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下只想去床上

    到杨花落尽子规啼必须要经过金陵城,金陵城是东洲帝都,正坐落在九华山脚下,临江而建,靠山而居,待官杨带着羊群赶到时,已是翌日黄昏时分了,听闻杨花落尽子规啼有个规矩,夜间酉时末闭院,谢绝外人进入,官杨进城都快戌时了,他第一次来送羊,好不容易到了杨花落尽子规啼的后山院,守着后门的小吏又是个说话刁钻的玩意儿,本来出于礼数也是要给官杨安排食宿的,但那人说的唾沫横飞,口气蛮横,愣是没有给官杨插嘴的机会,说到底,就欺负他是个深山老林放羊的,学院的客房已经全部留给了其他地方来的学子,连柴房,都留给了学子带来的宠物。

    至于官杨这个牧羊的,就去山脚羊圈将就一宿。

    自己本来也是来晚了,官杨并未和他争论,独自牵着羊群就走了,第二日,远处山间晨雾还未散去,卖豆浆的小贩才刚摆摊,官杨领着羊群已经进了山,到了杨花落尽子规啼山后院,还是那个后门,还是那个刁钻玩意儿。

    “你先闪一边儿,我得先数数羊够不够数。”

    小吏张大力细长眉眼,高高颧骨,说话唾沫星子乱飞,绕是他不推,官杨自己都会避的远。

    数完了数,张大力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站乖巧的官杨,语气轻蔑道:“看来你们青璃山也识数,知道这次篝火会非常重要,送来的羊是比往年质量好一些,不过,村长没给你说么,今年负责篝火会烤羊的李叔生病了,虽然你是来参加度仙会的学生,但今年的篝火会烤全羊部分得你负责。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官杨。”

    “关羊?”张大力笑出了声,更加鄙夷了。

    “真不愧是放羊的,真是人如其名,一样土,也不知道院长怎么想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学生了。”

    这人说话真是十分没礼貌,官杨一笑道:“大人说的特别对,因为小时候我家经常丢羊,所以我爹才给我取这名儿,图个吉利。”

    “吉利个屁,进去吧,安排给你的厢房就在霖花亭后院最靠左那一间大柴房。”

    “好的。”

    话语间,两人走到了杂院畜牧棚。

    张大力忽然想起什么,难得郑重的说道:“无论夜晚还是白天,动静都给我小点,听到没。”

    官杨问道:“为何?”

    张大力横他一眼,显得面相更凶了:“去去去,哪里那么多为什么,你照办就行,谁喜欢管你得罪谁,若是你动静大了惊扰了隔壁院的贵人,到时候可是我吃不了兜着走了。”

    羊群走的较慢,张大力看起来极不耐烦,呸了一声,声调都高了几分:“赶紧领着这些臭羊进去,脏死了。”

    官杨笑着解释道:“大人莫急,昨日在山间,它受伤了。”

    不料张大力扬眉喝道:“受伤关老子屁事,不过一只畜生,就算受伤,打它它不得照样给我奔着走。”

    话罢,张大力见最后那只小羊羔走路一瘸一拐,随即高举着脚,正准备踢最后进门的那只受伤小羊,官杨眼里笑意顿时淡了几分,指尖偷偷一弹,张大力感觉自己的腿弯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样,立马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却是摔进了一个新鲜的粪堆,屁股腿弯疼的他哇哇直叫,鬼哭狼嚎一般。

    “操,谁敢打老子!”

    张大力这副模样真的特别滑稽,就像自家池中那只喜欢翻身晒太阳的绿毛龟一样,官杨好不容易憋回笑意,急忙上前,一脸焦急道:“哎呀,大人你没事吧。”

    随即又惊呼道:“天呐,大人,你好像坐在了隔壁大黄牛刚拉的粪便上了。”

    “什么!”

    闻言,张大力气的嘴都歪了,扑鼻而来一股难闻的味道,更加恶心的不行。

    “啧啧,这牛太坏了,吓得我们大人都花容失色了。”

    张大力怒瞪官杨,眼睛都快喷火了:“你逼逼什么,现在不是夸我的时候,还不扶我起来!”

    官杨上前才刚伸出手,立马又缩了回来,为难道:“大人,你手上好像也有呢,不过我打小对便便过敏,实在不能扶你起来了,我去叫人吧,大人,你等等。”

    “去你娘的。”张大力一声低咒,还没听过对这种东西过敏的。

    随即气急败坏道:“你他娘还不快去,就你矫情,对粪过敏,还有脸叫关羊!”

