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天子布局将董卓乱党一网打尽和亲自动手时天子剑现出空中流血异相, 朝中不少人对刘协信心十足。此刻更是期待他仿效汉光武帝, 平复动乱,恢复大汉鼎盛时的荣光。
沐浴在这样灼灼眼神下, 刘协压力更大,并未开口答应跪地武将的请战。他的沉默助长了主和派的气势, 竟然有十数人同时出列反对驰援并州, 也陆续有人开口希望天子下诏书安抚豫州、兖州刺史, 更有甚者提出要封他们为豫州牧和兖州牧以求□□。
即使明白主和派未必是奸臣,主战派未必是能臣良将,但见到朝堂上主张退让的人居多, 刘协还是震怒, 冷冷地道:“食君俸禄,替君分忧。朕希望你们能看得全面一些,空口说白话, 一味退让和一味猛进有什么用?”
见天子发怒,朝堂上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刘协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环视群臣, 继续沉声道:“要退让的, 写出若对方得寸进尺的应对之策;要猛进的, 考虑到后续的粮草接济和需要的所有应援,详细列出来。不要在那里直接说我要战我要和, 所有的利弊都要给朕思考清楚!朕给你们一日,回去写了奏疏呈上来,明日早朝前交过来。”
朝臣愣住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安排。
刘协不满地道:“都明白了吗?”
“陛下,可是……”
“军情火急……”
刘协却置之不理,拂袖而去。
有的朝臣急出来一头汗,扯着王允的袖子:“王大人,这可怎生是好?”
也有人低声附和:“对,皇上就这么走了,军情经不起耽搁啊。”
王允径直甩开了袖子,怒视两人:“你们不是主张不出兵吗,那还在这里着急什么!”说罢,竟疾驰而走,显然是要立刻回去上书天子了。
也有人拉着陈宫不放,毕竟他是当今天子身畔红人:“天子毕竟经验少,这事还是得陈大人和天子晓以危急才是。并州乃是边陲,即使拱手让人都不可惜,可是豫州、兖州紧紧挨着我们,若是国都兵力空虚被人围了,那可真是束手无策了!绝不可出兵啊!”
陈宫无奈:“昔日灵帝在时,遇到战事不也是要争论上几天方下定策?豫州、兖州只是异动,并未出兵攻打。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即使他们要攻城略地,也至少等到秋收后粮食充足的时候。至于并州之灾,各位大人若是想要圣上早决断,不如赶紧回去写完奏疏呈上去,陈之利弊,也好让天子早做安排啊。”
吕布心情悲愤,谁都不敢触他霉头。吕布步伐沉重地回到兵部,众人见他面色不好,都缄默不语,只有高顺顶着压力上前询问。
吕布径直往坐榻上一躺,粗声粗气道:“不用理我。”
高顺无奈,只得退开,做手势叫还在发愣的乐进等人从殿内出来,还体贴地把门给带上了。
吕布以掌覆面,半晌都没有动作。直到一盏茶后高顺再次来敲门,才缓缓坐了起来,道:“进来。”
“主公,皇上传召您到清凉殿议事。”
吕布漠然回道:“那就走吧。”
路上高顺欲言又止:“主公,先派人扮成胡人混入五原城中寻家眷吧。”
吕布不置可否,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五原,是夺不回来了。”
清凉殿的命名取自其四周的碧波潭水。潭中的沙洲上建了一座清凉亭,只有踩着木头的吊桥才能走到亭子里,颇有趣味。而这开阔之处也有好处,不怕人暗中偷听。
高顺随着吕布踏入殿内,就看到了水池中央的亭子中的那一群人,提着的心放了下去,看来天子并没有受到檄文的影响,主公果然没有被放弃。
亭子里有一黄桃木的大圆桌,圆桌上放着一张巨大的舆图。刘协、陈宫、田丰、荀攸、黄琬和皇甫嵩等人俱在此,一群人站着对着舆图愁眉不展。
田丰正在说:“南匈奴自依附我朝以来,先后三次大规模内迁至五原、云中和西河,在并州北部诸郡划部驻扎。但匈奴人性情反复,时有反叛,觊觎我们的粮食、布匹和盐铁,时常掠夺边塞。城中的汉人对他们多有防备,也不会轻易留他们过夜。此次出现了这么多里应外合的人,实在是蹊跷。”
吕布一愣,上前对刘协行礼。
刘协点了点头,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迅速掠过,注意力仍旧回到舆图上:“不必多礼,奉先对胡人了解最深,你先来说说此次匈奴大举入侵的看法。”
第一次听天子唤表字,吕布一怔,略一思索说道:“可能乌恒暗中牵线,联合了南匈奴和鲜卑诸部。乌恒自从连续几年在幽州吃了亏,不敢轻易再去招惹公孙瓒。并州兵力空虚,精锐皆被我等带入洛阳。乌恒必定存了趁乱挑拨的心思,蛊惑南匈奴叛乱,又联合鲜卑南下,劫掠我大汉城池。”
黄琬忧心忡忡问:“若是驰援并州,要对上三族的兵力不成?”
