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憋了将近两个月,才得到这么一把筝——是指光明正大不需掩藏的得到,那自然是要敞开了手脚玩弄的。
于是玄凌很快就发现,这位新来的小娘子,似乎、仿佛,对他本人没什么兴趣了?
倒也不是什么很明显的嫌弃,就是……哦好吧就是很明显的嫌弃。
早先没有这把筝的时候,每次玄凌来这个虹霓阁,迎接他的都是腼腆又温柔的,如同一只初入人世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的安七。
现在可倒好,他每次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成了雷打不动坐在筝前的安七。
虽然安七很尽力的掩饰了,但是玄凌敢肯定,他绝对在安七的脸上看见了不止一次的催促。
催促什么呢?
当然是催他赶紧走,别耽误她弹筝了。
玄凌:“……”
朕现在就是后悔,特别后悔。
但是又舍不得!
别误会,玄凌才不是舍不得安七这个人呢——就安七这个长相,又大字不识一个的,玄凌对她也就是一时的新鲜感。要不是她格外的懂事,平时不吵不闹不骄不躁的,玄凌早就厌弃她了。
他来这么多次,纯粹是因为惊讶于安七的天赋。
时下的人多是弹奏古琴的,其他的弦乐器,比如琵琶、阮、胡琴之类,实际上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安七手上这把筝就是在玄凌的库里吃了很久的灰,玄凌一声令下“去翻个什么有响儿的东西给莺儿送过去”,李长才从那里面扒拉出这么个玩意儿。
至于送东西过去的小厦子,那当然是把这东西要说得天花乱坠的了。
反正又没人来跟他对证。
六王:???
所以其实,玄凌就是随便给安七找了个玩具,既没给她找个老师,也没给她什么乐谱——废话,安七现在可还不识字呢。
他当然是没指望过安七能弹出哪怕那么一首曲子的。
谁知道安七兴致勃勃的成天耗在上头,一个人瞎捣鼓的还真仿佛学会了似的。一个人走野路子长出来的,安七弹的曲子玄凌是一个也没听过,偏偏每支曲子都还怪好听的。
早些时候天天弹的《青城山下白素贞》就不说了,前调悠悠扬扬的,让人听着就不知不觉的想坐下来,满脑子里看见的都是烟雨蒙蒙的乡间,戴着斗笠的少女正走向青砖碧瓦祥和宁静的小镇,让人恨不得就这么睡上一觉。
后来哼唱的曲子也都像是有宁心静气效果似的,分明曲曲都不一样,却又好像每一曲都有这样的神奇效果。
关键就在于,这些曲子,玄凌一首都没听过。要说是什么乡野小调,那也到不了这个档次才是啊。
——这就要说到安七的聪明之处了。
玄凌送她古筝的原因,她清楚得很。有系统在,她倒是不愁找不到古谱。但是她并不能够弹,反而只能弹那些未来的且结构比较简单的曲子。否则若是弹个《平沙落雁》之类的曲子,再被问起是怎么知道的,那可没办法解释。
玄凌至今为止做了十三年的皇子和十三年的皇帝,更有纯元皇后珠玉在前,按理说听过的曲子不会有人比他更多了。他自认曾听过这世界上最令人飘飘欲仙的嗓音,直到他听见安七的吟唱。
这才是玄凌即使明明看出了安七掩饰的“催促”,也还是要顽强地留下来的原因。
数遍整个紫奥城,再没有其他地方能听见这么好的吟唱。
玄凌可真想抱着自己的奏折跑到虹霓阁来,一边听着曲儿一边批改奏折,那情景真是,光是想想都觉得舒服。
然而并不能够。
玄凌于是就想让安七带着筝,去勤政殿“练习”。
在他的认知里,从未有妃嫔能拒绝这样自由出入勤政殿的殊荣。
然而安七拒绝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也不算是拒绝。
安七只是很小心的说:“这样笨重的东西,搬来搬去的恐怕麻烦。况且勤政殿那样的地方,只该让皇上专心办公才是,嫔妾如何能打扰皇上?这不妥。若是皇上想听嫔妾弹筝哼唱,随时来这里便是。”
系统简直要气死了,在空间里面一个劲儿的哔哔赖赖:【这个天杀的玄凌!他根本是把你当歌姬舞姬一般取笑嘛!】
安七很是平静:【我原本的身份还比不上人家歌姬舞姬呢。人要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否则如果一天忘了本,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系统一噎。主子还真没说错。
况且,玄凌这就是缺人教育了而已,她愿意代劳。
玄凌便道:“这有何难?便就在勤政殿另给你架一个就是了。”
安七虽仍然有些犹豫,但到底是不敢违逆皇帝,只得应下。
谁知去了勤政殿,安七却怎么也弹不好了,且在筝前坐立难安似的。
玄凌便问:“你这是何故?”
