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别让他喝酒。”
低沉的声音从三人头顶传来。
语气听起来平稳无波。
顾子深几人皆是不敢抬头,全盯着自个儿碗中的热豆浆。
而对方就只开口这么一句,也没等他们答话,便又径自转身离去。
大伙儿连肖无灼的脸都没瞧到一眼。
裴若城眼角瞟到深色的挺直背影踏出膳堂,才敢缓缓抬起头,用发颤的语气说:“方、方才……肖兄说的是墨夕吗…?”
别让谁喝酒?
穆洵也迟疑道:“应该是吧…毕竟不在场的人只有墨夕。”
顾子深惊慌道:“那他是说别让他喝,还是我们全部都不能喝。”
穆洵道:“…大概是只有墨夕吧。”
方才肖无灼说的是“以后别让他喝酒”,而不是对在场的人说“以后别喝酒”。
顾子深皱眉哀叹道:“…墨夕怎么这么倒楣,这就被肖兄盯上了。”
裴若城推测道:“会不会是昨晚墨夕说要出去一趟,结果被肖兄逮住了,现在不知在哪儿领罚呢……”
三人瞬间陷入沉思,觉得这个推测似乎颇有可能,几人一时间连早膳也吃不进了。
离开膳堂后,众人便揣着沉重心思踏入学堂大殿,却发现黎墨夕早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三人:“……”
黎墨夕朝着他们打招呼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顾子深立即瞪眼大叫:“你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黎墨夕不解道:“今早不用上课?”
裴若城道:“不是阿墨夕,你昨晚到底跑哪儿去了?”
黎墨夕眼神飘闪了下,说道:“就…在百仙峰上随意逛了逛。”
顾子深道:“你逛就逛,还碰上肖兄了是吗?”
黎墨夕仿佛被噎到,有些不自然的问道:“……怎么了吗?”
“你还敢问!”顾子深斜眼瞪他,只差没像家里隔壁那大娘骂小孩般双手插腰。
他随即将膳堂里的事复述一遍,肖无灼不快的语气让他记忆犹新,裴若城也不时在旁补充说明,而两人说着说着倒是忘了问黎墨夕昨晚睡哪去了。
前一排的陆玖岚听他们对话大约也猜的出发生何事,便关切道:“墨夕,所以你昨晚遇见肖兄了?”
黎墨夕听完后眼神溜溜转了圈,最后定格在地上,说道:“…好像是有看见他。”
裴若城啧啧两声:“你是喝到断片儿了吧,该不会还在外头做了什么蠢事被他看见,墨夕你以后喝了酒还是待在寝房,别乱跑了。”
黎墨夕随意点了个头当答覆,顾子深则在他身旁絮絮叨叨的又念上好几句,让他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今早发生的事。
…
早晨时分。
黎墨夕正趴在被子里睡得香熟,耳际蓦然传进一阵长长的鸟叫声,清脆而婉转。
黎墨夕被唤醒,眼睫微微动了动…
鸟叫?他寝房坐落的地方一般听不太见鸟叫阿。
于是他用极缓慢的速度翻过身,却发觉眼皮重得差点儿撑不开。
当房内景象缓缓出现在视线内…偌大的室内空间、墙边一大片木柜,书册整齐排放,还有个大案台…
黎墨夕眨了眨眼,似乎还无法回神。
半晌后,待他意识渐渐聚集,才终于惊觉这儿并非他的寝房,身下更不是自己的铺床。
陌生的房景惊的他一把从床上坐起,可脑袋还有昨日宿醉的昏胀,记忆也时断时续,无法完整。
他视线移往窗边,那儿开了一角,还能瞥见外头塘里的荷叶,若静若动的飘浮在水面上。
他眉心蹙起,努力回忆昨晚的事情…
记得自己又跑去桥上等肖无灼,这回似乎等了很久,吹了一阵冷风,眼里荷叶也与现下看到的不同,而是时有残影,层层叠叠…
就在他努力抓回记忆时,蓦然间一阵木头吱叽声,他下意识偏脸望向声音发源处。
而这落院里所有空间是连成一片的,虽分的出每一室的功能,却没有隔墙,故门扉开启后,他便眼睁睁望着肖无灼从小厅越过书房,一路步至榻室床前。
随着对方越走越近,黎墨夕眼眸也越张越大,直至那人停伫在床榻前。
他脑子瞬间打结,震惊道:“…肖焕,这是你落院里头?”
对方抿着薄唇,面无起伏的点了个头。
黎墨夕无法判断出他是不是不高兴了,便斟酌着用词说道:“…我、我有些记不起昨晚的事…是不是麻烦你啦?其实你也能直接把我扔回寝……”
这话讲了一半,却是越说越小声,充满了歉疚。
他在对方床上睡了一晚,主人让出床位,可自己连肖无灼到底是去睡地板还是天花板都没搞清楚。
修习所穿的淡蓝色外袍已折叠整齐,被放置在桌边,应是昨晚这人帮他换下的。
…要不还是先赔罪道歉吧。
于是他又道:“真的很抱…”
一句道歉还未讲全,便被对方打断。
“起床,吃东西。”肖无灼简单说道。
黎墨夕眼角瞄到床边的小桌,上头摆着热豆浆和一个馒头,正冒着热气白烟,还有一小杯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跟早点一同放在桌面。
他脸色浮现诧异:“你替我从膳堂拿的?”
