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肖栩第一回看到沈嫣的信是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已经放了寒假。他约了朋友去澳洲玩，正下楼准备出发。肖太太坐在一楼一边看信一边抹眼泪呢。

    肖栩的爸爸肖革放下报纸，头痛地说：“正好，你赶紧劝劝你妈。”

    肖栩眉头就是一跳，问：“又怎么了？”

    肖太太抹着眼泪说：“你不知道这些孩子多可怜。哎，差点忘了。大师说，这些信你要亲自回复，与他们之间形成循环的气场。他们的感恩的心，就会成为愿力，落到你身上变成福报。”

    肖革眼神飘忽，不敢看儿子。

    肖栩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如果萧神棍这会在眼前，肖栩肯定要过去一脚踹翻他！亲自回信？是嫌他作业太少吗？

    他铁青着脸，大步向外走：“我要出发了。”

    肖太太忙站起来，追上他：“正好你飞机上没事，看看信打发时间。抽空记得写回信，带回来给王助理啊。王助理会给他们都寄回去。大师说这是一个闭合的循环，必须完成……”

    肖栩说：“我抽不出空！”

    “你就，抽得出！”肖太太拽住了少年的随身的背包，硬是把几封信塞了进去，“大师说，至少得完成一个闭合循环！你挑一封回就行！一封就行！”

    萧神棍，算你没坏到底。

    肖太太任性起来，全家都拿她没办法。

    肖栩臭着脸：“那就一封！”

    肖太太开心起来：“你找封顺眼的回就行，以后固定回复这个人。”

    还要固定回复？！

    少年臭着脸出门。肖太太送到门口，看着司机帮他拿行李，还念叨他：“真是的，又不跟我们一起过年。亲戚们聚一聚多热闹啊。”

    然而肖栩就是为了躲避所谓的“热闹”，才跟朋友去国外玩的。

    回到大宅里，肖太太美滋滋地说：“你看肖栩现在，是不是气色好很多，最近他好像又长个子了。哎呀，你回想一下，他小时候身体多差啊！这都是大师的功劳啊！”

    所以，跟他高价请来的营养师、私人医生、健身教练统统都没有关系咯？

    肖革深谙不要跟老婆吵架的道理，报纸一抬，挡住了脸。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肖栩在头等舱里看了两部电影，百无聊赖。正想干脆要不要戴上眼罩睡觉，忽然想起肖太太塞给他的那些信。反正没事做，肖栩从随身的包里把那几封信掏了出来。

    前两封字都太丑，肖栩直接跳过去。并不是肖栩没有爱心，只是肖栩不觉得自己出了钱资助这些孩子，还得附加安抚他们幼小心灵的义务。

    第三封信拆开，一笔稍显稚嫩但很娟秀的字体让人眼睛舒服了很多。肖栩耐着性子看起来。

    “肖叔叔，您好！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叫沈嫣，就那天致感谢词的女生。”

    肖栩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个在阳光里泛着光的小少女，想起她对萧神棍那深深的一鞠躬。肖栩磨了磨牙。根据萧神棍的指示，这个新希望计划搞得非常低调。连记者都没通知，也根本没上新闻。搞不好福利院连真正的资助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个小女生一定是把萧神棍当成长腿叔叔了。呵。

    再看下去。

    “您那天跟我说的话我一直都忘不了。自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婆都离开了我之后，我一直觉得非常孤单。但听了您的话，我现在不孤单了。您说的对，我的亲人一定都在看着我，一定都希望我能过得快乐幸福。我能来到阳光福利院，能遇到院长胡妈妈和这么多闪亮的妈妈们实在是太幸运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长大之后成为有用的人，来回报大家。随信附上我的成绩单，这学期我考了全年级第二名。下学期我还会继续努力，争取拿到第一名的成绩！肖叔叔，祝您也生活愉快！”

    随信果然还有一张成绩单，成绩还不错。

    肖栩“唔”了一声，同行的朋友问：“看什么呢？”

    肖栩抖了抖信纸：“信。”

    朋友觉得不可思议：“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手写信？”

    肖栩说：“可不是嘛，不可思议。”他说着，按下了呼叫按钮。

    另一个朋友坏笑：“是不是情书啊？来来，给我看看。”

    肖栩说：“我妈让神棍忽悠着资助了一个福利院，里面小孩写的感谢信。”

    朋友们也都是十来岁的男孩子，顿时失去了兴趣。

    等空姐过来，肖栩把其他的信都交给空姐：“麻烦帮我扔掉。”只把唯一一封沈嫣的信又塞回包里。

    但肖栩到了澳洲，阳光、沙滩、冲浪，最后还是把这个事忘记了。再想起来，还是寒假结束回到江城之后，肖太太追着问他：“回信写好没有？写好了就给王助理。”肖栩这才想起来。

    他把旅行时背的那个包翻到底，找出了那封被压得皱皱巴巴的手写信，找了张纸，想了想，写道：好好学习。又想了想，落款为：肖叔叔。

    写完了下楼把信直接给了肖太太：“写完了。”

