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相信在山谷对面开满了美丽花朵的人,才能心无窒碍,抓着藤蔓走到对面。
——《浦岛太郎》太宰治
*
这是好长一段无比快乐的在死前足以拿来反复回忆的美丽时光。
努力思索后定下太宰治为笔名,进而正式身为太宰治的自己由此便默默诞生了,第一篇《鱼服记》在伸手一推开窗就看得见樱花飞满整片天空的三月顺利发表。大概写得很有新意,耳中渐渐传来不少大家说喜欢的声音,于是稍微变得自信起来。
他心想,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写下去吧。
不久后在樱花逐渐衰败的四月,他回首过去而写就的《回忆》也跟着发表,抱着和那个人在那个下雪天约定好要努力活下去的念头,他很少见的,在文字中注入了孤独和失落之余的细微期盼。也算是,他觉得,鼓起勇气后的一种回应。
也许信子也会为他高兴吧。
在他的回忆中,信子就是无法缺失的存在。
在落笔书写《回忆》的一个思绪无比混乱的夜里,他在纸上用有史以来最柔软的笔触写下。
“一日,家门口停下一辆黑色的汽车,我躲在阁楼窗后往下看,只见到个子小小的女孩子从车内钻出。”
笔慢慢停下,过会儿又写到。
“我想起来,那天正好是津轻的樱花盛开之时。我父母亲都站在门前,和一位女士说话。然后我就见到大忙人的父亲亲自弯下腰,将一个玩偶放到了那个女孩子的怀抱中,隔着老远的距离都似乎听得见大人们的说笑声,我不由地佩服起那女孩,毕竟父亲绝大多数在我心里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害怕。”
“对着父亲严肃的神情,无法想象要怎么开口,总觉得下一刻便会被训斥,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父母亲的特殊优待让他记住了那个女孩子。
往后黄金色的阳光都让他想起小时难以忘记的玩伴,那是一位腿脚纤细的女孩,他始终记得她站在枝干上眺望着午后浅浅睡去的津轻小镇,明亮的光随风在她雪白的脸上交错摇动,如同阳光下盛放的一小朵苹果花。
仅此一段而已。
但足够了,因为信子在之后的未来耐心等待着他,而不仅仅止步于他的过去。这便是步入成年后忽然觉得福至心灵的某一瞬间,种种往事像一幅幅画在他眼前展开。像他这样的人,原来也走过这么多的路途、看过这么多的风景。
信子说得对。
樱花凋谢以后,还有第二年、第三年的盛景,唯独不同的是身旁陪伴的人会有所不同。赏花,是再好不过的也再悲伤不过的事了,因为会心生对曾经共同赏景之人或已逝故人的怀念。即使如此,樱花依旧在春风中绽放。
一簇簇柔软的花朵每一年抓住只此一次的宝贵机会,在人们的目光中如云如雾般飞舞起来,无比热烈地拥抱着天空。《回忆》的写作意义,不过是像追悼四月樱花那样为他的前半生画上句号。
未来,这个词语,仍然在前方发出微弱的不可捉摸的光。
有时也会孤独,却可以不用在意,他可以通过文字诉诸出来。更重要的是,信子让他觉得,感到孤独并非那么痛苦。从心底而发,他已经与离去多年的父亲、祖母他们和解了。每回在脑海中闪过家人们安静微笑着的面容时,也逐渐接受了命运的随波逐流。
信子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也是命运使然。
他可以大胆地在信件中跟大哥和母亲提及自己目前的小说、事业,谈到和信子正在交往中的心情。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快乐的感觉,但在接收到家人来信以后,他一连多喝了三四杯酒,晕头转脑地用手遮住脸大哭起来。
津岛修治从小到大自作聪明地为了讨好别人而扮演可笑的小丑,到头来,和世俗人没什么两样地变成了幸福的傻瓜。爱情容易让人犯傻,他深以为然。
不过太宰还没来得及和好友们说自己堪称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顷刻领悟透了他的感情生活,起初见到信子竟然都毫不意外。那日,好友们一个个像模像样地用眼神示意他。
“这是信子……”“啊啊我们早就知道了,你这小子都说了好多遍啦。”类似于进行这种对话的眼神交流。檀一雄他们朝他挤眉弄眼,看得他难为情起来。不过,自己有这么明显地表达过……么?