肖无灼淡淡颔首。
黎墨夕伸手拿起馒头,热呼呼的还有些烫手,纯白馒头看起来蓬松可口,他张口便想咬下,却在瞬间被对方制止。
肖无灼指着小杯,说道:“先喝这碗。”
黎墨夕便将眼神移至那方向,“这是什么?”
肖无灼道:“醒酒茶。”
黎墨夕听见这三个字,立觉心虚,随即听话的捧起碗,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吞咽。
哪知他才喝下第一口…
“咳!咳咳…”这醒酒茶的味道一入喉,苦的他整个人都呛醒了。
黎墨夕咳的整张脸皱在一起,茶也差点洒落到被褥上:“肖焕…咳!…这好苦…”
肖无灼沉着脸说:“喝完。”
黎墨夕不敢反驳,只能揪着眉,一口一口的把茶全灌进胃里。
这东西又涩又苦,还带着一股浓厚的中药味,熏得他反胃。
待茶杯好不容易见底后,黎墨夕立即拿起馒头咬上一口,试图要降低嘴里的涩味,但那醒酒茶的药味太重,白馒头的滋味丝毫压不过。
他嚼着嚼着眉宇都不禁揪在一起了,可仍不敢多发声,因身侧那人的心情似乎非常差劲,他赶紧多咬上几口,打算就地配着苦味吃完整粒馒头。
蓦然间,肖无灼拿了一个小纸包递到他眼前,“吃吧。”
语气低沉无波。
黎墨夕抬手接过,打开后发现里头是两粒醋腌梅子。
他立刻捏了一粒含进嘴里,梅子的味道酸酸甜甜,终于压过苦涩难当的药茶。
待两粒都入口之后,黎墨夕即将纸包揉成小团握在手心,小声说道:“谢谢你…一大早还麻烦你这些事儿。”
他不只占了床,当自己躺在上头昏睡时,对方还去帮他拿了早膳与药茶,甚至准备梅子给他。
肖无灼盯着他晨起凌乱的发梢,问道:“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但应该没有很多…” 黎墨夕心虚回覆。
可他这话并未隐瞒,虽然裴若城硬拉着自己喝,可也不过三四杯,真的就只是他本身酒量不怎么好而已。
塌边的人脸色依旧很差,黎墨夕紧张兮兮的望着他,继续说道:“…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喝酒了…”
由于刚起床的关系,黎墨夕发尾乱翘,几缕墨丝还落在额上和颊边,脸色也因宿醉而微显苍白,方才喝苦茶之际又胡乱咬了好几下唇,所以现在正微微红肿着。
“肖焕…”黎墨夕见身侧人迟迟未开口,心中担心对方仍是生气,便又出声叫唤。
肖无灼凝视着他,然后缓缓伸出手。
黎墨夕愣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将掌中捏成小团的纸包递出去。
肖无灼这才将视线移开,低声说道:“吃完就去讲堂。”
接着便转身步出塌室。
…
学堂内。
黎墨夕单手托着腮,脑袋正回想着今晨事情,倏地被一声叫唤拉回。
“墨夕,你下午去石崖那练剑吗?”顾子深问道。
今日潭云仙尊要出峰一趟,故石崖的习剑课程取消一次,可弟子们还是能自个儿过去练习。
裴若城哀叹道:“好不容易仙尊让大家休息,你何必上赶着找累?”
接着他拍了拍前方人的肩膀,问道:“你今日也去石崖吗?”
高渊转头说道:“不了,玖岚和我想把上回在书室借的书看完。”
其实是陆玖岚想看,他便打算一起待在寝里。
陆玖岚闻言,便朝高渊说道:“我能自己看的,你和若城他们去练剑吧。”
对方之后要修的是剑道,不能荒废日常练习。
他自己则要修仙术道,剑法什么的倒是不必太过强求。
高渊绽开笑靥:“一天而已,哪来荒废可言,何况我待房里和你一起,也能互相讨论书里内容。”
陆玖岚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穆洵也笑道:“若城,还是你想待寝室看书?”
裴若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们一个个只知道上进!偶尔也要放松心灵好吗!墨夕就没要去吧?”
他瞧黎墨夕从刚刚就一直没回覆话题,肯定也是急着闪避。
黎墨夕却道:“去啊,反正下午空着。”
他早上喝了醒酒茶,酒意已经散的差不多,下午既然没有排课堂,便可一同去修习。
裴若城大叫道:“你方才沉思那么久不就为了找借口不去吗!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黎墨夕一头雾水:“什么改变主意?”
他刚刚恍神回想早晨的事时说了什么吗?
穆洵失笑:“你别理会若城,他脑子糊罢了。”
黎墨夕问道:“子深,你们状态行吗?会不会练一练掉下崖啊?”
其余人应该多少还留了些醉意吧。
顾子深嫌弃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酒量差啊?”
四人里面唯一疑似断片儿的只有黎墨夕,还疑似被肖无灼逮住。
他和裴若城虽然拼酒拼得晚,但至少并未失忆也没有满峰上的乱跑。
黎墨夕:“……”
好吧,他承认自己确实是不胜杯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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