安七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不敢在玄凌面前撒谎,道:“嫔妾只是觉得,这勤政殿是皇上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嫔妾在此地寻欢作乐,总像是玷污了这样的地方似的。”
这话把自己的地位放得极低,玄凌即使心中不痛快,却总不好怪她。
玄凌是皇帝,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安七是个例外,玄凌自然恼怒,于是索性便不去找她。
皇后也不希望安七独宠太过,便趁机给玄凌推荐了还没有被宠幸过的秀女安陵容。看在皇后的份儿上,玄凌当晚便召幸了安陵容。
谁知安陵容实在是太过害怕,玄凌并不想强人所难,也并不知道这一晚对于安陵容来说有多么特别和重要,竟又让人把她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若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玄凌一肚子的火没处儿发,这一晚并不想一个人熬过去,便还是叫人用凤鸾春恩车把安七送来了仪元殿,甚至还要求安七在车上一边唱着曲儿一边过来。
——你余莺儿不是觉得在仪元殿寻欢作乐不像样子吗?那就给朕在永巷唱一路过来!跟朕说规矩?在这个紫奥城里头,朕就是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规矩!
安七听到这个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旨意,半晌没说话。耐不住李长在一边催,她也只好收拾收拾便坐上了那华丽的车。
可安七怎么能在这车上、这个时间放声高歌呢?
这根本就是等着明天太后亲自来教训她嘛!
即使这是玄凌的旨意,可太后怎么会去责怪玄凌做错了?她只会找安七说,是安七把玄凌带坏了。
况且安七本身给自己定的人设就是知进退有分寸懂礼貌,这半夜高歌可不符合这个规定。
可安七更不敢不听玄凌的。
她没有办法,只好尽量的控制了声音,小小声的一路唱了过去。
春天正是风大的时候,又夜深人静的,虽然安七真的唱得尽量小声了,可到底还是被这一路上只有几米相隔的各个宫室听了去。
尤其是与她擦肩而过的安陵容,那更是听了个清楚明白。
安七唱着唱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等玄凌把她扶起来,才发现小丫头的眼眶里已经蓄了一泡眼泪。
玄凌心里陡然一软,搂着人好生安慰:“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安七挤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来,欲诉不诉的,几次想开口都最终只是再一次的瘪了瘪嘴。
这半夜三更的,人类的情绪本就很容易极端化。安七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一般人还真摆不出来。玄凌心疼死了,再一次放柔了声音,哄道:“究竟怎么了?”
安七眼泪糊了视线,踩在玄凌的耐心底线上,开口,却是哼唱了一句“青城山下白素贞”。
即使安七没有明确说出来,玄凌却还是完全get到了她的意思,心彻底软了,认输似的说:“好好好,是朕的不是,朕不该叫你一路上唱着过来。朕再也不这么做了,莺儿别哭了,嗯?”
这个“嗯?”的尾音,已经是十成十的哄人味道。安七的脸便飞上了娇俏的红晕,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玄凌两眼,便羞涩的把自己埋进了他的胸膛,瓮声瓮气地说:“皇上……皇上君子一言,不可不算数。”
玄凌心头可算是松了口气,道:“早些安置吧。”
晚上自然是一顿翻云覆雨。
玄凌沉沉的睡过去,系统这时候才冒出来说:【主子,你怎么肯定玄凌会吃你这一招的?】
别以为它没看出来,安七根本从一开始的“犹豫”起,就是装出来的。后来小声地哼唱,到玄凌面前的委屈,无一不是设计好的。
可是余莺儿的长相在先天上就有不足,既没有慕容世兰的娇艳,也没有朱宜修的端庄,更没有朱柔则的灵气,顶多算是跟浣碧差不多的小家碧玉。虽然养了这么两个月多少好了些,但是底子就在那里,着实是变不成多好看的样子的。
安七便道:【我见犹怜,可不是美人的特权。而且晚上,本来就是情绪最容易失控的时候。】
系统又问:【可是安陵容为什么会被送回去?】要知道,坦白来说,余莺儿长相上是不如安陵容的。既然人类的情绪会被夜晚无限放大,那么为什么玄凌面对安陵容和安七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呢?
