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心下不禁轻叹。
为远在北方征战的亲人祈福途中出了意外,侯夫人他们不过来看望也就罢了,反而拿人问罪,这是何道理?
荒唐,简直荒唐!
而这样的事却偏偏发生了,且镇北侯世子夫人竟然也不吵不闹,乖乖认罚。
显然,这已不是第一次,镇北侯世子夫人习惯了,包括其他人也是。
或许,苏君五就是预见到了如此无望的未来,他无力改变,才会在只要求生欲强烈,就可能活命的情况下,便如此轻易放弃生命。
是的,在醒来瞬间,彻底融合苏君五记忆,苏瑾便清楚,苏君五头上撞伤虽致命,却不是不能救,他是主动舍弃生命,换来另一个生命,也就是苏瑾的入住。
苏君五这是在赌,赌苏瑾能破局,凭借的仅仅只是苏君五撞崖昏死前那片刻感应。
苏瑾都不由佩服。
至于这场豪赌是否值得,苏瑾不知,他尽力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终如何,让时间来检验。
感慨过后,苏瑾问:“祖父呢?”
“侯爷近日公务繁忙,整天早出晚归,连后院都没踏入……”池砚解释。
“也就是说,祖父到现在都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那去祈福路上出意外这么大事他可知?”
“侯爷知道,可能少爷病情被说轻了,侯爷只让齐管家带了药材补品过来探望。”池砚越说声音越低,到后来干脆就没了声音。
苏瑾默然。
是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镇北侯素来秉持男主外女主内,儿孙的教育他负责,后院那一摊子事却是放心交给镇北侯夫人。
搁以往,老侯夫人还在的时候,镇北侯这么做没问题。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老侯夫人的故去,侯夫人上头再无人压制,秉性便逐渐暴露,随着威严日重,越来越随性子行事,镇北侯府后院开始逐渐变味。
而对于这一切,镇北侯居然没有察觉,该说是镇北侯太过放心内宅,被以前侯夫人塑造出来的贤惠大度精明能干形象所蒙蔽,从不曾怀疑,还是说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知内里不妥,依然默许了?
不管应了哪一条,镇北侯失察这一点总没跑。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瑾略作思考,便有了主意,招手示意池砚靠过来,小声吩咐了几句,便又躺回床上。
脑震荡后遗症还在,苏瑾无力思考太多,当务之急是多休息,尽快养好身体,之后才能筹谋别的。
池砚几乎是同手同脚踏出门槛,等他找来点翠,将苏瑾要他办的事交代下去,方才回过神。
自家少爷这是要奋起?
池砚激动了。
他早就看不惯府里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做派。要知道,镇北侯府除了侯爷侯夫人和世子外,就属世子夫人最大。
而世子常年在外戍边,侯爷忙于政务,基本不管内院之事,算起来,世子夫人地位仅次于侯夫人,是其下第一人,且世子夫人有封诰,即便遭侯夫人厌弃,也不是能随她作践的。
只是他身为下人,主子都没想法,他又能如何?
现在好了,自家少爷总算懂得反抗,还切中了要害,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那也是好兆头。长此以往,以后他们这些当下人的,也能挺直腰板,不像现在,堂堂镇北侯世子嫡二子,很多时候说话居然都不好使,想想就让人郁闷。
池砚心绪激荡,最终被叫去办事的点翠就更是,怔愣了好一会,她才一脸欢喜,麻溜地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
点翠先去大厨房转了一圈,塞了当值的厨娘一个银角子取了两碟清淡点心,拎着送去佛堂给世子夫人报喜。
毫不意外,点翠在佛堂门口被拦下,她故技重施,用银钱开道,守佛堂的廖婆子这才放行。
等人转进佛堂内,廖婆子掂了掂手中银角子,又拿牙咬了咬,见是真的,当即眉开眼笑,很快又心生懊恼。
世子夫人手头宽绰,如此大好机会,她该多要一些才是,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人进去?
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回就算了,下次,她一定想办法多弄点油水。
廖婆子做着美梦,下一刻,骤然破碎。
“快来人那,世子夫人晕倒了!”点翠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食盒砰一声摔落在地,点心滚了一地。
廖婆子心里一惊,她中午才给里头送过饭菜,那时瞧着世子夫人还好好的,怎么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人就晕了?
