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余茹雨约好了不再去店里,但是隔天一早起来又后悔了,让小萃替他梳个好看的发髻,又换了一身鲜艳的红袍,整个人神采飞扬。
小萃不贫归不贫,还是替少年梳了个很俊俏的发髻,一缕青丝顺着两鬓垂下来。
打扮好了后,少年急匆匆地踩着高靴往院子外跑。
被几名人高马大的奴仆拦住了,“少爷,老爷让你呆在府里,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出去。”
少年不满,想挥开这些挡着的手臂,但是他推了推,就像是一堵墙一样,没推动,“你们给我让开!”
“阿爹呢?我要见阿爹,你们欺负我!阿爹一定会罚你们的!”
这些奴仆都是家生子,少年从冰雪可爱的娃娃时期一路过来的,对少年的态度很好,但是也不能违抗老爷的命令,索性装成无动于衷,铁石心肠的模样。
清晨日头不是很大,院子里的花植上还有昨夜露水痕迹,少年不依不饶嚷着要见阿爹,声音穿过园子,让路过的下人都驻足下来。
人高马大的仆从憨憨道:“天还没亮老爷就进宫了,如今还未回来,他临走时让小的不许公子离开丞相府,公子您就先回去吧,等老爷回来再说。”
小萃拿着伞从房里跑出来,看见这架势,瑟缩了下 ,也劝道:“天儿这么晒,少爷咱们还是等老爷回来,晚点再去天肴街吧。”
小则有点狐疑地看小萃,平日里要是有人敢拦少爷小萃肯定是第一个炸的,但是刚刚小萃一直在房里磨蹭,一把油纸伞拿了大半天也没出来,不大像她作风。
少年听到是阿爹让人把他拦着的,差点就妥协了,但是想到余茹雨,又鼓起白生生的双颊,难得的违抗了阿爹,“我要出去!!”
苏公公慢慢地从后面踱步过来,轻轻推掉几只壮硕有力的胳膊,“小公子想作甚就作甚,别拦着,要是丞相怪罪下来,就说是洒家允的。”
轻轻的动作,看起来没有丝毫力道,几个奴仆却觉得有一股没办法抵挡的力道,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推开了,他们都是干活的好手,几个人都能搬起来一头牛了,却没想到这个大公公轻轻一推,就能将他们推开。
当下脸色都变了,“公公说的是,但是老爷已经下了令,说要是少爷再出去就罚家规,老爷向来说一不二……”
丞相府家规是什么,惩罚是什么,苏公公了然于胸,颔首,“小公子性子急,身子骨又弱,气坏了不好,丞相一向都疼爱小公子,你们莫担心。”
仆从们点头应是,少年撒丫子就往府外跑,还把小萃小则遣退,只带了苏公公。
出了府,在走到天肴街看到豆腐羹店和余茹雨后,少年并没有上前,在拐过无数条巷子后,来到了一处很僻静的街道。
青石铺就的地板看上去年代悠远,除了一间还保存较完好的宅子,其他宅子都已经破损不堪。
但依稀能辨,这曾经是一条有钱人家住的街道,宅子的门都是红漆木门,占地面积广,门口还有两座石狮子,不知是何原因破落了。
苏公公推开掉漆的木门,朱红木门里面没有上栓,很轻易就被推开,吱呀呀的声音能听出来是很久没有人打开,木门生涩了。
木门里的景象和外在的破旧不同,虽然不是很精美,但也算修缮妥当,地上干干净净,没有外面一样都是沙石。
进了门,苏公公回身关门,少年直往宅子的大厅,大厅门窗禁闭,这条街的格局很奇怪,房子建的都是背光的,在白日里只要把门窗关上,就和晚上一样漆黑,为这栋老宅添加了点森然色彩。
少年推门而入。
灯火瞬间亮起,照亮了房里景象,站在烛台边的小伍,恭敬地行了个礼,“属下见过主子。”
少年点点头,径直走到床榻边,走得越近,血腥气越重,浓得化不开。
床幔被拉开,床榻上一个血糊糊的人露了出来,这人满身是血,脸色几近透明,人却还清醒着,在对上少年视线时,他开口了:“…小……仨鲁…莽,还…让……主子如…此劳烦…咳咳咳……”他一咳,大量鲜血就从嘴里涌了出来,目光变得晃散,看起来随时都会变成一具尸体。
少年伸手探了探脉象,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瓶出来,拔开塞口,倒了几颗褐色药丸放到小仨嘴边,“都是那乱臣贼子心思狠辣,小仨替我管理兵役,我又怎会怪你,要怪也只怪那狗皇帝太过难缠。”
小仨脸都被血染得看不清了,闻言嘴角弯了弯,努力张口嘴把药咽下去。
小伍走到少年身旁,看了一眼吞下药后脸色变得红润的小仨,眼神微闪,“小肆把小仨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手脚经脉尽数被挑断,双手和脚趾被用拶刑夹至骨头断裂,若是小肆再晚些,他就会被施以剥皮抽筋的极刑。”
每一个刑罚都恐怖到让人害怕,少年面不改色地听完,问道:“阿壹呢?还没来吗?”