吕布摇头:“只有匈奴,乌恒、鲜卑一旦得手,必会运输劫掠的粮食和女人回到他们草原王庭。”
高顺也补充:“对并州城池虎视眈眈的一直都是南匈奴,乌恒和鲜卑王庭距离并州较远,他们不会在此驻扎。”
田丰以前在冀州,对胡人也很了解:“鲜卑和乌恒想入侵的一直都是幽州,不过公孙瓒白马义从凶悍之名远播,幽州牧刘虞又以柔安抚了部分鲜卑、乌恒部,他们如今不敢袭击幽州,就进兵并州。一击即中就撤退是他们的作风,他们喜好将粮食、女人绑在马背人,攻击和撤退都十分迅捷。”
陈宫叹息:“若是他们进入了草原,那被他们掳走的人岂不是追不回来了?”
高顺沉重地点点头,吕布默然不语。
众人议论:“根据文书上所说,袭击四郡的,至少有八万兵马。”
“生活在并州北部的南匈奴大概有三十万人,去除老弱病残幼,能够纠结的兵马最多能有五、六万。”
“这八万兵马袭击四郡,我大汉人殊死抵抗,必定能消耗掉一万以上的兵马。”
“不算鲜卑和乌恒,如今驻扎在四郡的匈奴军还是有五、六万。”
“不知道他们打下云中、朔方、定襄、五原这四郡之后,还会不会盯上雁门、上郡、太原诸郡?”
吕布苦笑:“雁门不会,雁门虽然名义上是大汉治下,但城中胡汉混杂而居许久,早在灵帝时已被乌恒逐渐入侵,留在那的汉人也多少有胡人的血统。”
田丰说:“匈奴人少,暂时没有余力侵占更多的领土,此时应该还在巩固四郡的统治,到处搜捕我大汉青壮男子为奴隶。”
皇甫嵩指出:“为了牵制豫州、兖州,防备凉州兵南下,司隶州兵力不可调,幽州冀州正在开战,无暇他顾。河东郡有黄巾余孽“白波军”,白波军势头正盛,河东郡自身□□乏术,也没法支援,如今只能依靠并州自己。”
吕布声音低沉:“太原、上郡和西河大概有四、五万兵力,再对青壮进行征调,可以凑到十万之数。上党郡虽然也有兵力,但还有黄巾余孽在郡中作乱,怕是无法抽调开兵力。”
田丰道:“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并州本来就穷困,郡县的粮草不足,还得从关中、青州抽调。”
而一旦涉及到运输粮草,就麻烦了。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准备粮草就得不少时间,路上运输又消耗多。赶车的民夫,拉车的骡马、沿途护送的士兵,边运送边消耗,怕是送到前线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黄琬叹息:“难啊。”
刘协则道:“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百年前的誓言,诸位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刘协身上。
天子毕竟才十二岁,军事经验不足,皇甫嵩连忙劝说:“皇上不可冲动行事啊。”
“将军放心,朕已经冷静下来了。”刘协道:“如今并州群龙无首,当优先立刺史,统领全州军队,战略当以防御和救援四郡的百姓为主。”
这下,众人眼神都看向吕布。
陈宫嘴唇动了动,但没说话,在这风口浪尖上给吕布分封对朝廷而言并不是好事。
田丰暗想,如此一来将吕布派去并州便顺理成章,冀州、豫州和兖州心怀不轨的刺史就理屈了,所谓的“清君侧”也就不告而破。只是吕布勇猛无双,若是放任他回到并州,来日必成一方祸患。
皇甫嵩则忧虑吕布一走,带走并州军,洛阳军中的缺口要如何补上,从周遭哪个郡县调兵比较合适呢?
吕布手指动了动,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刘协淡淡地道:“你们先到旁边偏殿商议片刻,我有话单独和奉先说。”
众人退去,留下刘协和吕布在亭中。
吕布本来以为刘协会单刀直入,但猝不及防地,刘协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张杨是不是带领数千士兵驻守上党,打击山贼?”
作者有话要说:汉光武帝,也就是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他生于陈留郡济阳宫,是汉高祖刘邦九世孙,陈留真是个好地方啊,刘协是陈留王,曹操也是在陈留起兵,凑足人生第一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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