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突然提及张杨, 吕布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正是, 他如今带着五千士兵驻守上党。”
刘协问:“唔,若命他为并州刺史, 你觉得他当得起吗?”
吕布无奈道:“陛下,臣与张杨乃是旧识。”
刘协神色不动, 坦然道:“将军的骄傲, 我是知道的, 你又非为了旧识就评价偏颇之人。”
吕布和张扬少年时就相熟,彼此也曾两肋插刀,最是了解他的短处:“张扬勇猛, 为人讲义气能服众, 统帅指挥也井井有条,但性格太仁厚平和,是镇不住并州的。”
刘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太平和的人不适合这乱世, 可惜了,他是个勇猛又忠于大汉的人。”
“坦白说, 并州其余诸郡太守, 不足以当大任。”吕布面上露出焦躁:“这失去的四郡是要不回来了。”
刘协默认了这个说法:“但胡人必须要遏制的, 否则其他郡县也要沦落了。”
吕布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臣明白, 西河郡也岌岌可危,那边也有些胡人占据了优良的草场, 这动乱时候就怕他们也要趁机添乱。”
刘协问:“若派高顺带陷阵营去救援四郡百姓,你觉得如何?”
“并州诸郡县多山地、草原,又是地广人稀需要长途跋涉。高顺的陷阵营装备过重, 适合平原作战不适合并州。”吕布叹了一口气:“陛下,臣曾经暗自发誓要守卫在您的身边,如今……”
刘协无奈一笑:“我明白,终究还是要你亲去。”
吕布目光躲闪,竟有些不敢直视刘协的眼睛。
刘协心下沮丧,但还是勉强振奋起来,盘算未来:“需要多少人马?”
“一千轻骑,”吕布轻声道:“其余的都留给你。”
气氛过于沉闷,刘协开玩笑说:“你是在担心朕不肯放行吗?”
“并不是……”吕布有些难以启齿:“我知道陛下现在很为难,朝廷上有些人说得对,并州纷乱贫瘠,派人马过去乃是得不偿失,但臣放不下那些乡亲,没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那就去吧,汉家的子民怎么可以沦落到任人侮辱的份上?”刘协心知吕布心思已经不在洛阳上,并没有勉强:“每个士兵多带一匹马,驮着干粮,路上马匹轮换,至少上党距离洛阳不是太远,可以赶到那边再修整。”
刘协神色肃穆:“只是此番你去,孤军作战,朝廷做不了你的后援。”
吕布跪地行礼:“臣谢陛下!”吕布明白刘协的意思,此番北去,危难重重。
即使自信如吕布,也明了恐难以全身而退。他忧虑重重道:“臣一定会安排好二军,命高顺留在军中誓死护卫您周全。”
“你不用担心,洛阳起码城墙宽厚,囤积的粮草又多,是安全的。”刘协反过来宽慰吕布:“倒是等你去了并州,粮草和人手都不充足,一定莫要心急,保护现在的城池和伺机救援被俘虏的大汉子民是最重要的,那些金银珠宝、辎重粮草、牛羊马匹什么都比不上人重要。”
吕布重重应下:“臣晓得了。”
吕布走后,刘协单独见了黄琬和皇甫嵩。两位都是朝廷老臣了,深知手握重权的将军在此时不宜对兖州、豫州异动发表调兵遣将的看法,吕布任职并州刺史又是个敏感话题,都只说服从是他们军人的天职,一切任由皇上安排。
刘协并不意外,也没有发火,转而与陈宫、田丰及荀攸三位文臣相商。
“朕一直以为汉朝最大的威胁乃是内乱,没有留意到边境这些虎视眈眈的胡人,当初朕一心想要铲平北部自大的公孙瓒和袁绍,一意孤行挑起他们之间的战争以坐收渔翁之利,结果让胡人趁火打劫。”当初诛杀完董卓意气风发,恨不得脚踩各大诸侯,制造出□□红衣大炮,土地改革科技革命都来一波,还天下一个太平。现在想想,当初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啊。
荀攸安慰道:“陛西羌、鲜卑、乌恒和匈奴等胡人一直都是我大汉的心腹大患,即使没有北部战争他们也不会安分,陛下不用自责。”
说到西羌,刘协又想到了西凉的马腾和韩遂,这两人能够在西凉快速崛起,似是因为军中重用了勇猛的羌人。虽然西北的兵书传来两者不合之势愈演愈烈,刘协还是有些不放心,恐未来东都长安生变,思忖着一会儿就命兵部下诏让长安加强戒备。
田丰则道:“陛下是属意吕将军出任并州刺史,驰援并州?”