小伍:“小肆去请隐壹了,应该快到了。”
这时,房门被再次推开了,是苏公公,除此之外,还有小肆和穿着厚厚大氅的隐壹。
天儿已然变热,再过两月就要进入炎夏,隐壹却浑然不觉,穿着厚厚大氅也不见丝毫汗水,面白如玉。
小肆对着少年行了礼后,就走到一旁。
隐壹笑了笑,轻启温润的唇:“隐壹见过主子。”
少年点头,示意他看床榻上的小仨。
隐壹会意,走到床榻边,伸手探了脉象,“血出过多,经脉逆,骨断裂,还能医治,施针半月加以药食疗养,即可痊愈。”
若是别的医师,这时已然宣判小仨药石无医,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是残废,但隐壹除了是少年的暗卫,明面上的身份却是神医,这种伤固然严重,还是可医治的。
少年:“那你施针吧,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就通知小伍。”
少年还要尽快回去,他是用去余茹雨店里的名义出来的,要是下人去找,却发现他不在,就不好了。
他拍了拍小仨还算干净的手,温软的触觉让小仨手腕不自禁地抽搐了下,嗓子带着少年特有的软,温柔缠绵,说出来的话却是残忍至极,“我先回府里了,你好好养伤。待你伤愈,那害你至此的人,也差不多该走到头了,到时候你再用同样的刑罚,把他剥皮抽筋拔骨。”
苏公公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站在一旁像个隐形的人,在少年走出去的时候跟了上去。
※
少年拿着一串糖葫芦,欢快地在街上走,就被突然出现的几个侍卫给拦住了。
“小少爷,老爷让我们请你回府。”丞相府的侍卫只守在外院,内院都是奴仆,小少爷从小就和奴仆混熟了,安丞相直接就派来了真正铁石心肠的侍卫,把少年押回去。
少年被擒着手,侍卫没用大力气,就将少年牢牢锁住,带回了丞相府。
敲了敲书房门,里面先是传出来咳嗽,才有脚步声传来。
书房门打开,老管事看到被擒住无法动弹的少年,蹙眉对侍卫道:“还不放开小少爷?”
侍卫松手,少年一下子就跑到书案后的人身旁,“阿爹!”
安丞相从宫里回来还未换掉官服,深色略显老气的官服让他眉眼淡漠疏离更加剧增。
少年五指被一指一指掰开,松开了官服,两眼通红泛着泪水,安丞相肩膀处湿润,本就深的颜色被染得更深。
安丞相朝老管事看了一眼,老管事担忧小少爷,但还是退了出去,转身把门给带上了。
安榆槿抚平肩上褶皱,冷淡的语气让少年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掉,“去哪了?”
少年抽抽噎噎:“去天…肴街了……”
“不是让人告诉你不准去吗?”安榆槿眉头紧锁。
小萃固然是偷偷跑来和安榆槿告状了,但他不让少年出门并不是因为此事,近来京城混乱,就在昨日夜里,宫里还有刺客欲刺杀天子,虽没得逞,但是也把牢里关着的一名事关重大的犯人给带走了。
刺客,他国进礼,江南水灾,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得安丞相眉宇双峰的川字现了出来,脸色愈发冰冷。
少年被吓到了,捂着嘴抽噎,“呜呜……笙笙…想出去玩,阿爹你怎么了……”
安榆槿招手让他过来,少年挪了半天才到安榆槿身边。
“知错吗?”
少年闹了别扭,别开脸故意道:“笙笙不知道!”
安榆槿冷着脸起身,在少年茫然怔忡含着泪水的眼神里,将少年按在了书案上,撩起衣摆褪下亵裤。
白雪似的肌肤露了出来,白的不见半点瑕疵,让人目眩神迷。
“啪。”白雪上印出糜艳旖旎的绯红。
安榆槿垂眸,问少年,“知错了吗?”
“啊……”少年疼得眼泪冒出来,手反过去想要阻挡,“呜呜呜呜……阿爹!笙儿知错了!”