安七打了个哈欠,说:【因为玄凌对安陵容根本没有什么印象,而我早已经成为了他的枕边人。玄凌是一个帝王,且年份并不短了。我委屈他想哄,这是情趣,是满足他的大男子心思。安陵容的害怕却是在说他有多可怕似的。这两者带给人的感官本就是不一样的。况且,是他亲自让人把我叫过来的,你就应该知道,至少在这个晚上,他最放不下的那个人是我,那么我就有资格可以小小的撒个娇。一旦他开始哄了我一句,这场博弈就注定了是我赢,我就能踩准他的耐性底线。难道你以为我对他连这点熟悉度都没有了?】
系统心服口服。
读懂别人的心思,这不算顶厉害的。顶厉害的是,能反过来利用那个人的心思为自己谋求利益。
在安七和玄凌这样巨大的身份差别基础下,安七还能不落下风的跟玄凌过招,这一点无论谁来看,那都是要说一句佩服的。
次日,安七从那床上起来时,玄凌早就走了。
其实安七也没有贪睡,只是玄凌确实要起早,因为早朝是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开始的,这也就意味着玄凌怎么说得凌晨两点半就起来。往往他早朝都上完了,后宫的嫔妃们才要陆续起床用早膳和给皇后请安呢。
安七照常是走回去的,一路上很是低调,见着人行礼也默默点头,算是相互打招呼了。
而这个时候,紫奥城里早就流言飞起了。
毕竟安陵容被原封不动的送回去,皇上半途换了敏善娘子伺候这事儿,玄凌也不是避着人干的。这皇宫大院的,人多嘴也多,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这事儿传得满宫皆知了。
这件事是玄凌干的,本来和安七没什么关系。但是耐不住那个被换过去的人是她本人啊,她这时候要是什么都不管,她的“礼貌”人设恐怕就要全部崩塌掉了。
可,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难不成亲自去给安陵容赔罪?
且不说这事儿本不是安七故意做的,就算她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她也不能去“赔罪”,否则那不是就等于变相的在说玄凌做错了吗?更何况,别说那安陵容是多么敏感的心思了,就算换个人来遭这份罪,另一个当事人跑过去“赔礼道歉”,那谁不想着是你在耀武扬威啊?
安七便叫来清池:“去长春宫明瑟居把安选侍请过来,只说我请她喝茶吃点心。”
安陵容本不愿意去,奈何安七的位份比她要高,哪怕只是那么半级,她也不能耍脾气。何况对方现在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心尖宠,她却是被皇上厌弃的存在,在奴才们的心里,这可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所以安陵容几乎是心灰意冷的去了,自以为这一去必是好一顿羞辱了。
安七准备了四味点心,一壶龙井,与安陵容相互见礼,拉着她便在榻上坐了,道:“妹妹成为天子嫔御已有两个月,这宫里的姐妹们多少都见过了,唯独安姐姐你,妹妹却从未见过。未有姐姐邀请,妹妹不好贸然上去拜访,只好着人请了姐姐来吃点心,姐姐不要怪妹妹自作主张才好。”
安陵容自入宫以来,接触最多的除了甄嬛沈眉庄外,就是一个宫里住着的夏冬春和恬贵人了。夏冬春早些时候得罪了华妃,赐一丈红人就废了。就剩了个恬贵人,那也是个势利眼,因能得皇帝几日恩宠,向来在安陵容面前很是耀武扬威的。且她自入宫来,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仅有的一次召幸还被她自己给搞砸了,因此在奴才们那里也是很不得脸的。
这还是她头一回在除熟悉的几个人外的旁人那儿得到善意。
尤其眼前这人现在还三五天就被召幸一次,在她的认知里,其盛宠是不在之前的沈眉庄之下的。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这样的……怎么说呢?好相处?
安陵容颇有些诚惶诚恐的,说:“敏善娘子哪里的话。”
安七又问:“不知姐姐喜欢什么茶,早些时候妹妹练习茶道的时候还剩了好些龙井,就泡了一壶,若是姐姐不喜欢,妹妹再去换就是。”
安陵容自然不会说不喜欢,只说:“喜欢的。”
安七微微笑了笑,然后说:“这大清早的,妹妹就急着要见姐姐一面,实在是因为听到了一些不好听的话,怕姐姐误会……”
安陵容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
安七假装没有察觉一样,说:“姐姐可否告诉妹妹,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话怎么好说给别人听呢?就连甄嬛和沈眉庄都不会问她这样的事,安七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倚梅园出来的莳花宫女,不过是一朝得势,竟也到她面前来这样耀武扬威起来?!
安陵容恨得心都在滴血,可是她无能为力。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安陵容难堪极了,低着头道:“原是我不配罢了。”
安七主动伸手握住了对方,道:“不可以这样说。”
安陵容一愣,便抬起头来看她。
她看见安七的眉目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不是皇后的那种“平易近人”,也不是甄嬛和沈眉庄的那种“和善友好”,而是眼底可容星纳月的温柔。
安七微微抿了一下唇,很认真的说:“每个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旁人爱你或许是因为你的容貌或是才情,但是你爱你自己,就只是因为你是你自己,而已。所以永远不要说我不配这样的话,对自己不好,你会伤心的。”
或许是气氛到了,安陵容竟没有对这样从未听过的诡异又荒诞的话产生质疑,而是得到了一丝鼓励,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分微薄的笑容。
她垂下眼帘,细声道:“……我害怕。”
安七一直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引着她继续往下说:“害怕什么呢?”
安陵容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她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这是她最秘而不宣的心思。道:“不知道。我怕皇上,怕受人冷眼,我怕这个紫奥城,但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像你一样得宠,在这后宫里,没有恩宠是很难过的……”
安七紧了紧手,道:“我也害怕的。”
安陵容看过去,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知音似的,道:“你也会害怕吗?”
