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分手后,廖京京每天都会发若干文字信息给张弛,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时而自我质疑,时而仇恨张弛的怪圈中,并且纠结于他们交往过程中任何一个最微小的细节,以证明张弛事实只是想要玩弄她的感情。
张弛起先简单地回复过她,后来发现只要他有只言片语的回复,就会引来廖京京变本加厉的指责,他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她了。
他本以为这件事慢慢会平息。
这天他在上班,办公室里其实白天是不忙的,所以他又把彭乐给的合同打了开来——这期间他也和律师讨论过合同,得出的结论是,彭乐纯粹是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参与这桩交易的,寸土不让,分毫必争。
他对着屏幕陷入了沉思,因此廖母走进来时他完全没有察觉。
“哐”一声,廖母的包砸在面前,他刚一抬头,就挨了对方狠狠的一记耳光。
办公室里的人注意力都被引了过来,惊讶地看着廖母,罗姐大概心里有数的,她不动声色上来拉廖母,“你这是干什么啊,别激动别激动。”
张弛皮肤白,挨着一下,半边脸都红了。他起先发懵,认出廖母后,脸色便冷了。
“哎,你怎么打人啊?”老梁也过来了,怕张弛忍不住要还手,影响不好,他先安抚地拍了拍张弛的肩膀。
廖母从包里翻出药瓶,一把丢在张弛脸上,瓶盖是松的,白色的药片砸了他一脸一身,廖母面色铁青指着他,“我们家孩子要是出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你听见了?”
张弛问:“京京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事,小廖想不开,”罗姐把廖母往外劝,“出去说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廖母甩了下胳膊,挣开罗姐,指着张弛的鼻子,嘴唇哆嗦着,“你巴不得我孩子出事是不是?你年纪小小的,怎么心那么狠呢?你爸你妈怎么教的你,啊?我告诉你,不管你家干什么的,在这,我谁都不怕!你去打听打听……”
“出去说吧,出去说吧。”罗姐还在劝廖母,她往外一看,“哎,所长来了。”
所长和廖母也认识,几句话打个圆场,把廖母请进了自己办公室。张弛顶着各色目光回到座位上,漠然地盯了会屏幕,所长来到门口,叫道:“小张,你过来一下。”
张弛关了电脑,跟着所长来到旁边办公室。
廖母正坐在单人沙发上抹眼泪,张弛进来后,她把脸一别,没有看他。
所长亲自倒了杯水给廖母。这又不是七八十年代了,感情纠纷还往单位闹?所长很心烦,又不好再激怒廖母,只能教育张弛,“你和小廖谈对象,不合适就好好跟人家说,别伤害女孩子的感情。小廖想不开,找人去开安眠药,这事你知道吗?”
张弛无言以对,沉默了会,说:“我不知道。”
他一开口,廖母的火气就往上冒。“不知道?京京每天给你发那么多信息,你是瞎了啊?但凡你安慰她一两句,她能那么钻牛角尖吗?”她私下看了廖京京手机,越看越触目惊心,为自己的女儿不平,廖母伤心极了,捂着脸哭,“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把药都给她扔了,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所长忙递了纸巾,“没事就好,小廖现在……”
“好什么好?”廖母擦着眼泪,“现在班也不敢让她去上了,我和老廖天天轮流在家陪着她,张弛,我们家都让你给毁了啊……”
所长道:“小张,你早点下班,去看看小廖,安慰安慰她。”
“别,”廖母没好气,“你要来了,老廖打死你。”
“我还是不去了,”听说廖京京没事,张弛松口气,但心里乱糟糟的,脸色也有点冷,“阿姨,我觉得京京可能心理上有点问题,你们最好找个心理医生咨询下。”
“小张,你怎么说话呢!”所长忙打断他。
廖母也火了,噌的跳起来,“我们京京好好的,你说谁心理有问题?我看你心理才有问题,就是个精神病!”