他愣了愣。
紧接着啪嗒一下,钢笔盖顺势从堆满纸张的桌上滚落到脚边。
在青年意识到之前,其中之一的好友今官一笑着把同人志塞到他怀里,提高音量对站在门边的年轻女子说:“信子小姐,太宰就交给你啦。”然后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社团,那大摇大摆远去的背影着实刻意,门边的女子忍不住笑出声。
……有点难为情。
太宰听见玻璃窗外,充满生机的鸟雀在枝头上停了满满几排,哗啦啦地抖落了叶片的雨露,开始胡乱鸣叫起来。
被一群好事的朋友们留下,他一时间还没从写作时头脑全方面沉寂的状态中调整过来。怀里还抱着一本《海豹》的半成品,太宰咳了一下,放低声音道:“他们就是这样的家伙,对熟悉的人才会下嘴没轻没重,但绝对没有冒犯之意。”
信子收回目光,看向太宰笑了笑。
“不,我很开心。”她轻松地说,“看到阿治和朋友们在一起为了目标而充满斗志的样子,单纯觉得很开心而已。”信子倚靠在门沿一侧,双眼笑得眯了起来。
太宰后知后觉地跟着笑起来。
要是他也能这么快乐,便可以将这份心情从信子眼底的晴朗中揣度出来。信子总是对他说,这样做或那样做会让人很快乐,好像伤心事一下子就从生命中被抹除干净了似的。不如说在她眼中,沾满泥渍的花瓣也有被人欣赏的余地。
太宰丢下那叠书,兴冲冲地往肩上披好斗篷,走到信子面前轻轻地垂下了脑袋。鸟雀依旧煞风景地在窗外唧啾吵闹。信子看着他笑而不语,双眼好像湖水一样的澄澈,太宰缩回脖子,从新拾起的勇敢又悄悄瘪了气。
他小声开口。
“要去逛逛么?”
“嗯。”
信子点了点头。
于是太宰伸出手,犹豫了一下便牵起她的手边向外走。
临近冬天的清晨,刚出门,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对着身旁瘦弱的女子,太宰立刻充满了无比膨胀的英雄主义气概,他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信子穿上。再回首看去,太宰对着那小栋房屋投去了远远的一眼。
身为太宰治的最开始。
这是他工作的地点,不,或者说追寻目标的起点更好一些。
哪怕即将进入新年的这个国家上空,每时每刻都隐隐浮动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拨弄每一个日本人的心弦,而他最多是在夜里多抽了几根烟。的确不安着。可他这样无赖的男人,好像有了自信以后就会抑制不住膨胀的野心。他一心迫切地获得成功。
对此他也深信不疑。
他唯有想着,等到在文坛初露头角,等到在唯一所长之事上收获充分的肯定,等到将毕生力图诉诸的力量和精神传递给大家,他,津岛修治,才有足够底气对信子说。
“无赖的我,可以摘下你这朵美丽的、娇弱的鲜花么?”
唯有这样,人世间的痛苦和琐碎便会离他远一些,他便可以和信子靠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笑出来。原本写作是这样不起眼的小事,不过动动笔而已,可有了信子在身边的日子,被信子信赖着,他便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多了不得的人似的。
虽然,全世界只有信子会觉得他了不起吧。
太宰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在不远处的草野当中见到了拍打两下翅膀起飞的鸟雀。好小的一只,他这么默默想着,不经意间侧首,只见到身旁的信子抿唇微笑,仿佛看待摇摇晃晃刚开始学步的幼童,温柔地远视着它。
看着那只鸟雀,带着翅膀上残留的叶片越飞越高。
飞往一望无垠的天空。
这时的记忆里,他们一道陷入了朝阳下这片青绿色的海水。无边无垠地,如草叶一般的随风摇动。这一刻,太宰忽然发觉,耳中的鸣叫声也不再噪响难忍了。
此外第二天的清晨,也成了值得期待的事。
推开窗看见的会是艳阳呢,还是多云,或是阴雨?如果下雨的话,会是倾盆大雨还是绵绵小雨呢?这些,因为信子的存在,从而变得意义非凡。在一个又一个等待翌日的夜里,等待也成了幸福的事。
*
信子陪伴太宰度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
在出版社的工作一如既往,她见证了川端康成以及同时期作家笔下小说的发行,也目睹青年从昭和八年开始一步步地走上顺坦之路,周围同事也开始逐渐将各种目光投注到名为太宰治的年轻作者身上。
文坛中对这位未来的文豪大家慢慢地多了一些讨论,于是太宰便以其格外出众的文采及隐晦沉郁的写作风格走入了人们的视野中。
昭和十年,菊池宽为纪念友人,于一月在《文艺春秋》中发表《芥川奖·直木奖宣言》一文,面向广大新人、无名作家正式开放芥川奖。很快太宰得知此事,在餐厅里放下手里的西洋餐具。
那一刻面向她,年轻的文人脸上难掩喜色。
他实在是兴奋极了,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甚至对她放下豪言:“信子,我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竞逐芥川奖也不定,你相信么?冥冥之中正是芥川先生指引我走上写作这条道路,如果能够得到肯定的话,是否也代表芥川先生认同我的才能了呢?”