安七点点头,道:“我原本是掖庭司出身的,后来才被分去了倚梅园。我知道有很多人是看不起我的,觉得我不过是个宫女,如今却能与他们平起平坐,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其实宫女也分三六九等的。我只比暴室的罪奴好上那么一丁点儿,从来挨的打骂就没少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掖庭司那种地方,也不记得父母都是谁,但我记得那些公公和姑姑们手上的鞭子抽在我身上有多么疼。你害怕的是人言可畏世态炎凉,那一定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受过被人肆意打骂的罪。我害怕回到那样的生活,所以在倚梅园的时候并不敢掉以轻心。现在成了天子妃嫔,我更是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因为我知道,在这里我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轻而易举的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旁人的风言风语,我不怕,但我真是怕极了那些抽在我身上的鞭子。我想,那种疼痛的记忆,是要跟我一辈子的。”
安陵容终于反手握住了安七的手,动容道:“原来你我都不过是可怜人。”
安七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但是你知道吗?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在掖庭司的时候,哪怕我真的每一天都在很努力的干活了,可我还是有可能会被打。在那里,他们是不会尊重任何人的,他们坚信人是贱皮贱骨,一天不打就浑身难受。后来到了倚梅园,我就觉得日子已经好过很多了,因为在那里,只要认真干活了,姑姑们真的很好说话。我没有想过会有如今这样的际遇,更没有想过,每天可以不用干活,就可以过得这样体面,甚至还有这么多人伺候我。如果我足够认真的话,我想,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安陵容愣愣的听她说话,有些听入迷了似的:“你为什么要把这些话告诉我?”
她会有这样的疑问并不奇怪,毕竟她之前和对方非亲非故的,这样的在她看来应该被细心妥帖隐瞒一辈子的经历,她是万万想不到对方会就这样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的。
安七又拿出了那个腼腆的笑容,轻声细语的说:“因为我猜你会需要这些。”
安陵容不解道:“什么叫做我需要这些?”
安七便道:“从那些宫人的口中,我听到了你昨晚的经历,想起昨晚见到皇上时他的神情,便想到,也许你是一个有些胆小怯懦的女孩子。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自己承受这些议论的,何况那些话,实在是不好听。若你本就敏感脆弱,再听了那些话,可要多难过呀。然而这件事又是皇上的命令,我也并不能帮你什么,便只好私下约着你好好劝劝你。但也并不是好为人师怎样的,只不过是看见你之后,就觉得你真的不应该承受这些,更不能够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如果把我以前的经历全部告诉你,可以让你好受一些的话,在我看来,这倒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安陵容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
就像当初甄嬛特意让甄珩去客栈里把她接去自己府上一样,甄珩的善意成了祂的救赎,安七的温暖也同样让她冰冷的躯体回了温。
安陵容道:“姐姐的好意,妹妹领了。”
系统坐在桌子边缘荡着小腿儿,好奇的问:【主子,你为什么要对安陵容这么好呀?】
安七反问道:【那难道我应该如同余莺儿一样的,耀武扬威吗?】
系统倒是想说“那也没什么不可以啊”,但是不知怎么的竟然聪明了一次,敏感的觉得自家主子或许没在认真地询问它,这话它就支支吾吾没敢说出来。
安七也不在意它不说话,自己说:【因为我懂礼貌,我温暖,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小可爱。】
系统:【……】想说点什么偏偏好像又无话可说一样。
——凎,不甘心!
正如安七所说,既然当初定下的人设就是这样,那哪怕有些事是多余的,只要这件事涉及到了自身,那就必须给出应该有的回应。
安七刚刚送走安陵容,清池便过来说:“小主,太后娘娘身边的竹息过来说,太后娘娘要见您呢。”
安七“呀”了一声,站起来道:“那赶紧给我换身合适的衣裳吧,去给竹息姑姑斟茶,叫她稍作休息,我很快就来。”
清池便有些着急道:“小主这样就很好,何必叫竹息姑姑等呢?”
安七坚定的摇头,说:“不行,见太后这样的尊贵人物,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衣裳?快快给我换来。”
清池没有办法,只好急急忙忙的给安七换了衣服,又换了个简单又不失礼数的发髻,这才搀扶着安七赶去太后宫里。
这是安七成为余莺儿后头一回见太后。大约太后也有意敲打她,所以即使前面还跟竹息说很满意她,这会儿真见着人了却也没有多么慈眉善目。
然而安七并不害怕——她是见过血的,只要她还活着,无论是以哪种形式活着,那种感觉,她就不可能会忘记。
安七恭恭敬敬的行大礼,并没有一丝儿错处。
然而就是这个没有一丝差错的礼,让太后心下疑云陡起。
因为她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这不是什么标志性的动作,但是至少说明了太后的心情发生了变化。
安七暗暗想,是哪里不对呢?
太后开口了:“你礼数不错。”.
安七婉婉谢过:“嫔妾应该的。”
太后又说:“是从前便学过?”