廖京京因为前一段感情吃药自杀的事廖母还不知道,张弛也没有告诉她,只说:“你们自己观察一段时间后,还是找专业人士诊断,有需要我也可以配合。”
“没有需要!不需要!”廖母很坚决。
“好了好了,这几点了,你赶紧回去给孩子做饭吧。不上班也好,在家休息休息,养养身体!”所长巴不得赶紧把廖母这个烫手山芋送走,一接到话头,立马哄着廖母往外走。
送走廖母后,所长对张弛道:“你跟我来。”两人回到办公室,所长舒口气,把廖母喝剩的水浇了花,他回到座位上,语气不大好,“小张,现在这个社会,虽然跟以前不一样了,但你干这行的,还是注意点。你看那些人,屁大点事都要发在网上,万一闹大了给单位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也没法帮你说话了,懂吗?你这才来单位没多久呢……”
“我知道,”张弛脸色平静,“谢谢所长。”
所长瞥他一眼,“你自己家本来就有那些事,搅和在一起,更说不清了,你得特别注意这一方面。”
张弛点头,没有作声。
“你回去吧。”所长说,嘴里还嘀咕一句,“真是个泼妇……”
张弛回到大办公室,室内唧唧喳喳的,他一走进来,瞬间鸦雀无声。他关了电脑,去了洗手间,用凉水慢慢洗了脸,听见外头又开始议论了。有隔壁办公室的人也来聊八卦,因为跟张弛不熟,说话也没太顾忌,他们跟知情者罗姐打听,话里不时提到安眠药什么的,还有人问:“分个手就闹自杀?太夸张了吧?是不是怀孕了,堕胎了什么的……”
“哐”一声巨响,张弛甩上门走出来。
罗姐不知道张弛就在厕所,她见状吃了一惊,讪讪地一笑,对张弛道:“小廖她妈,向来不太讲理,你这幸亏分手了,不然以后光她妈就够你受的……”
张弛没搭理她,把安眠药瓶拾起来丢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收拾起东西。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老梁放下电话,埋怨罗姐,“孙江滔又去窦方那家餐厅闹事了,我去处理一下。”
“我去吧。”张弛从老梁手里接过警车钥匙,拿起外套穿上。
和几个辅警开车到了报警的海景餐厅,不出意外,又是一堆一堆的人看热闹,还有拍照的,录视频的,孙江滔指着窦方声嘶力竭地大骂,“你跟我装什么?你他妈不就是个婊|子吗?你不读书,十几岁就跟人鬼混,你把我珊珊害死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供你吃,供你穿,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你现在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告诉你,没门!”他跟疯了一样,红着眼还要去拉扯餐厅老板,“这样的你都敢雇?呸,你也不嫌脏!你家的饭,谁敢来吃?吃了就得艾滋!”
老板简直是无妄之灾,气得一个劲叫窦方,“我工资给你现结,你赶紧跟你爸走!”
孙江滔得意极了,上去就抓窦方的头发,“看看你染得这一头红毛,跟个鬼一样……”
窦方护着脸,踢了他一脚,尖声道:“滚开,滚开!你想强|奸啊?”
孙江滔呸一声,不屑地骂道:“强|奸你,我还嫌你脏!”话音未落,被张弛扯过衣领,孙江滔一个趔趄,噔噔噔退了几步,他一眼认出张弛来,顿时想起自己在派出所遭受的“不白之冤”,他冷笑,“你护着她?她是不是跟你睡过啊?警察嫖婊|子,这都什么世道,哈哈!”
“你他妈嘴干净点。”张弛揪着他的衣领,一脸怒气。
孙江滔梗着脖子,瞪眼睛,“干什么?警察打人啊?”
“打的就是你。”张弛狠狠一摁,孙江滔栽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抗,被张弛膝盖在后腰上顶了一记,他呻|吟着骂不出声了。张弛扭过他两个胳膊,拷了起来。
围观的人见他动作这么粗暴,轰的一声,有赞有骂的,更热闹了。
辅警们一起上手,把孙江滔押上车,张弛关了车门,看见窦方走了过来,隔着车玻璃看着他。
窦方知道自己也得去录笔录,她不想和孙江滔坐一起,问张弛,“我能坐前面吗?”
张弛点点头。窦方绕到副驾,上了车。警车开起来,她余光看过去,见张弛脸上冷冰冰的,余怒未消的样子,手背刚才在地上蹭破了一点皮。她低着头,拂了一下耳边散乱的头发,眼泪在眼眶里打个转,忍住了。
孙江滔还没有缓过来,一路静默,警车停在派出所院里,张弛先下了车,他没跟众人往办公室里去,“我在外面等你。”他对窦方说。
窦方眼神有些茫然,跟着孙江滔去了审讯室,问话的时候,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一会想到孙江滔那些恶毒的指责,一会又想到张弛下车时的表情,潦草地答了几个问题,她跑出派出所,在路口张望。
张弛从超市走了出来。把一盒烟装进口袋,他打量了下窦方,她头发很乱,妆花了,下颌上还有点指甲的划痕。
张弛想到自己刚刚挨的廖京京她妈那一巴掌,突然有点想笑。
这世道,是不是太巧了?人人都是一团糟。
他笑了,问窦方:“还回去吗?”
窦方摇头,踢着脚下小石子,“不回去了,丢死人了。”
“去玩吧。”张弛很轻松。
“玩什么?”窦方忍不住也笑,觉得他的语气跟小孩一样。
张弛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人,他现在看见人就烦。“去我家打游戏,怎么样?”
