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人群远了后, 小空将盖在施袅袅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 牵着她走在前头。奚冷带着还在伤心想着自家主人的咯咯鸡, 跟在施袅袅身后。
更往后, 是一路飞奔而来的卞栾:“你们等等我啊!这也太难缠了!!”后头还有一个正在追他的男人, 但那男人尚未追上卞栾, 又被另一个红了眼的男人给扑到了。
施袅袅发现, 这条矿道越走, 的确越像黄泉路。
道路渐宽, 光线昏暗,四周的石壁消失,变成了褐色的、雕刻着各色图案的泥壁。整条道路成了一条浅浅的溪流,施袅袅行走在被黄色溪水冲刷着的鹅卵石上,几乎要忘记他们是在矿道里。
缥缈的青烟若有似无地笼于空中,一切都显得模糊朦胧起来。
这也是公主给的幻象吗?
这条道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
远处是深邃不见底的黑暗, 万事万物皆可隐匿其中。
施袅袅忽然想到,她之前还没有问完咯咯它所知道的事情, 就被矿内的落石给打断了。她回头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咯咯, 问道:“咯咯, 你还没说完呢,后来呢?”
“不想回忆了咯!”咯咯很生气地道,“越想越气!就这样吧!”
“……”施袅袅于是问,“那你后来怎么去流月宫了?”
“我在给主人找长得像兔子的花咯。”咯咯道,“在流月宫也找了一会。”
奚冷皱了皱眉:“长得像兔子的花?世界上有这种花吗?”
咯咯道:“主人说有就肯定有!只是我没有找到而已!”
施袅袅听着这花的形状实在奇怪,望向了小空:“有吗?”她总觉得, 师祖就算是只有十八岁,知道的也能比她多,不自觉地就想向他确认。
小空笑道:“没见过,想见的话倒是可以在梦里给它。”
咯咯激动地伸着脖子,道:“是很稀有的花咯!如果你们见过,这么好找的话,我也不会找一百多年了咯!”
“我靠一百多年?都没有找到?”卞栾夸张的声音传来。
他已经追上了他们,一个小跑踏过一块石子,绕到了咯咯的身边,道:“你家主人也太为难你了吧!让一只天真无邪的鸡去这世上给他找一朵长得像兔子的花?”
施袅袅问:“将军为何让你去找这朵花?”
“当时公主死了,城门也破了咯。”咯咯边走边道,“我已经能化出人形,就是比现在还要丑一点咯!我想帮主人一起守城,结果有些人说我是主人的妖怪伙伴,非要杀我!”
兵临城下,敌军在前,待在城内的一些百姓,不敢上前线杀敌,却在自己军队的后头气势汹汹着要捉妖。
咯咯道:“主人就要我走咯。他说,他非常需要一朵花,那朵花对他很重要,所以他需要我离开赤金,去为他找到那朵花!”
“就是一朵兔子形状的花!”
“可是我找了好多年都没有找到咯,后来遇到了黄鼠狼,他陪我一起找,有时候我会回赤金来看看主人。但是咯……”咯咯bia唧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敢见主人,因为我没有找到他要的花,所以我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主人咯……”
施袅袅忍不住觉得,咯咯真是好单纯好不做作的一只鸡啊。
她现在能大概确定,这世上是没有那种花的。
不过是国将亡,胥和安将军不希望他的咯咯跟着他一起死而已。
随便找个理由,让它离开,并带着这个目标,好好活下去。
施袅袅看了咯咯一眼,摸了摸它的红色头发:“傻咯咯,找不到也不用愧疚,可以去跟你主人说句话呀。”
“不要!我才不好意思见主人咯!”咯咯叫道,“你们好烦,一直让我回忆讨厌的事情!”
“你这只蠢鸡!”卞栾忍不住骂道,“怎么可能有那种花,将军骗你你不知道的吗!你没有脑子的吗!”
“你才蠢!”咯咯更加生气,伸出一只手去啪啪啪快速扇打他衣袖,“主人不可能骗我咯!”
“呵。”奚冷冷笑了一声,斜睨他们一眼,“人家没兴趣去相信,你还非要这只鸡信,两个都蠢。”
“咯咯!”咯咯气得大叫。
卞栾一把握住它的手,吼道:“别扇了,我的衣袖又不会痛!看得我想砍了你的手!”
“那我还要啄瞎你的眼!”
“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好烦呀!”施袅袅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她听着他们吵,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闷气憋在心里,想要大喊大叫、最好是大打出手的发泄。
卞栾道:“搞得我想吵似的,要不是这只鸡太惹人嫌我怎么可能这么讨厌!”
“咯咯你才惹人嫌我不想看见你咯!”
奚冷也吼了起来:“两个蠢蛋闪边去,碍着我眼了!”
