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上班的时候,彭乐的电话过来了。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听筒里仿佛还有呼呼的风声。张弛放下鼠标,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
彭乐没说废话,直入主题了,“腾腾,你要跟我借几百万,没问题,我自己就可以借给你,也不要你还,可两千万不是个小数目……”
他说话的语气,和杨总如出一辙,有种欲扬先抑的味道。张弛打断他,心平气和地说:“在商言商,我懂。是公司跟你拆解,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抵押,利息,都按行规来的。”
彭乐语气也严肃了,“有什么行规可言?行规都是看人下菜碟。我告诉你,你家现在这个情况,谁都想来撕一块肉,拿到市场上去卖,不宰死你才怪。咱们是亲戚,我不想宰你,但在公司层面的话,我做了赔本买卖,没法跟上面交待。这事你为难,我也为难。”
亲戚间不轻易谈生意,张弛既然张了这个嘴,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安静听着彭乐诉苦,等他停下话头,张弛说:“我知道这个事你说了不算,你可以跟姨父提一声,他有兴趣就谈,没兴趣我再想别的办法。”
彭乐笑了一声,隔了会,他说:“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三姨她不是做生意的料,你自己也对这个没兴趣。那个项目呢,你们公司肯定是从银行拿不出钱的,但我能拿到。你们做不下来,不如转手给我做。我知道你们前期自有资金放了四千万,我退一半给你,毕竟你这还欠着一屁股债,风险大嘛。两千万套现到手,也不用你还,也不用你抵押,这不是皆大欢喜?你问我爸,他肯定也是这个想法。我们又不是开银行靠吃利息的,我们拿钱出来,就得自己控盘,三姨彻底退出来,咱们两家也不伤和气,是不是?”
等了一会,张弛没开口,彭乐又说:“钱我通过香港的贸易公司直接给你打到海外账户,谁都追不到。你干脆和三姨移民出去算了,清清静静的,也省得在国内受那些人的气,多好?”
他这么口若悬河的,显然不是突发奇想。张弛忍不住,笑道:“你盯着这个项目的有一阵了吧?”
“我操,你什么意思啊你?”彭乐急了,他坐直身子,“我可是你亲哥。你说,你家出事以来,我帮过你妈多少忙……”
“我知道。”
“你不懂做生意的事,怕我骗你,没事,回去跟三姨商量商量。”彭乐也有点不高兴,“我先叫律师做文件,你们考虑好了就签字,不想退,也ok,咱们一起想想别的办法。”
挂了电话,彭乐捏着手机琢磨。他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露了痕迹,把张弛逼急了。张弛这个人,不哼不哈的,但从小耳濡目染,也不是个傻子。把手机在掌心敲了敲,最后彭乐决定先把这事撂一撂,他弯腰下车,看见邢佳拎着包站在机场入口,正在对他微笑。
她最近似乎有了自知之明,没有再骚扰他。彭乐对邢佳的厌烦也没有那么重了,他往邢佳面前走时,作势左右看了看。
“别看了,等的就是你。”邢佳把包换个肩,笑得很自然。
“等我干什么?”
“送送你。”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的飞机?”
“看你朋友圈说今天要走。回去的飞机就一趟,一分钟就能查到。”邢佳说,“再说了,只要用心,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要不是被“用心”的对象是自己,彭乐简直要佩服邢佳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但被一个自己甩了的女孩跟踪,彭乐顿觉毛骨悚然,他冷着脸,“你闲的没事干了是吧?”
“没有啊,我最近忙着呢,”邢佳和他并肩往休息室走,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找实习呢。我觉得你说的挺对的,其实出国也不见得对职业发展有多大的帮助。”
彭乐瞥了一眼邢佳的打扮,羊毛裙,羊绒大衣,耳垂上两粒精致的小珍珠,是有点职业女性的范儿了。
“你到底什么事,直说吧。”彭乐在休息室门口停下来,转身对着邢佳。
“帮我介绍个工作吧,彭总。”邢佳道。
打发了邢佳,彭乐看着她的背影出神。这样的邢佳,难免让彭乐想起了窦方。相似的年纪,她们的命运却如此天差地别。
登机前,他拨了个电话给窦方。“在上班吗?”
“对呀。”
“别打工了,去上学吧。”彭乐语气出奇的温柔,“我帮你请个老师。”
窦方沉默了一会,她试探着说:“你能借我一百万吗?我不要房子了,你给我钱就好了。”
“不行,”彭乐断然拒绝,“起飞了,我挂了。”
几秒钟后,窦方的手机一闪,收到一条短信,彭乐转了五万块钱给她。她眼睛都亮了,忙打开手机银行,把里面的余额确认了一遍,顿时心花怒放,给彭乐发了一串串亲嘴的表情。
彭乐没有回,大概是关机了。
窦方有了钱,底气更足,无心工作,她抓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躲到角落开始摆弄手机。她的微信好友很少,邢佳是比较爱发状态的一个,各种晒自拍,晒校园,晒商业精英范十足的科普文章。窦方现在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报复式的把邢佳的朋友圈翻了一遍。
邢佳新发了一张自拍,是站在贵宾休息室的门口,披肩发,淡妆,矜持的微笑,漂亮极了。她配的文字是:新的征程。
朱敏等人第一时间点了赞,马跃则是一贯的舔狗习性,回复了一串流口水的表情。窦方手痒痒,想给她一个恶心要吐的表情,后来忍住了。
到下班时,窦方特地又翻了翻,发现彭乐和张弛都没有给她点赞。窦方心情更好了。
在餐厅干服务员有个好处,有免费的海鲜吃,但窦方一吃不新鲜的鱼虾就要长疹子,她跟同事道别,背起包来到风格附近的烧烤店——她口味重,心情好的时候就想吃烧烤庆祝。点了单,她坐在门口的桌边,发现好久不见的乔浩轩在理发店外踩滑板车玩。
她冲乔浩轩招了招手。
乔浩轩丢下滑板车,跑进烧烤店,高兴地叫:“方方姐。”
“轩轩,要不要吃肉?”
