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人来人往,香气四溢。

    天肴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家豆腐羹前人满为患,颇为壮观。

    小萃心疼地看着快人群埋没的少年,酸溜溜道:“少爷是对她有意吗?不然怎么会天天来这里。”

    小则挠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啊,少爷就可以娶媳妇了,给丞相府添多点人丁。”

    小萃没法反驳小则的话,用力拧他胳膊,“你看那个女的像是好的吗?嚣张得成什么样子了,还把少爷迷得团团转,干那些粗使活计!少爷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可是,少爷就喜欢余姑娘阿……”小则捂着胳膊委屈极了,少爷喜欢余姑娘他又管不了。

    苏公公穿着一袭便服,站在人群的后方,看着里面的场景。

    少年笨拙地为少女递东西,氤氲的蒸炉熏得他脸一片晕红,看上去秀色可餐。

    余茹雨早已经习惯了蒸炉的热气,看小少爷鬓边渗出汗液,她忍不住问:“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自从几天前少年来买了一次豆腐羹以后,就一直来这里,还主动要帮她一起卖豆腐羹,余茹雨想不明白,少年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她也没有什么可让人图谋,为什么少年会三番两次地上赶着。

    少年怕汗水滴到蒸炉上,抬手用月白银纹云锦的袖口擦掉鬓边汗液,听到余茹雨的话,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有点害羞,“我……想和鱼鱼做朋友。”他还专门把鱼缸抱到店里来和余茹雨这条鱼认亲。

    人群里许多人目光都投在少年身上,见他晕红着脸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余茹雨抬眼看见这一幕,蹙起黛眉,在少年来的这几日,她的小店前都很是热闹,来买豆腐羹却自始至终都把目光投在少年身上,这些人里大多都是花骨朵一样少女,但其中也有几个男子。

    看穿着打扮,不似一般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余茹雨转头看少年。

    俊俏的少年眉目如画,没有丝毫瑕疵,青丝用布带随意束起也不损风华,连鬓角的汗液都仿佛带了魔力,让人想要尝尝是否和他一样,是独特的。

    余茹雨摇头,将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晃掉,把蒸好的豆腐羹放到一边。

    少年用蒲扇吹走热气后才小心翼翼地端起来,拿给前面的客人,软着嗓子喊:“你的豆腐羹好啦!”

    客人是蓝眸的异域人,五官深邃,身高比少年高了一个头还多,具有压迫感,他没接少年的豆腐羹,“你叫什么?我是阿泰胡,来自塞外的大草原,想和你做个朋友。”

    阿泰胡已经来排队几日了,第一天他只是路过,惊鸿一瞥,因为有急事,被挚友拉走了。隔天他单独一人来了这家店,本以为不会再遇到,没成想少年居然又来了这家店,阿泰胡也不知怎么的,顶着热辣的烈日,只为了少年一句软软的话。

    嗓音带着甜糯,白雪一样的肌肤,就像夏日里的冰镇糖水,让阿泰胡沉溺。

    想不出原因,同挚友讲了他莫名其妙的心思,挚友扔了一本书给他,神色暧昧,挚友离开后,阿泰胡莫名其妙打开书,上面是中原的行楷,还有人物图像。

    看了一页,阿泰胡脸色涨红地合上书,将书塞进床底的狭缝里,再也没有碰过。

    草原人再怎么豪放,也都是一群糙老爷们,个个人高马大,哪里会屈居人下,到了中原阿泰胡见到瘦削白净的中原男子,也对断袖之癖略有耳闻,但他没想到挚友居然也是断袖。

    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是世人所不耻的,只有阴阳结合才是正道,阿泰胡这么劝自己脑子里另一个要和世俗叫板的野兽。

    等豆腐羹店前的客人越来越多,很多相同的面孔,是和他一样来了一连几天的,阿泰胡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紧张,脸上神情愈发凝重,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心里紧张到极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