安七仍然不动声色,道:“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夜玫姑姑悉心教导。”
太后是不信的。
无他,安七的大礼实在是太标准了,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个新手。
可安七的身份一早就摆在她眼前了的,两个月前还只是一个倚梅园的小宫女罢了,再往前走地位就更低了,哪里会有机会学到这些礼仪?
除非她的身份是假的。
不得不说,太后即使退居后宫多年了,垂帘听政三四年的政治敏感度却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她轻而易举的就联想到了卧底一类的身份。
可这些,太后却不能让安七知道。若万一是真的,这便要打草惊蛇,若不是真的,便衬得她大惊小怪疑神疑鬼了似的,实在不妥。
太后将此事先按下,赞道:“学得很不错,想必夜玫教导你也是十分的用心。”
安七腼腆的笑了笑,并不好接话。
太后很快又说:“昨夜在永巷,被凤鸾春恩车载着一路高歌的女子,是你不是?”
安七沉默了一下,道:“回太后的话,车上的是嫔妾,但嫔妾并不曾高歌。”
太后似乎有些故意刁难的意思,道:“你是说哀家错怪了你?”
安七话音虽然温软,但话里却充满了坚持:“是皇上的命令,让嫔妾必须一路哼唱着去。嫔妾知道宫里的规矩,若是唱,便是坏了规矩,若是不唱,便是违抗皇上。嫔妾薄弱一身,无计可施,只好压低了声音唱一路。太后若说嫔妾错,嫔妾不敢辩驳说不是,只是嫔妾想说,嫔妾确实已经尽力了。”
太后心里自然不痛快——安七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完全表明了她昨晚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敢”,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我已经尽力了,你要是还要怪罪我,那就是你们皇家不讲道理。”这让太后怎么痛快?
太后沉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从前哀家以为你是个好的,今日一看,却也不过如此。”
安七面上却并没有因此而失落,依然说:“虽然嫔妾知道说出来也不会改变结局,但这样就要把所有的真相都掩藏吗?”
眼前的女子,并没有一个地位卑下的女子面见最尊贵的女人时的怯懦瑟缩。虽然在巧言为自己辩护,但是也没有压不住情绪的冲动。
她是极有礼貌的,虽然温柔得像一滩水一般,却自有一股坚持在里面撑着。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太后曾见过的所有女子的存在。
安七说:“太后应该已经知道,嫔妾是掖庭司的出身,那个地方的公公或者姑姑,绝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并不是嫔妾会多说两句话,便会少责罚嫔妾一些。相反,因为嫔妾每每话多,总是被打得最狠,也被无辜多扣留了好些年。直到去年到了年纪,实在是留不得了,所以才被分来倚梅园。嫔妾并不是要辩解什么,只不过是将嫔妾眼中的事实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罢了,若是因此而使太后不快,嫔妾求太后责罚。”
系统听着那就只能沉默。
因为安七的这一套说辞里面,真话挑不出三句来,而且一如既往的是张口就来,也没跟它商量。
它堂堂一个系统,活得没点排面。
安七这一次来的时候不是像以前那样那么早的,那在这之前的余莺儿当然还是原本的余莺儿了。原本的余莺儿是掖庭司出身不错,但是被压制到年龄极限才放出去完全是因为她人缘不好,而且手头上也没个倚仗打点,自然好的差事就轮不上她。
才不是像安七刚才说的那样,什么话太多做徒劳的挣扎遭人记恨之类。
她敢这么说,不就是仗着太后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吗?
毕竟那是比倚梅园还要远的过去了,那时候的余莺儿又不是个牌面上的人物,谁还专门去记她姓甚名谁不成?要说问那些原先的姑姑们,太后也该清楚,那些人嘴里也不会有句真话的,否则也不能被分去掖庭司那种地方。
整一个老赖,反正也没可能问出来,也不像是浣碧那一世专有人打擂台一样的对峙,那还不是随便安七怎么编吗?
太后上下打量了安七几眼,道:“巧言善辩。但规矩始终是规矩,你既然犯了错,哀家自然是要责罚你的。若不然,惹后宫非议,越发纵容了妖风邪气。”
这“妖风邪气”自然是暗指安七的行为,但凡是个女子听了,别管她是什么身份,被人这么说,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安七这具壳子又是这么个年纪,按理来说就不该有什么城府在,心头所思所想,在面上该要表现出一二来。
然而安七却仿佛是没有听出来一样,仍旧坦然。
她也不问是什么惩罚,只说:“嫔妾谨遵太后懿旨。”
这样的态度多少是让太后心里舒服了一些的,严肃道:“从今日起,你给哀家抄写《法华经》十遍,不抄完不许唱歌。”
安七微微一愣:“太后……”
太后依然严肃,却对竹息说:“竹息,你亲自给哀家收着,不许出错。”又对安七说:“既是个不安分的,那就抄抄佛经,好好安分安分。”
安七还想说什么,却再一次被太后打断:“哀家乏了,你且走吧。”
安七便不好再说,躬身退了出去。
然后便戳了戳系统:【开水镜,看看太后和竹息说了什么。】
系统虽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听话的打开了。
只见那水镜上显示,竹息把小丫头遣退下去,自己亲手给太后捏腿。过了一会儿,太后闭着眼睛说:“你看这个余莺儿,如何?”