    “行,大人你等着,我这就去。”

    “你他娘还有心情关羊圈!!!”

    “对对对,大人比较重要,那我先不关了。”

    没想到,官杨才走两步,因为羊圈门没有关好,一群羊见他走了,一股脑冲破圈门朝他跟去,只听得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痛哭流涕的吼叫。

    “关羊,回来关门,快回来关门!”

    官杨努力憋住笑意,高声道:“大人,你不是不让我关吗?”

    羊群撒欢的奔走,不消片刻,传来张大力有气无力的声音:“粪已经不重要了,先回……来……来关门。”

    听张大力的声音,官杨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送完羊之后,还有两日休息日,官杨来到了金陵主城慕仙台,金陵不愧是帝都,真是气派加阔绰,城外百里,一路珍品繁花绵延盛开,到了城外十里,更是亭台相连,茶肆相接,集市人头攒动,大街小巷数不尽的玩耍吃食,粉黛瓦墙,哝香软语,时值午时,正是主城最热闹的时候,他斜倚在一颗大梧桐树上,手里拿着一些零嘴干果,正当他惬意之际,不知从哪忽然冒出一只松鼠,为了保护手中的零嘴,官杨长腿一扫,避开那松鼠,却不料腰间钱袋被细碎枝丫一挂,翩然向下面的闹市落去。

    “哎,我的钱袋!”

    只见官杨一个敏捷后翻,长靴靴尖挂在树干上,整个人呈倒立状,他一口咬住了落下的钱袋,双手拿着零嘴,眼前发丝飞舞,模糊了视线。

    官杨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跃回树上时,他的面前不远处忽然出现一抹墨蓝身影,发丝遮挡,虽只是一晃,模糊的脸庞,可官杨脑海里硬是一瞬间勾勒出了一个人的容貌,他有种直觉,强烈的直觉,是萧牧一。

    不过,他怎么会在金陵城?

    轻轻将眼前发丝吹开,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张怒气横冲的肥脸,想象与现实相差太大,官杨吓得一声大叫,直接将手中干果扔了过去。

    “娘,鬼啊!”

    那肥胖男子本在走路,谁知半空突然倒挂了一个人影,也给吓安逸了,不过他躲得倒快,以为自己瞧见了疯子,躲开干果,呸了一口骂骂咧咧的远去了。

    官杨口中的钱袋也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待到再去闹市寻找,早已没有那抹墨蓝身影。

    叹了一声,官杨正准备去拾钱袋,一双干净的手却先他一步将其捡了起来。

    “谢……”

    谢字还未说出口,官杨就有些惊喜道:“严袭!”

    眼前的公子,正是严袭。

    严袭奇怪的看着他。

    官杨摸摸后脑勺,才惊觉说错了话,又解释道:“昨日失礼,青衣高马尾,灵力高强,公子有远近闻名之名气,今日一进城中,我便才知昨日山中遇上的是光音神庭大神吏严袭。”

    “哦。”

    严袭淡淡应了一声,道:“我倒自知,我的名声,从未好听过。”

    官杨立马摆手道:“那只是世人误解罢了,我瞧着公子,便知是个好人。”

    严袭轻咳一声,神色有些虚弱疲惫,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羊送到了?”

    见严袭左右提着东西,手掌都勒出了红痕,细细瞧了一眼,官杨发现他的左腕似乎受了伤,显得有些气力不稳,受伤了还用力,肯定痛极,官杨连忙上前替他分过了一部分。

    “上午才送到呢,来,我帮你拿。”

    严袭拒绝道:“不用。”

    “要的要的,助人为乐嘛,再说这偌大的金陵城,我们今日又遇见,简直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呐!”

    严袭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若是个无赖坏蛋,打一顿还好说,可俗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严袭不喜欢与旁人触碰,见官杨伸过爪子,下意识就先松开了手。

    左手终于轻松了,严袭暗自转着手腕,薄唇紧抿道:“随你。”

    不拿不知道,一拿吓一跳,官杨只是拎着篮子都给累的涨红了脸,严袭偏头看他:“很重?”