刘协点头:“正是如此。”
陈宫面上有忧色:“皇上大力支持吕将军,如果吕将军此番不能快速取胜,皇上恐会被质疑决策的能力。”
田丰也有顾虑:“吕将军桀骜不驯,并州军又对他誓死追随,放他回到并州就如鱼入江海,从此天高海阔,不受牵制。”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刘协淡淡地道:“朕心中自有定数,何况如今难道就放任胡人入侵不成?能够用最少的兵马发挥最大的力量打击胡人的,如今也只有被称作第一猛将的吕布了。”
陈宫心中一动:皇上对吕将军的信任似乎也不过如此,只是未有别的选择罢了。
四人分析了一会儿舆图,心中倒不慌了,豫州和兖州马上出兵几乎不可能,朝廷还是有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甚至派人去说服豫州和兖州治下摇摆不定的太守。刘协则主张派卢植传诏北海太守孔融、徐州牧陶谦,调兵牵制两州的后方。
孔融此人喜抨议时政,言辞激烈,简单来讲除了是个愤青外没什么歪心思。这份愤世嫉俗若是被他人所用,就糟糕了。所以刘协才想要卢植这种大儒去传召,取信于孔融。
至于徐州牧陶谦,也是性格刚直,立志报效国家的人。最重要的一点,他治下的徐州井井有条又富庶,可以抽出兵力和粮草。
他们在这未央宫议事,有些朝臣的上书写得很快。刘协翻开几本上书看了,怒极反笑:“居然让朕娶皇后拉拢豫州、兖州刺史,这些人的脑子里就不能装些实用的东西吗?”
陈宫却道:“皇上此言差矣,这的确可以为缓兵之计。”
刘协皱眉:“何解?”
三日后,吕布整顿待发,带着一千敢死军离开洛阳,刘协在皇宫门口和他告别。
吕布只觉得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说出来的却只有短短的几句话:“等臣走后,皇上莫再轻易出宫了,怀有异心的人太多,万望陛下注意安全。”
刘协点点头,青涩的面容上也带有些许伤感之色:“我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什么?”
“保重,一定要回来。”
短暂沉默后,吕布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刘协一眼,离去了。
吕布此番未带辎重,刘协也说过这次出兵后续也没有粮草应援,全靠并州孤军奋战。并州狼骑除了武器,只带了水囊和锅盔大饼,行军神速,路上轮换马匹,十日就赶到了上党郡。
吕布拿出虎符和刺史任命诏书,要求调动上党郡兵马,上党郡太守不从,吕布就当场杀了他。随后收编了上党郡的兵马,又命人立即传讯给正在剿黄巾余孽“白波军”的张杨,令他暂时放下叛乱的民夫,前来汇合与胡人作战。
在上党整军完毕,一万两千人军队迅速行军穿过太原郡,与太原郡一万兵力汇合后共同抵达西河。吕布严令西河的胡人青壮皆出战,否则一家都要以奸细处置,加上前来支援的上郡和西河本地的兵力,共凑了四万大军,引诱南匈奴的主力在美稷县决战。
汉军十分注重战功的封赏。胡人的人头是可以拿来攒军功和领赏银的,对于种地产出比中原少得多、又时常被胡人掳掠的边塞百姓而言,从军倒不失一条好出路。在与匈奴、乌恒等胡人已经有了血海深仇的情形下,并州军士气高涨,鲜少有逃兵。
胡人战士的人头比黄巾余孽、董卓乱党值钱得多,此时在战场上流行斩首。汉军将胡人的人头挂在马后头,带回去以白灰包裹,要到州府专门的部门验证登记,然后从朝廷换来赏银。不是铜板,而是直接的赏银。若是杀了高级的胡人战士,就能直接在城里置办一套宅院,若有余钱,还可以买牛羊。
吕布屯军在美稷县的美稷关,埋伏在此,准备袭击疲劳赶来的南匈奴大军。边军见惯了烽火和血,想着还以匈奴痛击,气势高涨。吕布并没有受到影响,自从回到并州,吕布心情颇为沉静,鲜少再有当年的鼓荡。他郑重地对张杨说:“此战必不能输,京中还在等我胜利的消息。”
若是败了,不但辜负了天子的信任,就连天子也会被朝臣质疑。当日在众人面前,刘协的信任和那声不见外的奉先,吕布一直铭记于心。念及此,他神色柔和了一些:“希望能够早日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到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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