竹息伺候了太后一辈子,太后的心思她可太知道了,便道:“奴婢瞧着,是个有风骨的,就是脾气犟了些。”
太后微微点头,道:“你别看她处处温柔妥帖的样子,实际上自有一节傲骨在撑着。只是这傲骨是哪儿来的……你要好好盯着她。”
竹息笑着说:“太后喜欢她,所以才给她恩典。”
太后不说。
竹息接着说:“娘子拒绝不了皇上的旨意,太后就让她抄写佛经。十卷《法华经》可要一段时间抄呢,这段时间里,恐怕就是皇上也不能叫她再开口了。只是不知道敏善娘子是否能察觉太后您的良苦用心?”
太后沉沉叹了口气:“她察不察觉有什么关系?只是皇帝要像样些才好。”言语间似乎对玄凌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很不满。
太后不是不知道玄凌让安七去勤政殿弹筝唱歌的事,她哪里能不知道这就是玄凌荒唐了?
可她永远不能当众说玄凌的不是,只能让安七封一段时间的嘴。
竹息就不再说话。
太后可以说玄凌的不是,竹息再有脸也不行,那是造次。
安七看了之后,也不说话,只自己一个人闭着眼睛思考。
系统忍不住了,道:【那主子,我们是要不要察觉呢?】
安七道:【察觉什么?】
系统:【察觉朱成璧的用心啊。】
系统有此一问并不奇怪,这察觉不察觉太后的用心,可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表现。若是不察觉,那自然是要委屈难过的,要惴惴不安,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太后不喜,那往后面对玄凌,自然会更谨慎些,而谨慎得过了头,玄凌就有极大的可能厌弃她。若是察觉,那自然是会对太后心存感激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沉寂,就会成为太后出手帮她转移后宫妃嫔仇恨的手段,安七就得记住太后这个提携的恩情。前者有可能成为弃子,后者有可能直接成为太后的人。等后宫妃嫔转移了目标,不管玄凌的心思还能不能回来她这边,太后恐怕都是要直接提安七一个等级的。
系统问是这么问,但其实早就模拟出了答案——当然是察觉出来了啊。
安七却不选择,而是说:【太后为什么叫人盯着我?】
系统腰一闪:【嗯?】
不是,这个重要吗?!
废话。
安七疑惑的就是这个。
这统子该不会是以为,她还需要看了水镜才会知道太后的意思吧?
那只有它才看不出来,需要水镜辅助吧。
在安七这里,这一点从一开始就不是个事儿。这就是太后那个旨意一出来,她就愣了一下的原因。
安七疑惑的,是太后对她的态度,实在是有点猫腻——好像在防备她什么似的。
可,就算安七是个不安分的,太后随口敲打一句就是了,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言行情态?何况安七自认,这后宫里面就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守本分的人了。
安七是一时没有个头绪,所以才会开水镜,想看看太后会不会私下说点什么出来,或许那是她的错觉也不一定呢?
可现在看来,她果然不会有错觉这种东西在啊_(:з」∠)_。
安七懒得跟这只蠢球球解释什么多余的,只自己慢慢思索。
成为朱宜修的那一世,是安七唯一跟朱成璧有过接触的时间。可是那时的情况和现在的又有所不同——那时朱宜修是朱成璧的娘家侄女,两人有共同的母家,朱成璧再生气再有城府,最多也就是敲打朱宜修两句,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但是这一世,朱成璧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至少她可以一句话决定安七的生死。
安七:啧,真不爽。
与其说安七在意太后为什么叫人盯着她,倒不如说,太后需要安七表现成什么样?而安七又要怎么表现呢?是完全按照太后想看见的模板来……还是踩着底线开出朵儿花来?
言归正传。
在安七被变相关禁闭的这段日子里,正好是玄凌和甄嬛相遇的时间。安七有了太后的手令,玄凌也不可能为了听两首小曲儿,就公然和太后做对。安七忙着抄写佛经,既不唱歌,也不弹筝。她又不是长得顶漂亮的那一类,玄凌在她这里找不到什么趣味,自然往她这里来就少了。
玄凌无趣,自然就要来找新的乐子。甄嬛早些时候被华妃的手段给吓着了,索性装病,在棠梨宫里面苟了大半年,瞧着这会儿春暖花开风平浪静的,就想着出来逛逛。
或许是剧情吧,反正这两人就是毫无障碍地相遇了。
现在想想,没准儿太后挑在那个时候见她,也有点玄学原因在里面呢。
【却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我身后,穿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却瞧不出是什么身份。
我脸上不由得一红,屈膝福了一福,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得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静默半晌,脸上已烫得如火烧一般,双膝也微觉酸痛,只好窘迫的问:“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却不做声,我不敢抬头,低声又问了一遍,他仿若刚从梦中醒来,轻轻地“哦”了一声,和言道:“请起。”
我微微抬目瞧他的服色,他似乎是发觉了,道:“我是……清河王。”
我既知是清河王玄凌,更是窘迫,嫔妃只身与王爷见面,似有不妥。于是退远两步,欠一欠身道:“妾身后宫莞贵人甄氏,见过王爷。”
他略想了想,“你是那位抱病的贵人?”