小空沉着脸,冷冷看了一眼周围。
青色的烟雾如魅惑的女郎,丝丝缕缕,妖娆无声地缠绕着他们。
脚下的溪流声依旧,但细听,却有了节奏。
哗啦,哗啦——
一下一下,如催眠的鼓点。
“这位公主,似乎很喜欢让人们互相厮杀的把戏。”小空瞅着空气笑了。
他转身把施袅袅拉过来,揽进自己怀里,又冲他们道:“这青烟和溪声能蛊惑人心。”
“诶?”施袅袅愣了愣,所以他们会这么心情烦躁、甚至想跟对方打起来,是因为被迷惑了心智?
咯咯鸡叫道:“咯咯!是这样吗!难怪我这么烦!我想打架咯!”
“我也想。”卞栾望着咯咯道,“不如我们打一架吧,我现在看见你的鸡冠就想扯它。”
“不要咯!打架不好!我自己打自己吧!”咯咯毫不客气伸出手就开始咚咚咚捶自己的小胸胸,一边锤一边大喊:“啊!啊!啊!我想发泄!我好烦咯咯咯咯咯!主人我好想你啊!我为什么找不到!我为什么找不到!咯!”
“没意思,一直躲在暗处,悄悄看我们从内部溃败吗。”小空带笑的目光逡巡了一圈矿道,偏头望着施袅袅咧嘴笑道,“姐姐,你该猜了,那个想要我们自己解决自己的人,她是什么?”
“不要有压力。”小空又捏了捏她的脸,“反正我挺喜欢你梦我的。”
“……”施袅袅看来看去,总觉得,什么都可能是公主。
一缕烟,一朵水花,一只小水虫,甚至是洞壁上的一块岩石。
不对,壁洞上不只有岩石,还有壁画!
方才施袅袅虽然发现了泥壁上逐渐出现了图案,但却没有太注意。
此刻她跑到泥壁前去看,原本牵着她的小空边也被拉着到了壁前。少年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随着她一起看壁画。
壁画上的前端一直延伸到他们方才过来的方向,施袅袅略略瞥了一眼,都是些展现赤金生活习俗或祭祀礼仪的单画。一条龙从这些画中蜿蜒穿梭,一直延展到了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段。此处画的内容改变了,并且似乎是一个可以串起来的故事。
第一幅画,是街坊里的人们在口口相传着一件事。他们交头接耳,亦有张大了嘴神色慌张之人。头上画着他们正在讨论的东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妖,旁边还站着一名身背大剑的男人。
表达的应是公主怀胎十月而不生时,赤金国内渐渐有了些恐慌。
一开始,人们也许只是嘲讽着黄瞳的将军许是公主榻上的妖人。公主必是怀了他的孩子,拿什么神明托梦作为借口,逃避联姻,带其回国。
但到了十个月后,传言就变成了,公主是妖女。
和黄瞳妖人一起,潜伏在赤金国,必定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也许是要吃掉他们,也许是要拿他们作为她肚子里的孽种的营养。
总之,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第二幅画,是国王正指挥着军队与另一拨人对抗,而被国王护在身后的,依然是大着肚子的公主。
国王必定是相信公主、且保护她的。另一拨人的穿着,同之前壁画上赤金人的穿着一样,也是赤金人。
自己国家的人,同自己国家的人对抗。
施袅袅能大致猜出,每隔一段时间,国王都不得不镇压一起势必要斩杀公主的民间动乱。领头的人可能正慷慨激昂地高喊着:“妖女在怀着一个可怕的东西,那东西诞生时——就是赤金毁灭的时候!”
追随者纷纭而至,将赤金化成了两个对立只面。
施袅袅还没继续去看第三幅画,小空忽然低头凑她面前笑道:“姐姐,不能等你了。”
“再等下去咯咯要把自己打废了,奚冷要把卞栾打废了。”小空伸手指了指旁侧,语气无辜地道。
施袅袅转头一看,不得了,咯咯鸡正“啊啊啊”地猛捶自己发泄心中愤郁,奚冷烦躁地追着卞栾吼他:“过来!鸡不跟你打架我跟你打。”卞栾则一边破口大骂天啊地啊命运啊,一边跑着躲闪奚冷,喊道:“我才不要跟你打!我小卞哥从来不跟女人打架!”
但矿道就这么大,奚冷一下子就拎住了卞栾衣领:“马上给我滚过来。”
“靠!说了不打就不……啊!你打我!你也太狠心了吧!下手还这……啊!啊!救命啊打人啦!”
“……”施袅袅连忙问小空,“公主到底是什么?”
“姐姐要说话算话,想我一整天。”小空一把抱住了施袅袅,下巴在她头顶上蹭。
施袅袅:“?”
这话听起来好奇怪,她有说过这种话吗???他是不是四舍五入了一些逻辑!
“公主,是这个。”他笑着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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