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关于他和沈嫣通信的事，肖栩跟王助理打了个招呼：“有信直接给我就行了。”

    实际上肖太太对这个事的热气也早就过去了。反正按照萧神棍的理论，只要肖栩回过一次信，这个所谓的福报便已经实现了闭合循环了。肖太太的生活丰富多彩，就是迷信也迷信得丰富多彩。她最近已经迷上了别的大师，把萧神棍打入冷宫了。

    读高二的肖栩于是在这个电子邮件满天飞的时代，有了一个会手写纸信件给他的笔友。当然，沈嫣根本不知道所谓的肖先生是一个只比她大三岁的男孩子。在她的心里，信件那一端，是那个满身闪着悲悯之光的胖叔叔。

    其实他们通信的频率也不高。一学期也就只通了三封信。肖栩的回信总是很简练，通常就是鼓励沈嫣好好学习。沈嫣的信内容就丰富得多了。她会把自己的生活都描述给“肖叔叔”。

    到了肖栩高三的这一年，沈嫣在信里提到自己就快要中考了。

    “我计划考二中，二中是很好的学校。当然最棒的是陵心高中，但是陵心学费太贵了，我还是得上公立的学校。我其实很想像哥哥姐姐们那样考中专和技校，这样再读三年就可以工作赚钱了。我很想早点赚钱，早点给院里减轻负担。但是胡妈妈不许。她说我成绩好，不读高中考大学太可惜了，她不许我不考高中。”

    肖栩透过那些娟秀的字体，几乎能想象女孩子纠结的模样。能体会她的想法，只是肖栩觉得并不可取。

    但这一次，肖栩没有给她回信。因为沈嫣纠结的事情对肖栩来说并不是个事情。他去找了肖革，跟肖革说了这个事。

    肖革问：“谁？”

    肖栩说：“就我妈资助的那个福利院。这一批里就这一个小孩学习成绩还不错，不读高中可惜了。”

    肖革说：“让她读呗，她考上，我们给她出学费。”

    肖栩说：“她一直给咱们寄成绩单，我看她成绩挺好的，不去陵心可惜了。反正咱们帮都帮了，帮到底吧。我想让她来陵心。”肖栩读的就是陵心高中，江城最好的私立高中。

    肖革打趣他：“看不出我儿子还挺善良。”

    肖栩手插在裤兜里，无所谓地说：“要不是我妈非让我去，我哪知道她是谁。但既然知道了，也没必要半路袖手。对我们不过是件小事，对别人可能就改变了一生。”

    少年家世不凡，看事情的眼光自然也不一样。比起两年前，他现在的个子又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起来。开始逐渐从男孩朝男人过渡。

    肖革欣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正如他所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肖革说：“正好，芸芸也要去陵心，她爸爸昨天还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事呢。你把这小孩资料给谢秘书，让谢秘书一起办了。”

    肖革发话了，事情就算定了。

    肖栩没在信里提这个事。他就给沈嫣回了一封信，叫她好好考高中，别急功近利。

    肖栩现在高三，他也忙着高考。他本来是要去国外读大学的，只是天不遂人愿，肖太太冷了萧神棍后，新宠的那个“大师”发话了：“十九、二十岁这两年，不宜远行，否则有血光之灾。”

    一句话，改了肖栩的求学方向 。肖栩气得问肖革：“你不管？”

    肖革讪讪地说：“你妈高兴最重要。其实国内、国外上大学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肖栩气得险些呕血，早就做好的人生规划就这么被神棍生生给搅合了。肖太太反正是死也不肯让他去国外读书了。家里家大业大，在乎的也不是学历。只不过肖栩人生中求证自我的过程被扭了一下。

    只能憋憋屈屈地国内考大学了。

    初三第二学期，沈嫣做梦都想不到陵心高中居然来找她签约来了。

    陵心高中是私立学校，学费昂贵，但学校会有一些特招的名额，给一些成绩特别出色的学生减免学费。只是这几个名额极其抢手。

    沈嫣听说过，但从来没想过这个幸运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胡院长被学校请去约谈签约的时候，也吃惊得不得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是怎么看上沈嫣的？”

    办事的老师笑了，说：“刘校董安排的。不是说肖总是她的资助人吗？”

    胡院长恍然大悟。

    胡院长倒是知道沈嫣和“肖先生”通信的事。沈嫣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胡院长见过的事多，也有担心。一开始她还盯着，后来见一两个月才一封信，也从不提见面什么的，她放下心来，才不怎么关注了。没想到，沈嫣却得到了这份幸运。

    看来这位肖总，真的是个善心的人。

    胡院长把这个事跟沈嫣说了。沈嫣愣了，有些无措地说：“我、我的确在信里跟叔叔提过，但是我没求他……”

    胡院长安慰她：“你别多想，我告诉你，就是觉得该让你知道。毕竟人家帮了你。”

    沈嫣咬着嘴唇，问：“那，我该怎么报答他呢？”

    胡院长也说不上来，她想了想，笑了：“他们这些大老板做善事，一般也不求什么报答，都是在积福。你要是真想回报他，不如好好学习，好好读大学，将来去肖先生的公司里为他工作。也算是一种报答了。”

    听起来，似乎是她唯一能为肖叔叔做的事了。

    沈嫣使劲地点了点头：“嗯！”

    从此，孤儿沈嫣有了人生奋斗的目标。

    沈嫣的事虽然是肖革决定的，但却是肖栩直接跟谢秘书联系的。事情安排好了，谢秘书便打电话给肖栩汇报。肖栩想了想，说：“安排一下，让她和我堂妹一个班吧。”