我立觉不对,心中疑云大起,问道:“内宫琐事,不知王爷如何知晓?”
他微微一愣,立刻笑道:“我听皇……嫂说起过,除夕的时候,皇兄问了一句,我正巧在旁。”我这才放下心来。
他和颜悦色的问:“身子可好些了?春寒之意还在,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有劳王爷费心,妾身已好多了。”正想告辞,流朱捧着箫过来了,见有陌生男子在旁,也是吃了一惊,我忙道:“还不参见清河王。”流朱急急跪下见了礼。
他一眼瞥见那翠色沉沉的箫,含笑问:“你会吹箫?”
我微一点头,“闺中无聊,消遣罢了。”
“可否吹一曲来听?”他略觉唐突,又道:“本王甚爱品箫。”
我迟疑一下,道:“妾身并不精于箫艺,只怕有辱清听。”
他举目看向天际含笑道:“如此春光丽色,若有箫声为伴,才不算辜负了这满园柳绿花红,还请贵人不要拒绝。”
我推却不过,只得退开一丈远,凝神想了想,应着眼前的景色细细地吹了一套《杏花天影》,“何处玉箫天似水,琼花一夜白如冰”。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栏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幼年时客居江南的姨娘曾教我用埙吹奏此曲,很是清淡高远,此刻用箫奏来,减轻了曲中愁意,颇有流雪回风,清丽幽婉之妙。一曲终了,清河王却是默然无声,只是出神。
我静默片刻,轻轻唤:“王爷。”他这才转过神来。我低声道:“妾身献丑了,还请爷莫要怪罪。”
他看着我道:“你吹得极好,只是刚才吹到‘满汀芳草不成归’一句时,箫声微有凝滞,不甚顺畅,带了呜咽之感。可是想家了?”
我被他道破心事,微微发窘,红着脸道:“曾听人说,‘曲有误,周郎顾’,不想王爷如此好耳力。”
他略一怔忡,微微笑道:“本王也是好久没听到这样好的箫声了。自从……纯元皇后去世后,再没有人的箫声能让打动……本王的耳朵了。”他虽是离我不远,那声音却是渺渺如从天际间传来,极是感慨。
我上前两步,含笑道:“多谢王爷谬赞。只是妾身怎敢与纯元皇后相比。”欠一欠身“天色不早,妾身先行回宫了。王爷请便。”】
这一段,安七是看的直播。
要说评价么,那没有。
但是她转头就挑着玄凌故意想“偶遇”甄嬛的时候,搬着筝往虹霓阁前堂一坐,就开始弹。
虹霓阁的位置是比较偏的,且靠近碎玉轩,因此安七在这里弹筝,去往这边的御花园的人总能听到一点声响。
安七要的就是吸引玄凌过来。
而且……她可绝不是“故意的”。
为了把动静弄大些,也为了之后好解释,安七不是像以前那样随便试水的搞两首简单的,她这一次直接弹的《千本樱》。
诶对,就是业余里的魔鬼手速那个《千本樱》。
好不好听先不要说,看上去很不好惹就是了。
安七从来没有把筝弹得这么暴躁过,一时间清池等人都惊呆了。
自她有了这把筝以来,她弹的都是偏宁静舒缓的曲子,况且她的作态又是那样一个比水还温柔的娇娇儿,这猛地一下这么暴躁,又哪里有不引人侧目的道理呢?
清池做为大宫女,自然开口问了:“小主,您这是怎么了?”
安七并不说话,只一气呵成的把这支曲子弹了出来,甚至中间边弹边换了两次基调。
以大周这边的开发度来说,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反正安七从来也没受过什么“系统教育”,野路子闯出来的,越是离经叛道,越是容易把自己洗干净。
清池又问:“小主,您的佛经抄完了吗?”
这就问到点子上了。
安七僵硬的逼出一抹笑来:“还没……”
清池:“……”
清池强行按下心头升起的一丝不忍,还是劝道:“可是太后不是说了,您的佛经不抄完,便不许唱歌吗?”
安七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我没唱歌,就只是弹琴呢。”
清池:“……”你这是强词夺理!
见她似乎是无语一样,安七又朝她虚弱的笑了一笑。
清池本就没有多硬的心肠,这会儿被安七这么盯着一笑,实在是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清池:不是我方没原则,而是敌方火力太强大啊!我守不住了!!!
