出来,最后,还拿出了一个蒸锅…
众人:哇⊙▽⊙!
“我来下面给大家吃!”
“我来做馒头!”
“我做饼子!”
林慕城笑道:“那就劳烦各位在我收服痴魔前,不要出这个符阵。”
大家深深体会到了养魔为患的苦,现在非常期待早日将痴魔收服,他们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
林慕城见大家都很听话,转身拍拍文诗凤肩头,说道:“走吧。”
然而文诗凤还没点头,人群里忽然有人问:“玉面双侠道长,郑道长现在在何处?他还好吗?”
林慕城转过身笑看他们:“我们说了你们大概也不会信的,让他们两个说吧。”
言罢,看向了南邶和阿无尘。
南邶微微一笑,解释道:“昨日见郑府魔气重,便与他们二位去了一趟,未见郑道长,倒是被痴魔的棋阵困了一夜未能出来。”
文诗凤边听着边皱眉,他摇着扇子扇风,南邶话音一落,便嗤了一声:“看来南邶道长还没我知道的多啊。”
说着,他合起扇子看向那群人:“你们那位德高望重的郑道长实则早就与痴魔为伍,在我们抓到痴魔前你们千万别出来,被魔人咬我们可没空救你们了。”
文诗凤说完,拉着林慕城离开符阵。
林慕城道:“我们去徐棋的家里看看。”
文诗凤:“要是又撞上了妖王那几个护法咋办?”
林慕城摆摆手:“不会这么巧。”
几个人经过那去徐棋的小树林时,就查觉得前方魔气浓重,正要加快步伐,那几个护法空降了。
文诗凤见到那青衣女子,忍不住往林慕城身后躲,说道:“怎么又是这个青妹妹…”
林慕城立即拉着他后退了两步,转过身躲到那两个高大的人身后,听着文诗凤的话却满脸疑惑,他看了看文诗凤,恍然大悟:“什么妹妹?青媚不是妖媚的媚么?”
“哈哈哈…”文诗凤干笑了声,“我也懒得记他们名字,只是依稀记得有个叫青妹的是那个女护法…”
林慕城笑了笑:“你倒是只记得什么妹妹,那位瘦瘦小小白面孔是青潋,高一点的是青螟。”
文诗凤:“好了好了,记住了。”
林慕城道:“他们能来,估计是因为妖王的缘由,而妖王已经和魔尊联手,来这儿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还为了护这痴魔的。”
文诗凤奇道:“那魔尊怎么不派手下来,还让妖王派人,这么信任对方?”
“哪管得他们什么心思,趁着南邶和阿无尘挡一下,我们得先走,”林慕城拿了遁地符出来,“直接去找徐棋。”
然而,符咒还没启动,一把飞刃便射了过来,林慕城反应快,夺了文诗凤手里的扇子一挡,本脆弱的扇面与飞刃一相撞,发出“当”地一声,将那飞刃弹飞。
只见飞刃空中旋转几下,飞回了不知何时落在他们眼前的不远处的青媚手中。
青媚眉眼都带着十分张扬的笑:“想从我眼皮子底下逃跑,没门。”
林慕城低眉笑了笑:“那可不见得,上一次我和风子不就跑了?”
南邶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看见青媚蓄势待发的张扬模样,随即将林慕城和文诗凤二人护在身后,说道:“你们先走,她有我对付。”
“你小心。”林慕城看了眼南邶应下后,立即用了遁地符。
那头面容清隽的青潋已发觉林慕城要逃,五指一张,一股柔软的力往地面荡去,如水波一般漾开,将遁地之术给封了。
林慕城并未苦恼,反而微微弯起嘴角,只见他手里那遁地符瞬间变成瞬移符,瞬移符将林慕城与文诗凤带离千米开外,二人随即凭空消失。
文诗凤脚刚落了地就哈哈大笑起来,他道:“狐狸,估计他们都还是懵的,以为术法失灵咱们遁地来的,够阴啊你!”
林慕城笑笑:“上一次咱们遁地逃走,他们肯定有防患,这次自然得换一种招数了。”
文诗凤:“下一次带我飞天?”
“可以。”
文诗凤继续笑得前仰后翻。
眼前不远就是徐棋的木屋,那木屋仿佛翻了一个新,张灯结彩的十分热闹,若不是魔气萦绕,当真是喜气洋洋。
林慕城盯着门上偌大的双喜字,道:“他们两个果然成亲了。”
文诗凤挑了眉梢,目中却有几分怜悯:“这郑衣真是飞蛾扑火,明知道他是什么个东西还执迷不悟。”
林慕城迈开步伐:“自取灭亡没什么好可怜的。”
文诗凤:“你什么时候能说这么冷血的话的了?”
二人走近,忽然闻到一股子新鲜的血腥味,林慕城眸色一冷,快步进了庭院,而正巧,徐棋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一身红袍衬得面色白得不正常,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双目阴沉沉地看着二人:“没想到这么快就逃出了天元阵,当真小看了你们。”
林慕城目光越过徐棋瞟了里头一眼,细听之下里面有人在“呜呜”哭泣,哭得十分难受,想嚎啕却又像是被堵住嘴一般嚎啕不出来。
林慕城问道:“你把郑衣姑娘怎么了?”
文诗凤睨了林慕城一眼,心道:“刚还说着狠话,现在就这么关心人…**。”
徐棋冷冷笑着回道:“放心,在她恨上我之前,我怎么舍得杀了她?”
所以?在哭的人是郑衣?
林慕城不由得有了更深的猜测。
这位痴魔如今娶了人家却又杀了人家爹,彻彻底底将深爱自己的郑衣推入深渊。
痴魔圆了她的愿后郑衣不再爱他,他则可以取走人的性命助自己修为,倘若在夺走郑衣性命之前郑衣能够恨上了他,恨意越深,他的修为就会更精进——违逆了当初在棋仙观所许下的心愿。
痴魔,在于痴字,痴若不复存在,魔则不复存在。
徐棋本叫白梅生,爱棋如命,如痴如狂,与人对弈时从未输过,然却因澧州并不重视棋弈而是重视科举习文,考取功名,作为白家独生之子被人指点,家中自是觉得有此子孙蒙羞,最终逼得他离开澧州城,隐居于城外一处山林,然却终究躲不过闲言碎语,直被戳着脊梁骨骂,最终积怨太深,又因一局黑子死棋难破,困扰于心,呕血于棋盘上,卒,怨气结成痴魔,化作人身,祸患于澧州城。
棋仙道观为痴魔亲手所建造,后与混迹澧州城自称半仙的算命道士郑绥狼狈为奸。痴魔以魔气侵入人体内,郑绥则为人除却魔气(实则痴魔看准时机将人体内魔气收回),并为其扬传棋仙观。
因此,郑绥的名气和钱财越积越多,最终建造郑府,而痴魔也一步一步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将澧州城全权控制在手中,甚至澧州城掀起棋士之风,也是他所为,然而,困扰他至死的那盘棋,终究没能够解开。
林慕城正以为他要和自己动手时,他却问了一句:“我的那局棋,你是怎么破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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