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是一座大型囚牢,锁住了千千万人的自由,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个天子拥有出入的权利。
日上三竿,已是正午时分。
苏治冷漠地看着侍卫打下最后一杖,发出沉闷响声,其中还夹杂着了因疼痛的吸气声。
侍卫对他行了一礼,道:“公公,五十杖罚已到。”
“嗯。”苏治点点头,摆手,“这里就交给他们了,你们回去巡逻吧。”
侍卫走后,苏治才回头细细打量起两个小太监,都是小小的年纪,和临福约摸差不离,就是相貌清秀,没有临福眉目俊朗,缩着肩膀,有些小家子气。
比临福早些进宫,也很会谄媚,讨一些公公的喜欢,在临福来长乐宫的时候,多次给他下绊子,苏治瞧着瞧着,皱起一对柳叶眉,虽是不喜临福,但显然这种小人做派,他也不喜。
“公公,您看现在该如何做,奴才们把临公公抬回去还是?”其中一个小太监说道,他嘴有点歪,笑着就像是抽搐。
另一个小太监恼他先开口,瞪他一眼,同样谄笑道:“是阿,苏公公您就回去休息吧,这日头大,晒着了,可不好。”
他们这要是得了苏公公的青睐,苏公公可是宫里的掌事还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讨好了,那他们在哪个宫里当差,宫人都会多给他们几分颜色的。
也就借着临福想在他面前献殷勤,苏治知晓他们的小九九,看向那个趴在板凳上,臀部皮开肉绽的人,想说些什么。
临福一瘸一拐地从板凳上下来,对苏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宝蓝色衣衫被汗水浸湿,面如白纸,“不敢劳烦公公,奴才自己可以走。”
苏治一双眼眯起,阴毒锐利地在他伤处上扫过,“好好服侍小公子,别违抗主子的命令,接下来的几天就先别去伺候了,让他们两个替你。”
临福没有抗议,低眉顺眼道:“是。”
苏治满意点头,“回去好好养伤。”
两个小太监得了如此恩典,都有些不敢置信,“谢、谢苏公公照拂。”
拂尘在俩人脸上敲打过,留几丝痒意,苏治嘴边扯起嘲讽的弧度,盯着临福远去的背影,他道:“好好伺候着,伺候好了,保不准也能留在小公子身边。”
“是,我们一定……”
临福听到了苏治的声音,没有回头,袖下的手握紧,指甲盖掐到肉里面也没有放松。步履蹒跚地回到小院,血也滴了一路,遇到的宫人没有之前一样用羡慕的目光看他,都用一种怜悯夹着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看着他,他艰难打开房门,里面贵重的东西不见了也没有多大反应。
他直直走到床边,脱掉鞋子,想要躺下,却又发现有一层沙土附在被子上,静默半晌,才慢慢扯掉被子扔到地上,所幸,下面的褥子是干净,他趴到床上,目光直愣愣盯着虚无的地方。
临福,心里是委屈的,又不明所以。他知道宫人们都认为他不可能再到长乐宫当值了,他也隐隐察觉到苏公公的意思,让人代替他。
所以房里这些日子添置的新物什消失,他都不奇怪,被子上的污土也能接受,就是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为什么接受不了?临福心里隐隐明白,但不敢去想。
那可是大不敬的事情,是要掉脑袋的,杖罚五十就如此痛了,临福心中理智告诉他,不去长乐宫当值是好事,但情绪又支配他,回到长乐宫,至于回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就这样纠结地趴在榻上,到了外面天黑,才被门外的声音打破。
“哐哐哐”的敲门声,响了好一会,临福才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 ,就被门外的小太监瞪了一眼。小太监叫于喜,是那两个小太监里长相较好的,现在已经替了他的位置,在小公子身边伺候了。
临福不知道,于喜是想来干什么的,临福还是穿着那身染血的太监服,他先开了口:“安公公有事吗?”他声音喑哑,因杖罚后没有及时上药,伤口发炎,额上开始发热了。
于喜见他一身狼狈,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后退了几步,拿袖子在面前挥了挥,扫去味道,也不想奚落他了,直接把手里的玉瓶掷过去,也不管临福能不能接住。
临福下意识伸手接住,入手温润,除了携带它的人的体温,还有它本身品质上好,是一白玉小瓶子,上面有几个小字,临福只认得那个药字。
“谢谢于公公,临福不用……”
于喜摆手,恨恨瞪临福就算负伤后苍白也依旧俊朗的眉目,臭着脸道:“别谢我,是小公子给你的,你不想用也得接着,我还有事,你自个上药吧。”说完便走了。
临福话止住,伸出的手收回,攥紧那个小玉瓶,淡淡的香气从瓶子里溢出来,是很好闻的味道,他从来也没有闻过。
他方才想了半天,决定要离开长乐宫,随便找个地方当值就算了,现如今……
月上柳梢。
他低头,玉瓶莹莹,小小的,一手就可以握住,里面是小公子给的药。
“林林,你在哪里?”
“林林,我要吃葡萄。”
“我要看窗边的花,我好累,林林背。”
“林林,他们说他们小时候都有木马,我没骑过。”
……
“小公子,奴才在。”
“是,奴才这就给您剥皮。”
“……好,小公子要抓紧奴才,奴才怕摔着小公子。”
“奴才也没骑过,但是奴才知道怎样才能让小公子骑马。”
他早就心有猛虎,欲破笼而出。
不敢肖想,只在小公子身边做个小奴才。
※
“小公子,这个好笑吗?不好笑奴才再给你讲。”于尚,同于喜一起的另一个小太监,勉强露出笑容对少年道。
他已经说了许多笑话,往常他用这些笑话对着其他宫人说,都能逗得那些人捧腹大笑,或是笑得前俯后仰,于尚一直觉得自己的笑话所向披靡,如今却在小公子这里折了腰。
少年懒懒躺在美人榻上,不看他,面上表情郁郁,三千青愁丝也顺着他的肩滑到腰边,他看的方向是长乐宫外。
于喜还未回来,于尚心里对临福的厌憎加了不少,不过伺候了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就用手段惑了小公子的心,如果是其他人,于尚不定就会恶意揣测,临福姿貌上加,是当了兔儿爷,可……
他抬头偷偷瞧一眼小公子,小公子这相貌,于尚只想到了一个不那么俗的词来形容——天上仙。
门自外被人推开,少年一下子兴冲冲坐直:“林林怎么样了?”
门外进来的却不是于喜,大公公苏治低笑,眼底阴霾沉浮不定,姣好面容让人想到鲜艳毒蛇,吐露着信子道:“小公子莫担心,临福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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