“要。”乔浩轩很不客气地点头,看着桌上的肉串,快流口水了。
窦方把肉串上的辣椒拨开,推到乔浩轩面前。乔浩轩小大人似的坐在对面,抓起肉串啃了几口,他问窦方,“方方姐,你现在有钱了吗?”
“有啊,”窦方得意地晃了晃竹签子,“姐姐我现在,有一个特别有钱的男朋友。”
“他长得帅嘛?”
“唉,还行吧。”
乔浩轩翘着小脚丫,羡慕地哇一声,说:“我以后也要找个有钱的男朋友。”
窦方扑哧一笑,故意使坏道:“你可能不行,你看你的眼睛多小,鼻子多塌。你看看姐姐我,多漂亮,就得这么漂亮,才能找到有钱的男朋友。”
“你胡说。”乔浩轩嚷嚷,“我妈说,我们中班所有小朋友里面,数我最帅。”
“你妈骗你的。”
乔浩轩哼一声,不高兴,但舍不得肉串,闷头地吃了一肚子肉,他连声谢谢也不肯说,拎起滑板车跑回理发店了。
“小屁孩。”窦方咕哝一句,结了账,她往家走,经过派出所时,窦方脚步慢了些,她想:兴许能碰上下班的张弛呢?
可张弛没有出现。她抬头看了一阵亮着灯光的窗口。有穿警服的人影在窗口上一晃,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她忽然有点不自在,低着头离开了。
在家门口,窦方愣住了。
门上被泼了一盆不知什么动物的血,滴滴哒哒的,浸湿了脚垫。
邻居大概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立即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什么人啊,真缺德。”邻居是个做生意的中年男人,胆子还算大,但一上楼,也被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得直皱眉,“哎,你去报警吧。”
窦方脑子发懵,没搭理他,回到家,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她拿了水盆,抹布,慢慢擦去门上的血迹。天气冷,血已经凉了,有些凝结在门上。她擦了几遍,又拿了消毒液,肥皂来洗。
邻居又出来了,“你报警了吗?”他脸色不大好,“你不报我报了啊。”
“我报了。”窦方搪塞他。
邻居将信将疑地看她几眼,脑袋缩了回去。
把脚垫扔进垃圾桶,窦方握了握冰凉的手,然后打电话,“大姨。”
大姨不敢相信似的,“珊珊?”
“您能让他不要再来骚扰我了吗?再这样我报警了。”
大姨有气无力,“我管不了他,他现在跟疯子一样。你也别怕他,他是你爸,能把你怎么样?你好好跟他回来吧,珊珊。”
窦方猛地站起来,尖声道:“我叫窦方,你不是我妈,他也不是我爸,你们再逼我,我就自杀!”
大姨吓得声音都哆嗦了,“你胡说什么?你不许,你敢……”
“我先杀了他,我再自杀,你看我敢不敢。”窦方挂了电话,往外走。
邻居大概一直在门后边听她的动静,门声刚一响,他立马跟出来,啰啰嗦嗦地:“你报警了没有?你不报我报……”
窦方飞快地跑下楼,她找到最近的旅馆,劈头就问:“孙江滔是不是住在这?”
前台见她气势汹汹的,哪肯回答,问不出来,窦方就在旅馆外面喊,或者冲进去一扇门一扇门地拍,在第二家旅馆,她找到了孙江滔本人。这时已经有许多人出来看热闹,孙江滔畏畏缩缩从门里探出半个身子,见窦方一个人,他放了心,要笑不笑地,“珊珊,你怎么不给爸爸打电话……”
窦方从包里拿出几摞百元大钞,丢在孙江滔脸上,“给你的钱,我赔你!你去做试管婴儿,去找代孕,去给自己买个女儿!你他妈别再来烦我了!”
孙江滔被砸得额角淤青,脸色沉下来,“珊珊,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他上来拉窦方,“你进来。”
窦方拼命挣开他的手,跳起来就给了孙江滔一个耳光。见孙江滔被打得目瞪口呆,窦方总算出了口恶气。围观的人交头接耳,窦方冷笑一声,指着孙江滔道:“你再碰我。你再碰我一根手指,我就告你强|奸。”
“警察来了。”人流分开,窦方余光看见穿蓝色警服的身影走进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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