不管如何,世子夫人晕厥那可是大事,哪怕她再不受侯夫人待见,廖婆子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怠慢。她赶紧上前帮忙,同点翠一起手忙脚乱将人扶到椅子上,然后撒腿飞奔出去叫人请大夫。
佛堂发生这么大的事,消息很快传入后院,荣安堂第一个获悉此事。
镇北侯夫人拨茶的动作一顿,神情晦涩:“世子夫人晕了?”
“是。”大丫鬟海棠轻声应道。
“身体不好就早点说,没的叫人以为是我这个当婆婆的苛待她,这是磕碜谁呢?”镇北侯夫人将茶碗往桌上一顿,发出一声脆响,惊得底下一众伺候丫鬟妈妈心里跟着一颤,大气不敢出一声。
镇北侯夫人仿佛没看到,继续意有所指道:“祈福三番两次被打断,如此不吉利……”
“侯夫人说的是,此次祈福这般不顺,世子夫人难逃其责。老话不都说事不过三,这要万一世子夫人下次还这样,镇守边关的世子他们可怎么办?这事不能不防,侯夫人不如换个人去祈福。”陈妈是镇北侯夫人陪嫁丫鬟,嫁人后当了管事妈妈,在镇北侯夫人面前颇有脸面,也最知她心思,当即跟上。
“连翘这话在理,既然世子夫人身体不适,那就让她好生将养着,祈福还是交给其他夫人为好。”被陈妈领了先,刘妈心中不服气,可也没办法,谁叫她反应不如对方快,只得落后一步道,“大夫人二夫人六夫人孀居不合适,其他几位夫人,要么不在府内,要么不顶事,算来算去,也就五夫人最合适。”
“是吗?”镇北侯夫人面上淡淡道。
“是呢,再没比五夫人更合适的人选了。”底下众人纷纷附和。
“那就这样,去请五夫人过来。”镇北侯夫人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重新端起新上的雨前龙井呷了一口,须臾,才好似想起一事,随口吩咐道,“连翘,派人将世子夫人挪回朝晖堂,请府医好生给她看看,可别耽误了病情。”
“是,老奴这就去办。”陈妈领命而去,临走前还不忘恭维几句,“侯夫人仁慈,换个严厉的,世子夫人这般……恐怕早就……”
陈妈话说得含糊其辞,堂上一干仆妇却各个心领神会。
可不就是,镇北侯府那可是武将世家,里面男主子,上至侯爷,下到十几岁的小少爷,除开个别实在没天分或体弱不合适,哪个不是报效疆场?
这样的人家最忌讳就是这些,世子夫人近来霉运连连,侯夫人只是小惩大诫已是开恩,换个狠厉的过来,指不定现在落到何等下场。
陈妈见好就收,开了个头便功成身退,刚撩起帘子,就差点跟个小丫鬟撞了满怀。
陈妈蹙眉:“这么冒冒失失做什么,这里是荣安堂,稳重点。”
樱桃垂头乖乖受教。
陈妈有事在身,没得为这么点小事折腾,当即问:“何事入内?”
“五少爷醒了。”樱桃不敢隐瞒,立刻小声回道。
陈妈眉拧得更紧:“就这么点事,值当你如此?”
樱桃垂眸不语,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行了,快去禀报,记得别再如此冒失。”陈妈挥手放行,自去办她的事。不过是个刚学完规矩还不懂事的小丫头,轻重不分,以后多在荣安堂走动,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八卦历来传得快,世子夫人于佛堂念经祈福中晕倒一事没多久就传遍后院。
各院反应不一,有人按兵不动,等待上头指示,有人派出身边丫鬟仆妇上前探问。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竟没哪个主子亲自出面探望,无一例外,就连三姑娘,世子夫人唯一所出女儿都只是派人过去看望。
理由倒也正当,三姑娘染了风寒,怕再过病气给世子夫人。之前她便是借口如此,才没跟世子夫人一道去报国寺为家人祈福,倒是无意间躲过了一劫。
因此,侯府众人不少都觉得三姑娘是有福之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君五差点命丧祈福途中。再联系他九岁时,本该怎么也轮不上他成君少爷,却在各方博弈中,最终是牺牲了他,名声就有些不大好听,连带着世子夫人也是。
苏瑾睡了一觉醒来,听到的便是这些。而他自己,也没比世子夫人好到哪去,不,应该说情况更糟。
好歹,世子夫人身份摆在那,各房为了自己面子好看也不会太过分,至少派了有分量的管事妈妈或者大丫鬟过去,而他这边,档次还要更低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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