    肖太太展开一看，就四个字，顿时无语。但她了解自家儿子，好歹能回四个字，完成这个福报闭环，已经很给面子了。她也不强求了。

    只是那个落款把她又给逗笑了，说：“你还充大辈。”

    肖栩悠然地说：“人家信里不是就管我叫叔叔吗？”

    肖太太笑问：“怎么回事？”

    肖栩说：“大概都把您那大师当成我了。”

    肖太太笑得前俯后仰。

    阳光福利院里，只有沈嫣一个人收到回信。这件事让她受宠若惊。她一从胡院长手里拿到信，就立刻拆开了。可惜，肖叔叔只写了四个字：好好学习。

    但沈嫣并没有失望，毕竟大家都写了信，却只有她一个人收到回信呢。她问院长：“那我现在就给肖叔叔写回信吧？”

    胡院长是一个成年人，看到这四个字就知道对方并不愿意与孩子们通信。当然，有些人愿意，孩子们以前也跟别的资助者通过信件。但这位肖先生肯定是不乐意的。他要是乐意，大可以多写几句鼓励的话，还不是一句敷衍的“好好学习”。

    胡院长适时地阻止了沈嫣，说：“肖先生是个公司老板，他一定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跟我们写信。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你还是等每个学期期末给他寄成绩单就可以了。”

    寄孩子们的成绩单给资助者是福利院常做的事。能有效地加强资助者与福利院之间的联系。像沈嫣这样的学习好的孩子的成绩单，是最拿得出手的。

    沈嫣都听胡院长的，点头答应了。

    沈嫣又一次被肖栩抛到了脑后，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暑假了。那个女孩子的信又来了。

    这次依然是许多孩子一起写了信——这是福利院有组织的行为。但是王助理已经得了肖太太的吩咐，把其他的信留下，只把沈嫣的信送了来。他来的时候，肖太太去了国外，信直接送到了肖栩的手上。

    肖栩这才又想起了那个女孩，只是面孔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她皮肤很白。

    王助理说：“肖太太嘱咐让你一定写回信。”

    肖栩说：“回头再说。”

    王助理只能先回去了。

    肖栩到了晚上才想起来拆了信。女孩子的字体还是那么娟秀，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信里絮絮地说了这一学期的大概情况，福利院又收到了几批旧衣服，她分到了两条裙子之类的。还写她这学期终于是年级第一名。

    这勾起了肖栩那些淡去的记忆。肖栩隐约想起来那天看表演，她登台致辞的样子。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长得十分好看。他想起来她给萧神棍鞠躬的时候，眼睛里有泪花。

    她是个没有了亲人的女孩子。

    肖栩心里生出些怜悯，想起反正要回信，铺开纸，这次多写了点。肯定了她的进步，鼓励她好好学习。只是结尾的地方，忍不住恶作剧般地加了一句“叔叔相信你”。当然，落款还是“肖叔叔”。

    肖栩第二天把信交给了家政阿姨，自己出门去了。等再回来，王助理已经把信取走了。

    他没想到这封信会给沈嫣多大的鼓励。

    沈嫣拿着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她被人肯定，被人鼓励。这个人，是那个心肠非常善良，会做慈善事业的肖叔叔。他虽然秃头有肚子，可是在沈嫣心里的形象是高大的，光辉的。

    沈嫣对“肖叔叔”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她在字里行间表达了这种感激之情，现在得到了感情的回应，她心情激动，迫不及待地想给肖叔叔再回信。

    可她总算是记得胡院长的话，肖叔叔是个大老板，他很忙。她忍过了整个暑假，又忍了半个学期，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立刻就给“肖叔叔”写了信。

    王助理拿到信，一看是那个被肖太太特别叮嘱过了的人，便直接把信送到了肖栩的手里。升到了高二的肖栩收到信有点意外。

    但他读了信就懂了。

    这个叫沈嫣的女孩子有蓬勃的情感，渴望着被回应。她这次在信里不只写了学习的情况，还写了许多自己的生活。

    像她这样的半大孩子，在福利院已经可以帮很多忙，做很多事了。

    “福福是个脑瘫儿，我负责喂他吃饭。我总是先飞快地自己吃完，然后慢慢喂他。因为他吃得很慢很慢，还容易吐出来。”

    “我喜欢收衣服。特别是夏天晾的那些。我们的衣服都晒在后院里，收的时候我会闻一闻，有很好闻、很好闻的太阳的味道。”

    “叔叔，我不知道这么早给您写信合适不合适。院长妈妈说您是一个很忙的人，我担心我会打扰到您。但我收到您上一封信，真的太开心了。我忍了很久，忍到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才给您写信。我想问问您，以后我可以继续在想写的时候给您写信吗？如果打扰了您，您不必麻烦给我回信了。谢谢您。”

    那些生活的细节带着阳光的味道，并不是千篇一律的感谢之言。肖栩读完信，笔在手上转了几转，落笔写道：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