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即便构成他原本悲剧性人生的系列事件尚未接连发生,但信子有时感受到了太宰的情绪处于起伏着的变动之中。文治很关心太宰这个弟弟,寄来的书信中特意叮嘱让他少喝酒、少服药。
信子这才知道太宰在偷偷服用止痛药。
这年四月份,腹膜炎随急性盲肠炎发作起来的阵痛几乎要了太宰的命,这下他们两个都成了医院常客。信子每周除定期的身体检查,也会时不时去看望住院中的男友。太宰在病房里强忍病痛为了芥川奖笔耕不辍,颇有一种用文字延续剩余生命的决心。
如果不是文治的嘱托,信子也想象不到太宰竟然会依赖于止痛药。为什么如此拼命呢?在信子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地注射名为Pavinal的药品,细数也堆积了两箱这么多的空瓶。
两箱足够多了,几乎比得上成瘾的程度。
维持这样糟糕的状态直到七月份,《逆行》落选芥川奖,太宰透支已久的身体终于因为撑不住病痛而被信子重新送到了医院。刚动完手术而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的青年面色苍白,总算停下了书写,握着钢笔低下头,很难看出之前的神采。
书和草稿都被丢到床头另一边,太宰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言不发。
许久,他轻声说:“对不起……”
“好好活下去,不是依靠这些东西的意思,阿治。”太宰闻言缓缓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信子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说,“好好活下去就是依靠自己的信念而活,阿治你明白么?”
太宰露出了悲哀的神色,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好像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秒钟便会让他更羞愧一点。
“信子,我真是个糟糕的家伙,对吧?”
“不管是背着大家吃止痛药还是事后说大话,阿治果然还是孩子。”信子感叹,“我、文治大哥、津岛阿姨、北芳或是其他的所有人,大家都在等阿治的长大,什么时候能长大呢?如果是为了文学,阿治永远做个孩子也可以,然而为了大家,阿治要拥有一颗柔软而勇敢的心。”
信子难得说出这些强硬的话,因为太宰这次把自己送进医院的行为实在太危险了。这时她仿佛忘记了系统的存在,仅仅代表自己、或是日后每一个喜爱太宰及其作品的人,认真且专注地凝视这位尚且年轻的文豪。
“大家不会始终停在原地等候你,这就是生命的意义,阿治。”
太宰说过,他从前被嘲讽过花钱大手大脚,正常人被这么说心里多少会觉得不舒服,久而久之,他反而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除了钱,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看重的呢?才华,他重视的写作,成了拿不出手的玩意儿。
“你的才华、文章、品性,都是吸引我的闪光点,这些在我眼中都是阿治与众不同之处,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因此而喜欢上阿治你。”信子说着,红着眼眶笑了出来,因为青年已经像个女孩子似的抽抽噎噎地哭着。
会悲天悯人、设身处地为大家着想的太宰,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每次因为病痛而蜷缩在床上时,我想到的是小时候的阿治逗我笑,让我坚强起来不要被轻易打倒,是啊,挨过这一阵就可以看到日出了呢。”信子渐渐放低声音,眼神无比柔和地看着青年,“阿治,没问题,一定没有问题的,一次两次三次地坚持下去就可以追上大家了。”
太宰静默地舒展了肩膀,最终把钢笔重新拾起,放到信子的手里。于是信子执起笔反拉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勇气”。太宰自始至终耷拉着眼皮望着她,青白色的和服外衣披在身上,整个人沐浴在午后的光中,身形非常的消瘦。
写完后,信子的手连带钢笔被他握住,她听见太宰褪去日常伪装的笑容后静静地说道。
“信子。”他声音尤带着嘶哑,却比一开始要好得多,“出院后,我们去富士山吧。”
这次便是他们婚前的最后一次旅行。
信子又听见太宰话音刚落,系统一板一眼地通知倒数第几个任务的完成,与面前青年面上充满人性化的略带释然的神色形成鲜明对比。她应该比大多数人都清楚接下来的历史争端。即便如此,历史依然井然有序地前进,无人想象得到未来炮弹如同雨滴那样从空中落下将是怎样的景象。
尽管的确,日本、又或者说这世界正在不停歇地朝着某个方向高速驶去。太宰感知的到的无非是这些,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周围的朋友都搭载这艘船漫无目的地离岸向那个方向而去。
太宰在历史的潮流中静伫,而她以外来者的身份干预了他本应由一系列悲剧事件导向的人生。系统说,太宰体悟到幸福的话,任务即全部完成。系统所指的那些所谓任务,让信子察觉到随时将抽离这个世界的错失感。
悲剧的太宰先生,存在于历史中。
而幸福的太宰先生,则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历史课本上的太宰占据了文学部分的一角,因他在日本文学史上举重若轻的地位。出生地、住所、常去的喫茶屋等等被赋予了太宰的色彩,仿佛在那个时间段,沉默的津轻渐渐热闹起来,为了他而喧哗地奏响着有关他的篇章。
当然,一旦涉及他毁誉参半的生平,又缓缓沉默下去。
他注定是孤独的。
然而此时此刻,信子想得更多的是,如果见到了自然万物的壮美,太宰对人世间就会多一点留恋,在选择生与死之时就会更有勇气吧。
*
和信子一道前往富士山的那一日,太宰重新思考了生命的意义。他问自己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而自己,是为什么而降生在这个世界?
