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方即云,阿渡这么说,既叫我心中疑惑困苦,又间杂了些豁然开朗的情绪。一时之间喜忧皆有,却不知如何作答。
他想我超越老七,说说很难,但并非不可能。
七哥是神一样的男人而不是男人一样的神,做个人我还是可以试试的,但这代价有多大?过程得牺牲什么?我能承受么?
阿渡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不到?”
我摇头:“我认为自己做得到,只是不知从何开始。”
阿渡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你为什么不先从接受自己开始?”
我接受自己?
你说的是接受七哥的人设吧?
阿渡盘坐起来,一只手在脑门上挠来挠去,仿佛那里长了个回放键。
“你须被情绪牵引,被别人推着,才能进入刚才的状态,这是不是因为你骨子里不喜欢这种状态?”
……废话。
我刚刚都差点把你脖子给抹了好吧?
我第一次戳气球就杀了苏未白,第二次是险些杀了李藏风,第三次就险些杀了你,这个模式在我看来的确是过于危险,谁用谁知道。
或许是我的鄙视和拒绝过于明显了,阿渡看得一脸说:“可这杀性本就是你身上的一部分,你嫌它不好,不就是嫌自己不好么?”
我问:“它是一部分,可它又不能代表全部的我,我为何不能嫌它憎它?”
阿渡笑道:“可你越是嫌它,就越是把它给压得死死的,一旦压到极点,爆发出来,那可连你也控制不了。又有什么意思?”
我问:“你的意思是我若是接受它,反而能把它控制得更好?”
阿渡笑了一笑,这个时候的他在火堆旁仿佛是熠熠发光,如同是一只精心准备的演讲家和哲学家。
“人心中盘踞着各种善念恶念,可还有些念头非善非恶,只是单纯的冲动。这冲动仿佛野兽,你平日里把它关在笼中,有一日它破牢而出,其余的念头就会被它一口吞了,这时你的脑中除了这冲动就再没别的。”
我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可我若是把它放出来,我就能驯服这野兽?它可以和其它的念头并存?”
阿渡道:“有些人是驯服它,也有些人是被它驯服。依我看,你不像是那种会沉溺于杀意的人。”
我道:“你说得很玄,也很详细,让我忍不住想问你一个问题。”
阿渡:“什么问题?”
我问他:“你不过才见我打斗过两次,却悟出了这么多条条框框。这是不是你自己经历过的事?”
阿渡笑了笑,我又问:“刚刚那种状态我是有,你是不是也有?”
这个问题似乎就问到了核心,阿渡倒是想了一会儿,才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是随心所欲,想睡的时候就睡,想被睡的时候就被睡,杀人也是如此。”
我问他:“因为你接受了自己身上的一切?”
阿渡笑道:“好的坏的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要克制自己去讨好别人?”
我皱了皱眉:“可杀人不同于吃喝拉撒,人毕竟不是韭菜,脑袋割了可不会再长出来。”
阿渡笑道:“可是你不着手去练习,你要怎么提高自己?”
我道:“你是希望我主动去杀恶?”
阿渡笑道:“你觉得我们在这荒郊野岭的,去哪儿找恶人杀?”
我沉默了。
因为我猜出这个烂仔在暗示什么了。
他还是希望能和我在互杀中提高彼此。他在这过程中能解了痛,我在这过程中能练习技巧,他这是做我思想工作呢。
阿渡道:“你遇到的很多人都善于杀人,精于杀人,他们杀死的人也不都是恶人。比如李藏风那样,其实只要双方同意,彼此对生死有个心理准备,互相杀一杀又何妨?”
……你想我也变成决斗佬!?
阿渡笑道:“我看你对李藏风也没计较什么。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么斤斤计较?”
我脸色一沉道:“他与我本就不同,我能包容他,不代表我得学他。
阿渡道:“你们这么不同的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我反问:“不同就不能成为朋友了?难不成你找个朋友还得照镜子找,非得一模一样的性子才行?”
阿渡这就没话说了,只是从挠脑袋改成了挠脖子。
我觉得他这个人的脑回路清奇程度不亚于李藏风,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他一开始是运用了多番戳刺,这个其实是手下留情,毕竟剑锋上涂抹了蜡状物。
可我一旦杀性大发,全力施为,他便不再留手,直接一招从戳刺改成了绕脖切割,这个就是实打实的杀招了。
所以在最后那一刻,他是真心实意和我互杀的。
可你说他是心怀恶意么?
也不像。
这仔子活的太随意,随意地使用自己的命,也随意地使用别人的命。我不能随着他来。
我说:“杀人还是得严肃对待、认真考虑。杀个敌人便罢,杀熟人不能这样。”
阿渡笑道:“太熟了你就下不了手?”
我点头,他又问:“彼此打过招呼也不行?”
你打一万个招呼还是不行。
我摇摇头,他又问:“那如果薛灵灭在你眼前,他拼命也要护着曹几何,拼命也要和你打,你下不下得了手?”
我道:“我只杀假朋友,他是真朋友。”
阿渡:“我只怕你不会被他杀,最后却会因他而死。这世上的情谊变得和云朵儿一样快,以后若是像他一样和你相熟的人拦在你面前,你都不忍下死手,最后岂不是搭上了自己?”
他这么说虽然辣耳朵,但是是我在他口中听到的难得的真心了。
但是言外之意我也听出来了,他怕我改姓改成玛利亚,圣母光环顶头上呢。
我在这儿插个话,圣母这玩意儿,你在影视剧里看到怕是得活活气死,但你要是在生活里遇到真圣母就得乐死了,比如梁挽这种全身上下散发母性光辉的,能遇见他认识他让他照顾几下,那都是我的福气了。
我即便不能学他七分像,我也该学他三分。
最起码不能杀熟吧?
阿渡叹道:“你这固执的性子不知是哪儿来的,但有一点,我想你总得承认吧?”
我问:“承认什么?”
阿渡笑道:“杀性是你的一部分,是李藏风的一部分,也是我的一部分。”
“所以呢?”
“所以李藏风,还有你我都一样,我们是可以享受杀人的。”
我心中一凉,身上僵透,忍不住再看那阿渡。虽然有预料了,但我还是觉得,这仿佛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认识他。
虽然如此,我还是有句话要说。
“可是我不喜欢杀人。”
阿渡以为我又要否认,可我接下来又说了句话,彻底封了他的嘴。
“喜欢杀人的,是另外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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