    凶。

    少年噔噔噔退后几步,躲在余茹雨身边,一手拿着碗一手揪住做豆腐羹的余茹雨。

    余茹雨也听到了阿泰胡的话,她将少年手里的豆腐羹端过来,亲自递给阿泰胡,没有被他压迫感十足的气势吓到,淡淡道:“您的豆腐羹好了。”只字不提其他。

    阿泰胡感觉到少年的惧意,接过豆腐羹,“抱歉,吓到你了,我真的只想和你做朋友,没有其他意思。”说完他没再纠缠,转身离开。

    少年探头探脑,看到人走了才松了口气。

    “你回去吧。”余茹雨道。

    她是真的为少年考虑,这种相貌在店里固然能给她带来生意,但余茹雨也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她也担心少年因此遭遇不测。

    “鱼鱼是讨厌笙笙吗?”想到这几日余茹雨不冷不淡的态度,少年有点落寞,他是真的喜欢鱼鱼,可是鱼鱼好像不想和他做朋友,还想赶他走。

    余茹雨示意他先坐到一边,她把剩下的豆腐羹全部卖完再说。

    少年乖巧坐到小板凳上,一边逗着鱼缸里的胖头鲤鱼,一边悄咪咪看余茹雨。

    豆腐羹剩下不多,余茹雨手脚很快,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卖完了,她把蒸炉用清水洗了洗,灶台清理干净,柴火熄灭,擦干净手,才走到少年身边。

    少年一直注意着余茹雨的动作,见她忙完,有些坐不住又不得不假装很专心逗鱼的样子。

    余茹雨拉了小板凳,坐到少年身边,她双手放在腿上,小麦色的手并不好看,没有伤口,但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不似少年白皙如玉的手,微微被烫到都会泛起红。

    “你和别的公子哥不太一样。”余茹雨缓缓开口,“相貌好,性子纯良,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特别的。”

    少年眸子闪亮,“那,鱼鱼要和我做朋友吗?”

    “嗯,我们是朋友。”余茹雨又道:“不过,你以后不要来了。”

    “……啊?”少年刚刚展开的笑,立刻又耷拉下了嘴角。

    鱼鱼果然不喜欢他,刚刚是在骗他的。

    余茹雨见他眉眼带着丧气,“你还记得刚刚那个阿泰胡吗?”

    少年点头,当然记得,那人可凶了。

    “他每次都来的,他那么凶,下次保不准就动手打人了,你这么瘦,可能都挨不住一拳的……”

    在余茹雨的淳淳善诱下,最后终于把少年说通了。

    “鱼鱼和我是朋友了,那过几日的花灯节,鱼鱼要和我一起去吗?”少年隽秀的脸上洋溢着欢喜期待。

    花灯节,每年举行一次,每次京城都会灯火通明,每人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游街。

    男子邀女子花灯节结伴,是倾慕的隐喻。

    余茹雨定定看着少年,少年正对她的目光,露出羞赧的笑,她手不自觉揪到一起,咳了咳,“如果我不忙的话,忙的时候就没办法了。”

    约定好了见面地点,少年同余茹雨告别回府,一路都笑容满面,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小萃恨得牙痒痒,那个小狐狸精怎么就这么会勾搭人,她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少爷。

    可她再不满,少爷都不会听她的,小萃突然想到了老爷。

    把这事和老爷说一下,老爷肯定会处理的,丞相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当主子的。

    少年蹦着欢快的步子进了丞相府,手里提着一盒食盒,里面装了一大碗的豆腐羹,是余茹雨特意留的一份。

    “苏公公!”门房叫住正要跨过门槛的苏公公,在他投来眼神后,门房拿出一封信封,递给他,“刚刚有个人来送信,好像是宫里来的,要给小少爷的,苏公公您……”

    苏公公接过信封,点头,“嗯,洒家会交给小公子的。”

    “那就麻烦公公了。”门房没有和这位宫里来的大公公多说,失色的脸和无波无澜的目光,给人感觉瘆得慌。

    在门房的注视下,苏公公走进了后院。

    摩挲着手里的信封,苏公公拐了个方向,走到无人的角落,扯掉封口,展开信纸,细细掠过几行字,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君莫问吾姓甚名谁,汝父处境极险,望君重视。”

    动作轻柔地将信纸塞回信封,再从中间一点点撕裂,撒进莲花池塘里。

    他太善良心软了,但该属于他的东西,不应该忍让,那么就由他们来当这个恶鬼。

    恶鬼受到光的诱惑,追逐光,想要把光明染黑,最后却为了追逐光,把自己的灵魂作为燃料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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