    时间飞快过去。肖栩考上了江城大学，沈嫣进入了陵心高中，和肖栩的堂妹肖芸芸成了同班同学。

    因为“肖叔叔”并没有在信里提陵心高中的事，沈嫣这几个月都没给肖栩写信，因为她始终犹豫到底要不要在信里向“肖叔叔”道谢。她现在渐渐长大，也开始懂一些人情世故了。

    沈嫣最终还是决定不在信里提了。口头的道谢有什么意义呢？就像胡妈妈说的那样，她决定好好学习，将来……去肖叔叔的公司为他工作，一辈子！

    暗暗下了这样的决心，进入高中后，沈嫣终于又给肖栩写了信。

    “叔叔，我进入了自己做梦都想进的学校，现在幸福得不得了。”

    肖栩也刚经历完高考，开始了大学的生活。从助理的手里收到这封信，看到“幸福得不得了”这一句，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想了想，已经不记得沈嫣到底什么模样了。他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堂妹肖芸芸：“芸芸，你们这届高一的开放日定在哪天了？”陵心的新高一，入学后一个月左右会有一个开放日，让学生家长参观学校，了解孩子们的学习生活。

    肖栩这个堂哥，从小身体不好，玻璃人似的，谁都不敢碰他。长大后他身体好起来，却长成冷情冷性的一个人，从来不喜欢热闹。但他是大伯家的独苗，唯一的继承人，在家族中的地位独一无二。肖家老爷子老太太当他眼珠子似的看待。

    这堂哥突然打电话给她，肖芸芸一时受宠若惊，说：“定在9月28日了。哥，你……问这个干嘛？”

    肖栩说：“我是你哥又是你学长，开放日我过去看看你。”

    肖芸芸莫名其妙，挂了电话跟自己妈妈说：“肖栩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家族人多，她跟肖栩其实是隔了一层的堂兄妹。他们俩的父亲是堂兄弟。肖栩这堂哥人冷，不好接近，平时也不爱参加家族聚会。大家都想跟他走近点，就是太难。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肖芸芸的妈妈说：“你管他怎么回事。他是你哥，你跟他一块玩，没坏处。”那个可是肖革唯一的继承人，身价不凡。自己的女儿跟这堂哥混得熟一点，绝对没坏处。

    到了开放日当日，肖芸芸的爸妈在校门口看了半天。一辆灰色跑车停下，车门展开，男孩子长而有力的腿伸出来。

    肖芸芸眼睛一亮，挥手喊道：“哥哥！肖栩哥哥！

    不过才刚刚脱离了中学，肖栩却仿佛完全摆脱了“少年”这个阶段。他眉眼清隽，身体颀长。黑色的休闲西装腰线收得利落，长长的腿惹人眼。

    他才一走下车，附近的高中女生们齐唰唰地目光都投了过来。女孩子们交头接耳，低低议论。

    “那是谁呀？”

    “电影明星吗？”

    “真帅！”

    只是这帅哥有点冷清。薄薄的唇，唇线微微下走，带着一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三叔，三婶，抱歉，来得有点晚。”他客气地说。

    他也的确疏离，肖芸芸的父母想跟他亲热些，热情都无处放——肖栩根本不接。他们只能说：“不晚，不晚，还没开始呢。”

    肖栩作为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从小就活在各色人等的簇拥和包围中，很擅长跟别人保持距离。他点点头：“那你们慢慢参观，我去跟老师打个招呼。”

    肖栩今年才从这学校毕业，对学校比他们熟悉得多，却说：“芸芸有空吗？陪我去一趟。”

    肖芸芸陪他去了，跟从前的老师打完招呼，肖栩跟着肖芸芸往她班级那里走。他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沈嫣的女生？”

    肖芸芸惊奇地说：“咦，你怎么知道她？”

    肖栩说：“我妈资助了她上学。所以让我过来看一眼。”

    肖芸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不是为她来的。

    肖栩顿了顿，问：“她长什么样？”

    肖芸芸说：“你没见过她？”

    肖栩淡淡地说：“没见过。”

    肖芸芸笑着说：“那我带你去看看，你看到就知道了。”

    他们很快就到肖芸芸的教室，因为开放日，前后门都开着，不少家长进进出出。肖芸芸带着肖栩走到后门，一努嘴；“喏，穿便装的就是。”

    肖栩目光投过去，看到了那个只见过一面，却通了三年书信的女生。

    秋日的阳光穿透大玻璃窗，将教室里照得明亮耀人。沈嫣融在那光线里，肌肤白皙，头发乌黑，精致的眉眼仿佛一幅画。

    肖栩于是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了。她的皮肤在阳光里仿佛泛着光晕，整个人都剔透干净。

    此时此刻，在无数尘埃飞舞的光线里，那个女孩子长大了，面孔褪去了稚气，柔美清丽，眉间一片静谧。

    肖栩的目光在那女孩子的面孔上停留了很久，问：“她怎么不穿校服？”

    肖芸芸耸耸肩：“买不起吧？她本来就是签约生啊。”

    陵心的校服做工精致考究，样式繁多。一整套下来的价格对肖栩和肖芸芸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沈嫣这样的签约生来说，却是昂贵的。

    毕竟她签的协议里只规定了对学习成绩的要求和免除学费的优惠，却没有将校服这种消耗性的东西也包含进去。

    这就是她说的“幸福得不得了”吗？

    肖栩的目光凝在那张柔美干净的面孔上，心想，还是他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