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骨架在深水之中如蛇般左右摆动, 掀起了巨大的水纹。
坑底的白骨随着她的摆动而被水浪带起，也在微微地晃动, 仿佛千万尸骨在摇头摆手一般。
水中静谧极了。
夜环空将剩余的人面蛇全部抓在一起, 编成了一根粗粗的麻花辫, 然后转过身来。
淡淡瞧了这女人一眼。
又低头看了看施袅袅，对她道：“和你有些像, 但没你好看。”
施袅袅：……师祖, 现在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虽然她的心情的确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忍不住有些小开心，毕竟被夸好看了嘻嘻。师祖还是很有眼光的！
夜环空将施袅袅放了下来, 手中握着金色的无解, 站在水中，仰望那颗巨大的头颅。
然后问：“你是谁。”
那女人没有答话, 嘴角勾着温婉又淑良的笑, 眸子里却盛满了怨毒, 朝着他们迅速俯冲下来。
夜环空持剑迎了上去。
施袅袅紧随其后。
她想帮师祖。
两人的身形在这有着万千骨骸的万骨女面前显得格外渺小，仿若两只撞上巨鲸的小小鱼虾。夜环空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下去等我。”
“我帮你呀师祖。”施袅袅喊道, 她的青眼已经出鞘，一剑斩下万骨女散落着袭来的乌发。
“不要。”夜环空道。
他在同万骨女的打斗中, 跃到了施袅袅身边, 一把抱住她的身子, 然后穿梭过那些在水中漫溢开来的头发，把施袅袅放回了坑壁边，道：“你跟她打, 会弄乱我插的骨头。”
说罢，伸手掰正了一根施袅袅头上歪下去了的蛇骨，又摸了摸施袅袅的脸，转身往上空迅速游去。
施袅袅觉得，她自从和师祖朝夕相处后，就尝尝会情不自禁的开始黑人问号脸。
总觉得师祖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没有规则能束缚他，也没有事物能挡碍他，就好像天地方圆之间，无人能管，他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很多人在乎的东西，他都不在乎、无所谓。
很多人不会上心的细节，他却会一意执着。
仿佛一个一切行事全凭一颗本真之心的稚子。
师祖明明活了很久很久，见过的世间险恶、人心叵测，估计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多的多。但是他好像，并没兴趣关注这些，只是在漫长的时光里，把目光停留在自己喜爱的、生活中处处细微的小细节中。
施袅袅伸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东西，被师祖满满当当乱七八糟插了一堆。
她现在肯定像一个进化版的包租婆。
施袅袅想象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样子，又想着师祖认认真真插花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抬头看，师祖已经隐没在了上空一片黑暗的水域中。她只能看到无解身上的金光在黑暗里跳跃闪烁，忽左忽右，又如疾光在暗里挥洒飞扬，风驰电掣，往来如飞。
万骨女的脑袋也没入了那片黑暗中，只余下她长长的身尾，在水中时不时卷曲成团，亦或在水中飞速横扫而过，卷起一阵强烈的漩涡。
他们应该打得很激烈。
施袅袅坐在下头的一堆尸骨之中，始终仰头望着那道金光的动向。没一会，水中忽然响起了女人的叫声。
那叫声就仿佛从万丈海底响起，穿过一层层波涛汹涌的水，空灵悠远，如海魅之歌。
万骨女的尾巴忽然用力地扬起。
就仿佛正在疼痛地挣扎一般。
她的蛇尾极速扫来，掀起了无数森森白骨，水中立刻上下浮动起了万千骨骸。施袅袅也被这股力卷起，翻滚了好几圈。她灵活躲闪身子，避开了蛇尾的扫荡，头上插着的黑莲花却经不住这般晃动，掉了下来。
那朵几乎快要全黑的莲花在水中，慢慢地往上飘去。施袅袅顿时有些着急，这是师祖要的花，她不想给他弄丢了。她连忙往上游动，去抓住那花的茎杆。手握住花的同时，万骨女的尾巴也急急卷动着袭来，然后翻转着卷住了她。
遭了！
施袅袅被这尾巴卷着摆动在水中，挣脱不开。她拔起青眼往卷着她的蛇骨上狠狠刺去。
骨头碎裂，但几乎是同时的，另一端的骨头立刻蜿蜒着延伸过来，填补了空缺。
怎么还能自己长的…
她啧了一声，扭了扭身子，围住她的骨头与她身体之间尚有些许缝隙。施袅袅于是又抽出敷灵鞭，想要靠鞭身拽动自己，把自己从这蛇骨盘成的圈里拉出去。
启料这一动，那蛇尾感觉到猎物将要滑出，竟缩得更紧，使得施袅袅再不能动弹。
没办法了。
只能使出绝招了。
施袅袅大喊：“师祖！！！救命啊——！！！”
咻咻咻。
万骨女的蛇骨身子摆动得更加厉害了，似乎正在一番恶战。
那蛇尾卷着她忽然一抛，竟将她抛进了那副巨大的骨骸中。
仿佛进入了一条巨大的、漫无边际的隧道。
施袅袅的身子在这密密匝匝万千骨头围城的身体中穿行。四周黑漆漆的，她一只手紧握着黑莲花，另一手甩出敷灵鞭，想要缠住一道骨头来停止自己的移行。
但敷灵鞭竟怎么都缠不住那些骨头，施袅袅看着这根小鞭子跟鬼撞墙似的一直在试图去缠绕光滑无角的骨壁，感到了无奈。
她会飞去哪里…
施袅袅想。
该不会飞到女人脖子那，会不会直接从脖子处钻进去，进到她脑袋里。
想想有些不适。
她在这片黑暗中忽然看到了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移动迅速，越来越近，很快，施袅袅便看到了师祖的脸。
夜环空一把抱住了她。
施袅袅在男人的怀里，感受到了熟悉的体温。
她每天都被师祖抱着睡觉，好像已经很习惯这个怀抱了，一被抱住，就觉得很心安。
她道：“师祖，你总是救我耶。”
夜环空一手抱着她，一手以剑划过骨壁，打算停下来，嘴上“嗯”了一声。
但是这具骨骸的内部很诡异，既不会被敷灵鞭缠住，也不会让无解停驻。
夜环空抱着施袅袅继续在黑暗的隧道中穿梭。
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那一头传来，吸着他们不断地越过水的阻力、向彼端前进。
施袅袅道：“你为什么总是救我呢？”
其实她想问的是，她的棋子身份真的这么这么重要吗？
但是问话到嘴边，就情不自禁换了内容。
施袅袅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是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
他们终于到了尽头。
有光亮从底下传来。
就仿佛从瀑布跌下，俩人随着哗啦啦往下倾泻的水流，跌到了一块草地上。
并不是施袅袅所以为的，飞到了万骨女的脑袋里，被脑浆淹死。
那副巨大骨骸的尽头，竟是别有一番洞天。
施袅袅抬起头，发现师祖正看着自己。
他似乎在思考。
思考什么？她问的问题吗？
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这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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