窦方来了精神,“行啊。”
到了张弛家,窦方换鞋时留意了,他家里陈设还是简单,毫无女性痕迹,跟她借住那时没有丝毫变化。他跟廖京京分手了,大概也没有和前女友复合。她心情好了不少,心想:孙江滔算什么?屁都不算。
她穿着张弛的拖鞋,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说:“只有一台电脑啊。”
张弛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以前他和胡凯雯在一起的时候,胡凯雯从来对游戏不感兴趣,最多在旁边观战几分钟。他拿了一瓶饮料和一个创可贴给窦方,说:“那你就先休息一会。”他盘腿坐在茶几前,打开电脑。
窦方在洗手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把创可贴贴在伤口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会,她悄悄打开柜门,往里面瞧了几眼。剃须刀,漱口水,几样洗漱用品,再没别的了。
可能在卧室?她胡思乱想着。回到客厅,她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游戏屏幕,又看了看张弛的手。键盘噼里啪啦发出欢快的响声,她说:“你挺厉害的呀。”
张弛说:“我上大学时,是我们学院的队长。”
“你上大学,净玩游戏了吧?”窦方把他的原话回敬给他。
张弛笑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说:“我有毕业证的。”
“我也有啊。”窦方脸一扬,自己先笑了,“初中毕业证。”
“是不是有点无聊?”张弛回头看她。
“没有啊。”
手机响了,张弛看一眼,示意窦方接过鼠标,他让开,坐到沙发一边。
窦方拿着鼠标点了两下,竖起耳朵听张弛打电话。
他皱着眉,表情又有点冷了,听对方说了会,他说:“没有,我还没想好。”对方大概又在长篇大论,他脚踩在茶几上,点支烟抽了几口,忽而一笑,说:“你们彭总很急吗?”等对方解释了几句,他说:“才几天就想白赚两千万,没有这么好的买卖。你们等我消息吧。”把手机丢在桌上,他看着电脑,有一阵没说话。
“你心情不好?”窦方问。
“什么?”张弛刚才一直在想心事。
“你好像心情不好就抽烟。”
张弛把烟摁灭,从沙发滑下来,和窦方并肩坐在地上,他看着她,“想戒,一直没戒掉,刚开始没想过会上瘾。”
“我有时候也抽烟。”窦方替他开脱,“人总得有点喜好吧。”
“你死了。”张弛提醒她,下颌点了点屏幕。
窦方一看,懊悔极了,“哎呀,你老跟我说话,我分心了。”
“看电影吧。”张弛退出游戏,找了个电影点开播放,窦方等到屏幕上出现大片的绿色草坪,有个褐色卷发的少女骑着自行车在镜头里越来越近,“外国电影?有字幕吗?”窦方不太好意思,“英语的我看不懂。”
“随便看看。”张弛说,悠扬的音乐中,花体字的英文片名出现了,电影节奏很慢,少女的身影在镜头里消失了,只有大片的街景。窦方看得云里雾里,听张弛说,“我觉得你有点像她。”他看着她,表情坦然,但语气里有点挑逗,“她还演过一部三级片,我看过,比这个好看。”
窦方脸倏的红了,“那我不看了。”
他别过脸看着她,垂眸,呼吸靠近了。窦方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他,感觉到他温热的嘴唇覆盖在自己嘴上,她睫毛扇了扇,不禁开启了双唇,他的舌头滑了进来,没有犹豫,也没有试探,吻得很深。
这个吻悠长缠绵,窦方紧张又脸红,有些透不过气来,忽觉身子一轻,张弛把她放在沙发上,他调整下姿势,俯身又吻了过来。
很久后,他抬起头,窦方躺在沙发里双眼盈盈地看着他,手软软搭在他的肩头。
“想做吗?”张弛问她。
窦方眼神闪动,不答反问:“你想吗?”
“我有点。”张弛把她的手拉下来,放进去。
窦方轻轻笑了,“这样了,还‘有点’?”
“嗯,很想。”张弛真诚地说。
窦方手轻轻动着,忍不住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她有点不信。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张弛指节在她发烫的脸上划过,“不过你那时候画的妆有点丑。“
“滚开啦。”窦方扑哧一声笑了,她睨他一眼,感觉到他身上很烫,她故意说:“我不想做,我脚好酸。“
张弛侧了下身子,手从腿往下,摸到她的光脚丫,她的脚冰凉,他用掌心捂了捂,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阵,说:“你血液循环不好,在家也得穿袜子。“
窦方乖乖嗯一声。
张弛看了她一会,说:“你跟彭乐分开吧。“
窦方抿着嘴,没有作声。过了会,她脑袋靠在他胸前,小声说:“可是我那天拿钱砸孙江滔的时候,觉得好爽啊。“
“你拿土旮旯砸他,一样爽啊。”
窦方嘁一声,张弛等了一会,没听见她再开口,他放开她,去厕所洗手。
窦方抱着脚闻了闻,不高兴地嚷嚷:“我的脚不臭啊,你洗手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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