安榆槿又问:“错在哪里?”手又举了起来。
少年答不上来,只抽噎着喊:“知错了呜呜呜呜……”
“啪。”又一掌落下,安榆槿的手指尖也泛着红,微微颤动,他用了极大的力道。
“呜呜呜……呜呜呜……坏阿爹!你…呜呜……不是我阿爹!”少年泪浸湿宣纸,唇齿传出压抑的呜咽,眼眶红得像染了胭脂,衣襟散乱。
有种别样的凌虐美感。
安榆槿不为所动,抿着唇再次问:“还不知错吗?”手又举到了半空。
少年瞥见了,哭得更加大声了,无色的珍珠不断从他眼角流淌出来,湿了脸颊和鬓角。
终于,在安榆槿手又要落下的时候,他哽咽:“呜……笙笙…不该不听……阿爹的话,要好好…待在府里,不…乱跑…要当…好孩子…嗝……”
安榆槿放下快要触碰到的手,淡淡“嗯”了一声。
他坐回了梨花靠椅,少年还趴在书案上,眼泪把宣纸浸湿了几层,被安榆槿打的地方也微微红肿。
“回去上药罢,这几日都不准再出府。”
少年穿起亵裤,在碰到伤口的时候,疼得嘶了出声,他还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但坐在那里拿着一本治水杂记看的安榆槿并没有抬眼。
这种无视,让少年难过极了。
阿爹不喜欢他了,少年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难过得啪嗒啪嗒掉水珠子。
等少年一瘸一拐一边低泣地走出书房,安榆槿才将杂记放了下去。
杂记的字体是反过来,他拿着反过来的杂记,看了一盏茶也没发现。
老管事从外走进来,皱纹密布的脸上带着忧愁,“老爷,小少爷看起来很伤心……”
安榆槿揉揉发酸发胀的额角,沉默半晌,才道:“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他。”
“若是我有一日不在了,我希望他是不难过的。”所以接下来都会对他很不好,少年越是讨厌他,就越不会依赖他,若是他此行回不来了,也不至于惹他难过。
江南赈灾,听见有瘟疫,官员都互相推脱,安丞相主动请缨下江南。
此次他国进礼后,安丞相就要担任朝廷钦差去往江南。
自古有瘟疫的地方,就有伤亡,赈灾官员死在瘟疫的也不少见,领命去赈灾的大多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按理说不应该由丞相去,但安榆槿主动请缨,天子也默认了,大臣们在劝过安丞相无果后,事情也被定了下来。
老管事:“老爷您身体还未痊愈,要不让皇上再换个人去吧……”他说的话很荒唐,定下来的事情让天子再更改,但也不是不可为,安榆槿贵为丞相,自然是特殊的,若是因病不能去,天子自然也不能降罪。
“无碍,我自有分寸。”说着拿起杂记,他摆正过来看了起来,不予再开口。
老管事退到一边,替他整理书案上被少年弄乱的宣纸。
若是可以允少爷一世平安顺遂,老爷又怎会舍得冷面相对,老管事心里叹息。
※
少年被打了以后,整天都蔫蔫的,连用膳都让小萃带到院子里,不和安榆槿碰面。
饭也只扒拉了一点,就不吃了。
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吭,把小萃看得又心疼又自责,将自己告密的事情说出来,少爷也没有反应,一动不动,跟丢了魂似的。
等下人都退了出去,少年才扯着真丝被毯哭了起来,咬着下唇跟猫儿似的小声抽泣,“坏阿爹……”
“阿爹生气了…阿爹不要笙笙了…呜呜……”
窗外小萃捏着小则胳膊,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小萃难过落泪,“老爷怎么就那么狠心,下得了手打少爷!刚刚替少爷敷药,都肿起来了…呜呜都怪我!要不是我去和老爷禀报,少爷也不会被老爷责罚……”
小则也哭了,被疼哭的,“疼,你先放开我再说!”
小萃松手。
小则道:“我觉得,老爷不一定是为了那名女子罚的少爷,我听说最近京里来了很多异域的,你也知道,那些人人高马大,老爷这是怕少爷出事才这么严厉吧。”
他说的条理清晰,小萃觉得有道理,她昨夜和老爷告密的时候,老爷听完神色淡淡,挥手让小萃回去,不像是会发火的样子,“那这事就是拜某人所赐了。”
小则顺着她目光,看到了坐在屋檐下围栏的苏公公。
“看他那个样子,跟鬼没两样。”小萃记恨苏公公明明跟着少爷,却眼睁睁看着少爷被老爷惩罚,连一两句维护也无,“还说是宫里派来伺候少爷的,出去是他让少爷出去的,话说的好听,出事就找他,少爷被打他在哪里?”
屋檐下的人偏头看过来,目光幽深如寒冬冰潭,小萃顿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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