她纠结了一会儿,“唉”了一声,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径直走出去了。
于是,今天的虹霓阁,是属于《千本樱》的虹霓阁呢。
闹了一个时辰左右,安七才冷静下来。
然后才带着平静的心情,改换了原来的悠扬的风格。
玄凌是在后三首曲子之后才进来的,一来便道:“怎么闹小脾气了?”
系统提示道:【玄凌听了两遍《千本樱》和你后面谈的三首曲子。】
安七:收到:)。
安七垂下眼帘,悄悄地瞥了瞥嘴:“嫔妾并不曾闹脾气。”
玄凌自然看见了,心下觉着好笑:“没闹脾气,那是这筝惹了你?这样糟践它。”
安七仿佛有些不高兴的沉默了一下,小声辩解:“是那曲子不好听?还是嫔妾弹得不好?怎么就说得上糟践呢?”
玄凌被问得一愣。
那倒也是。
虽然那曲子从没有听过,但是琵琶的《十面埋伏》总是听过的,不能说曲子节奏快着些,便不叫个曲子了啊。
玄凌伸手摸了摸安七的发髻,道:“莺儿的筝越发精进了。”
那就算是一个帝王的认输了。
安七却还有点闹别扭似的扭了扭身子,幅度虽小,但玄凌的手还是感觉到了。
奇道:“这是怎么了?还真闹小脾气了?”
安七小心的抬眼瞅了玄凌两眼,举起双手害羞似的捂住了小脸蛋,自欺欺人一样的说:“嫔妾才没有。”
玄凌一下子被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抓住安七的两只手拉下来,心里真是软软的化成一团,哄道:“那是朕好些天没来瞧你了?”
安七脸红了一片,眼珠乱转。
——同样是眼珠转,安七做起来就是只有可爱,没有半点猥琐。
这大概是因为安七的眼神实在是很干净吧。
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
玄凌越发放柔了声音,道:“你给朕说说好不好?朕什么都依你。”
安七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终于开口说:“就……嫔妾觉得对不起太后……”
玄凌简直是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问:“怎么对不起太后了呢?”
安七有些心虚的说:“人家说,抄佛经是要静心的,可……可嫔妾抄了六遍了,却反而越抄越……越烦……”越说到后面,那话就越模糊不清。
玄凌一下子笑出了声。
不是,这种事,一般的嫔妃就是装,那不也得装得抄得很开心的样子吗?
这小丫头怎么却敢说自己烦躁?
这岂不是对太后的旨意不满?
简直岂有此理,该修理修理了!
“那咱们就不抄了,好不好?”
玄凌:……真香啊。
安七紧张得又拉住衣裳的绶带,抓在手里揉捏,却道:“不、不行的……”
玄凌觉得自己简直是分成了两个人,一个自己觉得安七说得对,是得继续抄;另一个自己却在叫嚣着,让自己对安七完全没有原则的宠下去。
他故意说:“怎么,你是害怕得罪太后?”
安七抿了抿唇,道:“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呀——是嫔妾答应了太后的呀,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不做完呢?嫔妾不认这样的道理。”
玄凌刚想顺势夸她一句,这是他惯会的敷衍后宫女子的招数,实际上那女子在说什么他压根都没听。可他刚张嘴,便恰好与安七对视。
安七的眼睛就像有魔力似的,那一双并不算如何好看的眼睛,却是叫人一眼望得到底似的清澈。
这是心思多么纯净的人才会有的一双眼睛啊!
玄凌一眼望进去了,就跟出不来了一样,一下子失语了。
半晌,玄凌才叹了口气,艰难的抽身出来:“那便随你开心吧。”
安七撅了撅嘴,道:“嫔妾心里自然有规矩着呢。”
玄凌又一次感受到了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真是拿这丫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世上何尝有人抵得住安七认真的注视两眼还不认输的呢?
反正玄凌是做不到的。
等玄凌走后,系统才期期艾艾的问:【主子,你是不是吃醋了?】
安七反问:【吃什么醋?】
系统振振有词道:【吃甄嬛的醋啊,毕竟她被玄凌那么用心的对待。】
安七微一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系统拨出一节录像。
那是前几天的时候,玄凌和甄嬛才刚相遇的那一天,玄凌骗甄嬛他是清河王,为了把戏做得圆满些,当天就让玄清赶到了宫里。
兄弟俩说了会儿话,玄凌就特意跟李长说:“朕记得有一把极好的蓝田玉箫,你去给朕找出来。”
这箫自然是专门找来给甄嬛的。
对比一下安七好容易“要”来的那把古筝,玄凌说的却是“去翻个什么有响儿的东西给莺儿送过去。”
这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
安七一时没说话,只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系统也不敢催,只僵硬的等着。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吧。
【机会,很快就要到了。】安七伸手把护甲戴上,心里也是慢悠悠的想:【总有鱼儿愿意上钩的,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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