他会思考这个问题。
太宰身边出现的有如此多人。
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的年轻夫妻,是父母,是给予生命的人。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对象,是恋人,是给予爱的人。每一次生出想要好好活下去的瞬间,都是出于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每个人都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这么想着差点一脚踩空,幸好信子及时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顺便得到了信子一声不算严厉的责骂。女子像是被吓了一跳,牵着他的手不放一路往上走。
身边两旁栽满了树木。
头顶是连成片的枝繁叶茂,忽然从树叶中飞下来一只通体黑漆漆的乌鸦也不足为奇。感觉爬了很久的山,事实上也不过从山脚到山顶、自下而上在一处地方攀登。
三之岭被白雾似有若无地笼罩着,这时雾气在夕阳中渐渐消退,他们顺利抵达了顶峰。果真是没有见过的奇景。他畅快呼吸着山顶的空气,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扔到真空环境中那样贪婪地呼吸。
甚至想模仿鸟的姿态张开双臂。
他们一起站在山顶,一瞬间,太宰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惊心动魄起来。他的意识和思维顺着这片林海顶端的沙沙作响而不断翻滚,在一望无垠的碧空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站着。
可以站很久。
因为信子在身边。她的双眼美丽而清澈,望向他时,眼神浪漫得不可思议,连风吹动她脸庞发丝的速度也随之放慢。太宰陷入了文人的纤细情感,他们继续站在如血的黄昏前。
山里的风吹来,如同对于世界的纯净的洗礼。
信子还在等着。
太宰其实有很多话憋在心里,但发现真想要说时,竟然一句话都表达不出。他怎样地爱着信子、以何种程度地爱着,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但如果能够支撑着让他活下去,那么,这份爱便是宝贵的。
他那句唇齿相触、轻声脱口而出的“我爱你”,永远只敢写在姓名旁的角落。对于生性含蓄的日本人来说也许太过外露,可他喜欢着信子,爱着信子,这些细枝末节仿佛黄昏中熊熊燃烧的天际,随时都将使他承受不住地缩回原本的世界。
“信子愿意收留我么?”
这一刻,他想要装模作样地歪着嘴,帅气地笑出来,可是信子握住他的手,一边朝他微笑的同时还一边掉眼泪。太宰看着看着,慌乱之余就顾不上笑了,低下头,小心地用手帕擦去了信子的眼泪。
他认真地说:“嫁给我吧。”
回到津轻去,那是津岛修治的家乡。在开满苹果花的季节里,漫山遍野都洒满了金色如瀑布般从天落下的光,预示着他们结婚以后,会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大哥说爱情到了一定阶段需要用婚姻确定下来,那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太过明亮的房屋中,信子低头安抚孩子睡去的从窗户缝隙中微微露出的那一小半侧脸。是啊,他是那么想要靠近这个小小的世界,非常非常地想。
然而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勇气抬起手推开门。
那时,他恐惧着一切,认为真正把人逼向死路的不是人自己,而是这个世道。太宰有时候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和信子相爱,另一个则冷眼看着信子、周围的人,甚至是整个世界。那些奇怪的负面情绪始终滞塞在他的脑子里,像不可处理的垃圾。
开心时很开心,难过时就想去死。
压力从边角缝中围住他,可以是掉在地上的某个腐烂的果子,断掉的笔尖,被车轮碾过而溅的到处都是的水花。可现在,信子给予了他勇气。无论是在写作上,还是在生活上。
活下去。
在每天每夜重复着几乎相同的事的人生中,唯一幸福的事不过如此。可见渴望幸福却不敢幸福,这是何等胆小的人。早些时候因为被父亲叉腰训斥而在家里吓得不敢哭也不敢笑的孩子一定想不到,多年后,他这种人,也会想要躺在平凡的榻榻米上,傻瓜一样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在崭新的家里,他是丈夫,信子是妻子。
他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
……
回到津轻去吧。
“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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