    “不用不用,拿得动。”

    “噢。”

    有个免费劳动力,严袭也不矫情,便随官杨去了,两人一路走着,官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散不完的光,其实,他只是太久没和严袭说话了,以前,严袭也是冷淡性子,两人后来经历一些事情才算交好,想起守着严袭尸体的那段日子,再后来的事情,官杨就不愿想下去了。

    严袭全程无话,穿过闹市,纵然有很多女儿家对他掩扇娇笑,他都视若无睹,恍若走在无人的大街,面无表情,淡若白水,反观官杨,眉开眼笑,明媚粲然,一路走到城东,脸皮厚的很,收了许多女儿家递来的芍药花。

    这时节,正是东洲金陵城白星芍药盛开的日子,算来,是个好时节。

    官杨口里衔着一朵盛开的芍药,也堵住了他滔滔不绝的嘴,严袭耳边清净了不少。

    终于,两人路过杨花落尽子规啼,经过结界,终于到了隐藏在半空中的悬城,光音神庭。

    经过流桑之川,便是严袭府邸落仙宫。

    到了自家宫门前,严袭回身,不禁一怔,只见官杨抱着篮子,怀里堆满了花朵,整个人就像一个行走的巨型花束,忽然,花后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官杨示意他帮忙拿一下。

    严袭伸出手,绕开了盛放的花朵,指尖触上一股冰凉,还有些粗糙的触感,像是常年劳作落下的厚茧,却是不小心摸到了官杨的手,严袭触电似的一下缩了回来。

    “嗯嗯嗯……嗯?”

    官杨口中衔着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了话,半晌,严袭才绕开花朵,只是一瞬,他的目光落在隐在花朵后官杨的手,修长指节,却布满粗糙老茧,如果好好爱护,这双手应该极为漂亮,没有说话,严袭拿过了官杨手里的篮子。

    官杨顿时如释重负,整理好衣袖之后,灵巧迅速的将那些带着枝叶的鲜花整理成一束,随后就着那一点空隙放进了严袭的篮子里,唯独口中那一朵,他插进了自己的怀中。

    严袭瞥了一眼,道:“不要。”

    “可别。”官杨连忙阻止道:“这可都是替你收的,明月清风一夜开,繁花擒仙入怀来。我觉着,这芍药花,特衬你。”

    官杨说的诚挚,特别是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犹如天山之巅的水一样纯澈,不染纤尘,严袭看过那么多双眼,读人先读眼,唯独这种,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花多半其实是赠予你……咳咳……”

    严袭猝不及防咳了起来,越咳越厉害。

    官杨见状,心下一惊,难道是寒夜星又加重了?

    见严袭神色虚弱疲乏,斟酌片刻,官杨道:“严侍郎的寒咳,我有办法。”

    严袭说不出来什么情绪,面无表情道:“你有?”

    微微上挑的尾音,充满了质疑。

    官杨道笃定道:“真的有。”

    严袭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眉目有些疲惫,只道:“你说你在青璃从药学,墨修是你什么人?”

    “墨修是我师父。”

    听到这里,严袭有些怔愣,道:“他不是从不收徒吗?”

    其实,官杨连墨修是什么样都没见过,师徒更是瞎掰的:“凡事总有例外嘛,总之,侍郎就信我一次,若是治不好,我立马卷铺盖走人。”

    咳到最后,严袭神思虚弱的紧,绕是他想赶走眼前这个青璃山来的厚脸皮,也是没有半分力气了。

    可能是习惯使然,官杨不羞于自己在严袭面前脸厚,紧紧随在身后,直直奔向了严袭的寝殿。

    进寝殿前,严袭止住步子,道:“若真无解决之法,该如何?”

    谁料,官杨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一踏进寝殿内阁,有淡淡熏香窜入鼻间,屋内摆设与官杨前世看见的一模一样,严袭的床榻,是青色的帐幔,天光渐散,窗棂斜开,床顶流苏晃动,整个屋内摆设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走,去床上。”

    要不是身子被寒夜星折磨的没有半分力气,严袭真想打他一巴掌,现时只得警惕道:“你做什么?”

    若是疗伤,何必去床上。

    官杨环视屋内一眼,软榻太小,地上太凉,只有床上会好一点。

    窗外不时有鸟鸣透进来,几枝青竹亭亭耸立,竹管洗过一般的通体碧透,窗上的薄纱随风微微鼓起。

    这时,有路过侍从听闻动静,前脚刚踏进外室,一听这句去床/上,脚步活生生的被止住了,复而瞄了一眼内室,严侍郎的寝殿怎么会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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